第216章 我不會讓你死的
來得好快!
燕靖予心裡一沉,立刻出去,大周軍接連戰敗,正是士氣低落戰力不佳的時候,瓦剌襲營,加劇傷亡是小,目的大概就是摧毀邊軍最後的士氣了。
這個時候說什麼豪情壯志的話都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殺敵。
將來犯之敵有一個殺一個,護住大軍殘存的士氣。
王庭大軍十分囂張,一路殺進來,吆喝不止,燕靖予提著紅纓槍殺入其中,一手回馬槍連挑數人,許是他太過奪目,圍攻他的瓦剌人突然多了起來。
燕靖予手提紅纓槍,在圍攻的瓦剌軍中殺進殺出,饒是身邊的瓦剌軍再多,也無法近他身側半分。
大營中廝殺不斷,襲營的瓦剌漸漸不再囂張,越殺越艱難,眼看占不到便宜,他們開始撤退,但燕靖予怎麼會輕易放他們離開,拿弓上馬,帶著人一路追趕出去,邊追邊射,放倒了不少沒有馬的瓦剌士兵。
士氣稍稍振奮,好些士兵罵罵咧咧的拿起弓箭追上去,拉弓就射,兇狠不已。
瞧著瓦剌軍放慢速度,他立刻下令停止追擊,以防被人故意引入圈套。
襲營的目的沒有達成,瓦剌安分了兩天,但是在狼胥山周圍晃悠的瓦剌卻越來越多,哨兵發現了不對。
「雖然瓦剌兵穿的都差不多,可是王庭的瓦剌兵與部族的瓦剌兵區別還是挺大的,狼胥山多了很多部族的瓦剌。」
「難不成圍攻通海關的部族瓦剌回來了?」
眾將一陣心驚,如果真是這樣,狼胥山危矣。
燕靖予冷靜分析:「只怕通海關那邊瓦剌占不到任何優勢,所以準備從狼胥山破開一個口子。」
「我軍兵力尚未恢復,如今能做的只能據城死守了。」
「不能死守。」燕靖予果斷駁回這個建議:「各地駐軍都被調往通海關,如果這個時候瓦剌從狼胥山豁開口子繞過我們殺入中原,足以攻破任何城池,而且他們講究速戰速決,絕對不會給我們交戰的機會,屆時,受害的只能是百姓。」
眾將臉色又是一變,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擒賊先擒王。」燕靖予心裡沉悶:「既然瓦剌王庭就在這裡,那我們不妨誘敵深入。」
他立刻做了安排,做出帶兵偷襲的樣子,果不其然,離營不過二十里地,就遇到了瓦剌軍的伏擊,雙方一場血戰,以大周軍敗退結束。
次日佛曉,哨兵就報,大批瓦剌軍往營地趕來。
燕靖予立刻帶著戰力尚存的士兵繞后離開,留下一座用稻草人偽裝的空營,瓦剌軍果然來了,等他們發現撲空后,燕靖予已經帶著人殺到了王庭外圍。
他們出現的突然,王庭護軍雖多,但大半都出去了,留下的護軍極少,其餘皆是瓦剌大王的女人孩子和僕從,除此之外,還有極多的奴隸。
但這些奴隸比王庭護軍都要拚命,彷彿殺入王庭的大周軍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不管拿到什麼武器,立刻不顧自身安危的殺上來,到給大周軍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阻礙。
雙方瘋狂廝殺,即便是身子被捅穿,也要滿口是血的撲上去抹掉一個瓦剌的脖子才肯罷休,燕靖予也受了傷,他卻毫不在意,死在紅纓槍下的人多的數不過來,他一邊廝殺,一邊注意著整個戰場的局勢。
一旦王庭護軍回來,他們就要立刻撤退,否則就會被前後圍殺。
大營方向,發現撲空后,瓦剌護軍就知道中計了,瘋狂的往王庭方向趕,結果沒走多遠,數萬大周軍突然出現。
軍旗一立,於茫茫山野中殺氣騰騰。
嬴黎一身黑甲,手提長刀,猶如天神降臨突然出現,瞧著撲空后回救王庭的護軍,果斷下令。
「殺!」
一聲令下,喊殺聲震蕩在山谷之間,長途奔襲的大周軍彷彿終於看見獵物的猛獸,二話不說就殺了上去。
他們出現的突然,瓦剌軍明顯沒有準備,且認出軍旗不是狼胥山邊軍的,心裡越發擔心王庭的安危,且戰且退,士氣也敗落了不少。
嬴黎帶著兵馬死死黏著他們不放,殺的他們脾氣都暴躁了不少。
王庭方向突然多出許多部族瓦剌,他們有責任保護王庭,為此二話不說就殺了上來,燕靖予立刻下令撤退,卻遭遇了同樣的事,被瓦剌纏住了,且戰且退,士氣大敗。
無奈,燕靖予只能再度衝上去廝殺,圍攻他的人多了起來,他身上並非鎖子甲,擋下數十刀后盔甲便分崩離析,再無半分保護身體的作用。
拿著紅纓槍,他靈活的躲開了許多攻擊,可身上還是挨了好幾刀,血水染紅了墨色的棉裡衣,他的臉色也稍顯蒼白。
見他負傷,瓦剌出手越發狠厲,十幾把馬刀用盡全力的劈向他,他提著紅纓槍一聲大喝,將圍著自己的一圈人開膛破肚,稍不注意,一把馬刀就劈過來,直接割在他的膝彎處,劇痛讓他失去平衡,一下子跪在地上。
就在這霎時間,又是兩把馬刀劈來,一左一右,齊齊劈在他肩上,燕靖予揮槍擋了一下,差點被直接切掉整條胳膊。
他已無還手之力,幾個瓦剌面色狠厲的衝過來,馬刀揮起,直斬頭顱,燕靖予瞳孔微顫,再度揮槍抵擋,結果紅纓槍被齊齊斬斷,馬刀準確無誤的劈向他的脖子。
一行血水滑落糊住他的眼睛,眼前一片血紅,他有一瞬間的失神,預料中的劇痛並沒有出現。
努力睜大眼睛看去,血色朦朧中,連取數人性命的隨侯一下子插在他面前,劍身裹血,周圍滾落頭顱數顆。
頭頂有人飛過,一把取走隨手,回身一掃,殺氣肆虐的氣浪震飛所有對燕靖予有所企圖的瓦剌,就在這頃刻間,陰沉的天空電閃雷鳴,如同上天震怒了一般,大地都為之一顫。
「...阿鯉。」
嬴黎擦去嘴角血跡,回頭看著他:「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說話時,天空雷電越發激烈,大風捲起,黃沙迷眼。
瓦剌開始潰退,嬴黎帶著幾萬兵馬趕來,他們實在不確定大周軍會不會還有援軍。
慌亂中,燕靖予跪坐在地,他站不起來,失血過多已經讓他神思模糊,嬴黎就在他身邊,手持隨侯,護他周全。
突然,一支利箭穿過人群朝他射來,燕靖予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可他實在沒有力氣去躲,漸漸失神的眼睛,甚至可以看見羽箭鋒利的頂端。
眼看著羽箭離自己越來越近,燕靖予心裡反倒瞬間放空。
「唔。」一聲悶哼,羽箭在他停在他脖子前面。
『咔嚓!』
雷電越發恐怖,彷彿要劈山裂地。
嬴黎的手上鮮血淋漓,她被羽箭劃破了手掌,卻也握住了羽箭,但也被幾把馬刀劈在了身上,她嘴角的血越發多了,可她卻回身一掄,再取數人首級。
嬴黎踉踉蹌蹌的半跪在地,隨侯插進地里,支撐著她的身體。
「...阿鯉。」燕靖予想要幫她,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嬴黎急促的喘息著,全身發抖,身上的盔甲血跡斑斑,可饒是如此,也沒有瓦剌再敢上前。
一群士兵終於殺了過來,將他們護在中間,嬴黎突然抬頭,眼中彷彿燒著一團怒火,拉出腰間的弓弩,突然飛身而起躍至眾人頭頂。
搭箭,拉弓,放弦,一氣呵成。
弩箭飛速射出,穿過混亂人群,將人群後面射箭的大漢整顆腦袋射穿。
「殺!」
她一聲大喊,幾近力竭,卻依舊氣勢煊赫。
瓦剌軍撤離的越發厲害,只留下些老弱婦孺和做困獸斗的奴隸。
他們被圍住了,嬴黎渾身是血的上馬,驅馬過去看了一眼,這些人看她的目光無不充滿怨恨與恐懼,即便是小孩子,眼睛里也像是淬了毒一樣。
「嬴氏毒婦。」有個老婦人顫抖著聲音怒罵,她分明是害怕的。
嬴黎面無表情,抬手擦去糊住眼睛的血,吩咐:「對待瓦剌,需斬草除根,要想不被進犯,就得讓他們恐懼到骨子裡。」
得了令,殺紅眼的將士拿起紅纓槍,也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子,也不管是貴夫人還是奴隸,一下接著一下,戳的血水四濺。
慘叫聲十分凄厲,十分應景,但半刻就沒了聲音。
「記得補刀。」嬴黎提醒道:「不留後患。」
「是。」他們得了令,將所有的屍體挨個戳了一遍,等嬴黎駕馬走遠,嗆人的大火已經席捲山谷,吞噬著所有的瓦剌屍體。
大周不可能替他們收屍安葬,也不可能讓曝屍荒野,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掉。
這一戰,兩敗俱傷,但大周還是佔據了上風。
回營休整,嬴黎的身份不便,為此只能是燕靖予替她上藥包紮。
她趴在榻上,閉著眼,袒露的背上全是深可見骨的傷痕,身上沒有一塊好皮。
燕靖予坐在榻邊,勉強用另一隻傷勢不重的手替她擦乾淨血跡,再細細的撒上藥粉止血。
「你不是在通海關嗎?」
「你不是在開元府嗎?」嬴黎反問回去。
他一時沉默。
嬴黎扭頭看著他:「通海關的瓦剌戰意不強,我猜他們肯定想從狼胥山突破,所以我帶著大軍來了。」
「所以,那些部族瓦剌是追著你來的?」
她想了想:「也可能是我追著他們來的。」
燕靖予替她擦去臉上的血:「你該留在鄴城的。」
「我認真想過,如果我留下的代價是你去死,那皇位對我而言就真的只是個牢籠了。」她坐起來,身前微露,燕靖予立刻轉開身子。
嬴黎拿起紗布:「幫我一下。」
他稍稍猶豫,垂著眼幫她拉住紗布,她熟練的包紮著,嘴上也沒停:「我不信命的,你看,我不是沒讓你死嘛。」
「那你呢?」燕靖予最擔心的這個。
她披上衣服,笑意輕鬆:「你沒死,說明夏徽玄說的不準,所以我們不要信他,真當老天爺是他爹啊,隔了三百年啊,還能讓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燕靖予笑不出來,把她拉進懷裡抱住:「阿鯉,聽我的話,回去,我已經留下了禪位詔書,一份在我外祖父手裡,一份在維燊那裡,另一份在皇上的枕頭裡,既然我沒死,那我便要你留下。」
「你還是不信嗎?」嬴黎靠在他肩上:「都說了是假的了。」
他搖頭:「我不敢賭。」
嬴黎稍稍沉默,依舊語氣輕鬆:「那你說,要是我真的走了該怎麼辦啊?」
他身子微微一僵,手上的力道更大,臉微微埋住,聲音低啞:「那你要聽話,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為何?」
他的聲音越發低啞:「我自詡博覽群書,可那日聽到夏徽玄與你談話后,我再次細看史書,只為找尋與你有關的隻言片語證實真假,也為窺探你在開國之後過得是否如意。
結果那天我才知你過得艱難,知我先祖卑劣,知名臣武將人性醜惡,我再也無法正視史書對他們的恢宏讚揚,我為你不值,他們踩著你上位,史書為他們歌功頌德,但字裡行間全是不擇手段四個字。
你不該讓位,不該稱臣,不該將自己陷入絕境,更不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情願你登臨帝位,也比受盡算計背叛來得好,我相信,若你稱帝,絕對不會比我先祖差勁。」
「唉~」嬴黎嘆了一嗓子,撇著嘴滿是委屈:「我早就說了,你家祖宗卑鄙無恥,可你不信。」
燕靖予心裡沉悶,緊緊抱著她:「記住了,不要一個坑跳兩次,吃過的虧,別傻乎乎的再去吃第二次。」
「嗯。」嬴黎敷衍了一聲,與他親昵的貼著腮邊:「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離開的,我喜歡肆意吃喝的日子,喜歡看燦爛的煙火,喜歡逛喧鬧的大街,喜歡如今的滿眼繁華。
我生在亂世,長於戰火,忍飢挨餓是家常便飯,我見過易子而食,見過萬民為奴,見過活人生祭,所以我很珍惜安穩的日子,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糟蹋我的努力成果。
我逐鹿中原,征戰半生,只為結束中原兵荒馬亂的日子,只為百姓和樂,只為中原百姓不為外族所欺,先前的大周必定比如今繁華安定,你能不能努力努力,讓我瞧瞧?」
燕靖予紅了眼睛:「我答應你,會中興大周的。」
「力挽狂瀾,努力啊少年。」嬴黎笑著:「我很看好你的。」
燕靖予沒吭聲,臉埋在她脖頸處,一言不發。
兩軍休養了幾日,嬴黎開始著手準備突襲,盔甲遮住她的滿身傷,她一如既往的威風赫赫,眾將跟前,她擲地有聲,有條不紊的做出安排,語氣不容任何人質疑。
商議布局?
在她這裡不存在的,而且這些將軍的建議,她一個都看不上。
燕靖予坐在一旁,他的腿上沒好,還無法走動,但並不妨礙他參與決策,聽著嬴黎的安排,他比任何人都認真。
楓揚也在邊上聽著,他雖然算不得是個將軍,但是衝鋒陷陣次數很多,論本事,不比一些將軍差。
這邊剛做好安排,眾將還沒散去,一個傳令兵就沖了進來,腰系白綾,跪倒在地:「太子殿下,皇上駕崩了。」
所有人都被這個晴天霹靂齊齊一驚,燕靖予立刻與嬴黎相視一眼,他們急忙出了大帳,帶著全軍將士面朝鄴城的方向跪下,嬴黎微微作揖,依舊不曾下跪。
她實在沒有跪下磕頭的習慣。
全軍縞素,卻無人哀悼痛哭。
他們對宣德帝實在太陌生了,他登基一年有餘,國家大事全在燕靖予手上握著,所謂皇帝,存在感幾乎可以忽略。
營帳中,嬴黎給燕靖予換上麻衣縞素:「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可你現在不能說,禪位不是小事,稍不注意就會動搖軍心,你別以為這真是買菜講價。」
「所以你早就想好怎麼應付我的了對嗎?」他一下就猜到了。
「別胡說,我是以大局為重。」她替他系好腰上的麻繩,看也不看自己的那身麻衣:「你現在,最好返回鄴城繼位,可別弄到最後,我們倆在這不要命的殺敵,結果讓其他人坐享其成了。」
其他人,說的就是燕忱白。
算日子,他已經被押送到鄴城看押了。
萬一燕靖予真在狼胥山出點事,即便沈畢他們拿出燕靖予的禪位詔書,嬴黎也會被拖死在狼胥山回不去,如此一來,可供選擇的只有燕維燊和燕忱白兩個人了。
燕維燊年少,完全就沒有被考慮過登基,燕忱白已經是個青年,雖然是罪臣,可是罪臣也可一朝稱帝。
所以,讓燕靖予儘快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回去,登基。」嬴黎拉著他的衣裳:「然後禪位給我。」
他微微仰頭看著嬴黎:「你將一切都給我安排好了。」
「自然。」嬴黎改了動作,摁住他的肩膀:「要想讓你聽話,我得多費些心思才是。」
他拉住嬴黎的手:「你可知道,消息一來一去,就是七月了。」
「我說了,我不會離開。」嬴黎說的十分肯定:「另外,我聽我家夫人說,夏濟曾經風流,與青樓女子誕下一子,不知是真是假,你是知道的,我家夫人消息最是靈通,她說的肯定沒錯,我出發之前有告訴她去找那個孩子,你這樣想,只要夏徽玄活著,我就走不了。」
燕靖予眼睛一亮騰起希望:「當真?」
「我還能拿自己的命騙你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