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絕對不做爛好人
姜鶴語塞,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沉默了許久,看著夏隸從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兩盒胭脂,忍不住搖頭:「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嬴黎去了一趟南越后變化巨大,不像從前那般愣頭愣腦衝動倔強了,丞相會星運術,不妨算一卦?」
夏隸看了他一眼,沒吭聲,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姜鶴走後,夏隸將挑選出來的兩盒胭脂又仔仔細細的聞了聞,瞥見桌上的點心,拿起來一塊與胭脂一塊聞了聞,總算是笑了。
「我竟忘了,你喜甜食,胭脂香中難免混有甜香。」
開心的將胭脂放進懷裡,夏隸這才起身往書房去。
他的書房很大,一間處理公務,一間算卦占卜。
焚香叩拜后,夏隸盤腿坐下來,看了一眼司南,拿起甲殼搖晃,然後倒出幾枚銅錢。
他仔細看過去,滿是疑惑的皺眉,看著倒出來的銅錢,沉思良久,再抬眼,眼中情緒已是波濤洶湧。
宣平侯府來了為不速之客,嬴黎換了便裝就出來了。
正堂里,燕行書吃著丫鬟端上來的點心,對點心的味道十分滿意。
「不知二殿下來訪,未能遠迎,還請殿下恕罪。」嬴黎大步流星的進來,客氣抱拳。
燕行書立刻起身還禮,他不在嬴黎面前託大,一如既往的沉默。
落了座,嬴黎主動搭話:「那日,多謝殿下告知提醒。」
「小事。」燕行書又拿起點心,當著嬴黎的面也吃的津津有味:「近日侯爺在忙屯田的事?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他主動幫忙,嬴黎自然願意:「屯田的事雖然在辦,可是皇上對屯田的糧食不上交國庫十分不滿,並不同意。」
「此事我來辦即可。」他答應的很爽快,完全沒有廢話。
嬴黎笑了:「那就有勞二殿下了。」
「侯爺府上的點心不錯。」燕行書又拿了一塊:「能否讓我帶走一些?我夫人身懷有孕,口味挑剔,我想帶些回去給她。」
嬴黎立馬點頭:「自然可以,來人,吩咐廚娘速速做些點心。」
「多謝。」燕行書繼續吃,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嬴黎看著他,仔仔細細的打量燕靖予的嫡親祖宗,對於燕靖予是燕行書的後人這事她勉強能接受,畢竟燕行書比燕王和小野豬精要稍稍好一點點,而且他的夫人是個端莊秀麗的美人,只要他這一支一直娶美女生孩子,三百年後生出燕靖予那樣俊俏的少年也就不奇怪了。
做點心的時間稍長,等待的過程中,燕行書不僅吃光了三碟點心,還吃了不少瓜果,嬴黎看的目瞪口呆,禮貌留飯後,他還造了幾大碗下去。
頭一次發現比自己還能吃的人,嬴黎都不敢添飯,生怕不夠客人吃,傳出去讓人看了自己侯府的笑話。
等點心做好,燕行書才走,滿滿一盒點心,小廝送來的時候都嫌重,他卻提的輕輕鬆鬆。
「太能吃了。」嬴黎站在大門口感嘆:「胖不是沒道理,這食量,窮一點的人家根本養活不起啊。」
她摸摸肚子,正準備回去再吃點,夏隸的馬車就停在了門口。
他從車上下來,探究的目光格外嚴肅:「我有話想問你。」
「沒空。」嬴黎轉身進去了。
夏隸沒走,不顧小廝阻攔跟了進來,嬴黎吃面,他就在旁邊安靜坐著。
等嬴黎吃飽了,夏隸才問:「你受傷昏迷的那三個月,是不是有什麼奇遇?」
「昏迷了還能有什麼奇遇?」嬴黎滿不在乎,心裡卻忍不住一緊。
夏隸極擅星運術,有些事瞞不了他的。
「不,你一定有。」他說的很肯定:「我雖然卜算不出來具體的過程,但我確定,你有!」
嬴黎煩了:「我請問一句,我受傷昏迷,整整三個月都躺在床上,你覺得我能去哪?夢遊嗎?」
夏隸語塞,他抿著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卻無法找出話來反駁。
「安國公,你就這麼想擺布我?」嬴黎神情嘲弄:「發現我脫離你的控制后,就開始千方百計的尋找原因,妄想拿捏住我的軟肋,讓我什麼都聽你的對不對?」
夏隸緊緊皺眉沉默不語,既有心思被拆穿的心虛,也有埋怨嬴黎不識抬舉的惱怒。
「安國公,聽我一句勸。」她托著下巴,唇角微笑:「你與其費盡心思的想要將我踩低,不如動動腦子自己爬高些,另外,別總惦記著我一個有夫之婦,我的郎君天下無雙,旁人是比不了他的。」
夏隸板著臉:「你不曾嫁人,我知道。」
「我是不是嫁人了與你何干?」嬴黎給了他一記白眼:「安國公只需要記住,我有心上人,那個人不是你就好了。」
他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灰頭土臉的從宣平侯府離開,夏隸再一次躲進了自己的書房,他連夜卜算了幾次,卻依舊毫無頭緒,心裡的謎團不由的越發大了。
屯田的事情在辦之後,嬴黎不上朝的時候就窩在家裡不出門了。
主院卧房,她拿著刻刀仔仔細細的修整木頭人的五官,動作很輕。
趙氏帶著人進來,輕聲靠近仔細一番打量,「當真是栩栩如生,家主的手藝真好。」
「真人更好。」嬴黎笑盈盈的瞧著木雕:「芝蘭玉樹,謫仙氣度。」
趙氏看看她:「家主去了一趟南越,說話的確文氣了不少。」
「先前很像個土匪是不是?」嬴黎很有自知之明:「我也覺得自己先前粗俗野蠻了。」
「後來改變是因為這位公子不喜歡嗎?」
「不是。」嬴黎坐下來看著自己的作品:「他從未在言談舉止上嫌棄過我,只是近朱者赤罷了,他本就是個彬彬有禮的人,教我讀書認字的時候,我便學了他的文氣。」
趙氏笑了,示意嬤嬤將東西放下:「這是家主吩咐尋得蠶絲,家主瞧瞧是不是這樣的。」
嬴黎立馬打開盒子細看,她讓趙氏尋得是當初燕澤宗做提線木偶時所用的蠶絲,那東西鋒利輕薄,殺人於無形,難保有用。
「就是這個。」嬴黎挑起一根用力一扯,她的指腹就被隔開了一道血口子,蠶絲卻並未扯斷。
趙氏忙拿了手帕壓住她的手:「這東西鋒利,家主小心些才是。」
「都買回來了嗎?」
「是,只有歙州一戶蠶農家裡有,連同所有的蠶子都買回來了。」
嬴黎放心了:「那就好,這是好東西啊,安排口風緊的人養著。」
「是。」趙氏並不過問她找這件東西要做什麼,見她沒什麼要對自己說了,欠身告退。
到了四月,過了清明便是連續半個月的傾盆大雨,護城河的水都倒灌入城了,城外更是一片汪洋,開春種下的田地,如今都毀了。
嬴黎站在大門口,街上的水淹過了大門口兩級台階,街上時不時有穿著蓑衣的民夫和衙役路過,扛著鐵鍬鋤頭,清理堵住的暗溝,水波不斷的衝撞著台階,看得她莫名心慌。
「春耕完蛋了,這一場雨下的,種什麼都沒戲。」
小廝跑著來:「侯爺,穹爺與肅爺在等您呢。」
嬴黎順著抄手游廊溜達回去,嬴穹和嬴肅都在正堂,正喝著熱茶暖身。
「我們剛剛從城外回來,當真是一片汪洋,好些地方都被水淹了,百姓撤到山上去了。」
嬴黎抱著茶盞暖身:「現在才四月,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大雨,如今就這樣,等到了七八月份可怎麼得了?」
「這一二十年的天氣就是如此古怪,要麼開春就大雨,要麼一年到頭都沒雨,前兩年雖算不得風調雨順,卻也比這好多了。」嬴肅一臉苦笑,已經懶得去埋怨老天爺了。
嬴黎喝了口熱茶:「現在倒春寒,百姓上山,缺衣少糧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那也沒辦法,朝廷拿不出糧食,而且,不僅要憂心糧食的事,還得防著疫情,如今要是鬧起疫病,那才是真的絕路啊。」嬴穹愁的人都老了一截。
嬴黎沉默了,等丫鬟添了熱茶出去后,她才說話:「還好我沒做皇帝,否則,按照老燕家的尿性,如今必定造反。」
「那是當然。」他們倆並不懷疑這個說法。
嬴黎吹吹熱茶抿了一口:「等著吧,往後這兩三年,不太平的日子多了去了,我們就靜悄悄的看著,這日子啊,熬一天也是過,累一天也是過。」
嬴穹問:「家主,可需吩咐人施粥酬民?」
「家裡還有糧食?」嬴黎故意問他:「大恩即大仇,嬴氏拿田拿糧已經做了不少,要是再拿糧食出來,非但不會得個好名,還會讓人家以為我們私藏著多少糧食呢,搞不好,還會被記仇上,再說了,這一場大雨下個不停,自家的收成都難以保持,就不去做這個善人了,省的回頭鬧了自家飢荒。」
嬴肅笑了:「家主想事情周全多了,這要是放在以前,必定不管不顧的周濟百姓。」
「以前傻唄。」嬴黎調侃自己:「犧牲自己成全他人,除了個好名聲什麼都沒撈到,而且,百姓也是人,可不會一直記著你的好,他們如今說嬴氏心善仁義,無非就是知道嬴氏不可撼動,說不準哪天被他們發現嬴氏也很容易扳倒后,這些人頭一個就會張開血盆大口來吃嬴氏的人血饅頭。」
嬴穹和嬴肅心中一凜,並不覺得她在危言聳聽,這本就是生存法則。
他們還在說話,趙氏就來了,嬴黎請她主持侯府內宅,故此她每日都會過來。
「家主。」趙氏坐下來:「我來有一事與家主商議,如今大雨,家中存糧雖然足夠,但難保秋收無礙,如今糧價一天一個樣,我想買一些存著,以防萬一。」
嬴穹忙道:「如此可以,災情嚴重,難保皇上不會打嬴氏的主意,若是嬴氏都對外高價買糧了,那這件事就甩不到嬴氏身上。」
「那就買吧。」嬴黎沒意見:「另外你安排些人,等雨勢小些的時候,把那些花花草草拔了,把土翻翻種點地瓜玉米什麼的,實用,我瞧著外面都淹了,家裡反倒沒什麼事,種地挺合適的,不能浪費了。」
趙氏為難了:「這好歹也是個侯府,不妥吧。」
「填飽肚子為先。」嬴黎不在乎這些:「等以後日子好過了,再種上花花草草就行了。」
她都這樣說了,趙氏也只好應聲。
臨近端午,大雨才停,城外一片狼藉,嬴黎跟著出城去看,處處泥濘無法下腳,所有田地都被泡的一灘稀爛,衣衫襤褸的百姓在坍塌的房前哭泣哀嚎,有些抓著被髒水泡的稀爛的口糧滿臉絕望沉默無言,地上有不少腐爛的家禽死魚,臭味嗆人,衙役見了便立刻掩埋起來。
「活著,真是太難了。」隨行的官員都快哭了。
嬴黎心裡也難受,可她也只能裝著鎮定說:「反正也不敢去死,那就努力活著,如今苦些,我們咬咬牙熬過去了,後輩的日子便能好過些。」
「這樣的日子還有頭嗎?」稍稍年長的官員都落淚了:「二十多年了,天災不斷,老天爺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身邊好些人都哭了,面對天災,他們無能為力。
嬴黎沒吭聲,她在城外繞了一大圈,弄得渾身是泥,夜裡來不及回去,就在城外將就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趕著回城。
回府沐浴更衣,收拾利索嬴黎就趕緊進宮了。
早朝之上,燕王都被這一場雨折磨的消瘦不少,他可不是擔憂百姓,是害怕有人伺機造反威脅他的皇位。
「春耕被毀,如今彌補也還來得及?」燕王蔫蔫的靠在椅子上。
嬴穹說道:「回皇上,臣等去城外看過,也收到了各地的摺子,遭遇大雨的地方除也城外,另有三郡五縣,如今大雨都已停了,但田地泥濘,需暴晒兩日才可補種。」
「能補種就好,多少也能彌補些損失。「燕王很愁:」如今百姓流離失所,朝廷又拿不出糧食,眾卿可有什麼好法子?」
大家都不說話,燕王看了夏隸一眼,他才不情不願的開口:「朝廷有錢,可如今到處缺糧,唯一的法子,便是從大戶人家裡湊些糧食出來。」
「可這也是杯水車薪吶。」燕王更失望了。
楊破虜突然問嬴黎:「侯爺隨手就能讓出田地拿出供養大軍的口糧,不知此次災情,侯爺打算如何救濟百姓?」
「我救濟百姓?」嬴黎笑了:「前幾日,我才命人去買了些糧食回家,你覺得我還拿得出糧食嗎?」
楊破虜一副酸唧唧的小人模樣:「嬴氏雖然人多,天地也不少,總要留下足夠的口糧吧,如今皇上都在喝粥吃鹹菜,嬴氏若是也如此,必定能省出不少呢。」
「怎麼著,我嬴氏給田給糧還不行,要把家底都捐出去才行?」嬴黎笑盈盈的看著他們:「佔便宜也得適可而止吧,逮著一頭羊薅毛,多少過分了些。」
姜鶴忙打圓場:「侯爺別誤會,楊大人也是憂心災情。」
「哦,是嗎?」嬴黎輕咳了兩聲,並不打算息事寧人:「楊破虜,你這麼擔憂災情,可出城去瞧過了?且不說城外,就說城內糧價高漲的事,你怎麼不與皇上說說?」
楊破虜厚臉皮的梗著脖子:「難不成侯爺就去過了?」
「不才,我昨天出去看了,晚上都沒及時趕回來,今天早上才趕回來的。」
楊破虜繼續梗著脖子,卻不吭聲了。
「皇上,您鹹菜就粥也吃了許久了,剩下多少糧食了?」嬴黎調轉話頭直懟燕王:「臣覺得楊破虜說的對,皇上歷來以身作則,總不能次次都讓臣搶了風頭在,這籌糧的事還得皇上出面才是。」
燕王狠狠瞪了楊破虜一眼才道:「這能節儉除多少?」
楊破虜這才怯怯的把高抬的下巴縮回去。
「皇上。」嬴黎不和他們耍貧嘴了:「臣到城外繞了一圈,發現田地被淹的根本原因是水利不善,河溝太少,排水不暢,故此,臣以為,需趕在雨季之前,儘快修繕水利。」
燕王也正色起來:「嗯,的確該如此,工部儘快拿個章程出來,要快,必須趕在雨季之前完成,若是雨季的時候還出現這麼大的災情,朕拿你們是問。」
「是。」工部的人都慌了。
下朝後,嬴黎又咳了幾聲,可她渾不在意的與嬴穹等人說著話走遠。
夏隸站在大殿門前看著他,姜鶴來到他身邊,狐疑的看了看:「丞相看什麼呢?」
「她又受涼了,何必呢,老老實實待在城裡不好嘛。」夏隸隱隱心疼:「明明怕水,卻還要出去。」
姜鶴恍然大悟,笑了:「修建水利一事雖然由工部負責,但時間緊,必定是要向軍中調借人手的,屆時大可讓嬴黎監工督造。」
「不行。」夏隸立刻拒絕:「如何算計她都可以,唯獨不許以此事害她。」
姜鶴一愣,冷笑不語。
「姜大人。」夏隸的眼神猝然一冷,聲音低沉:「你可聽清了?」
壓迫感十足的語調讓姜鶴的笑意維持不住了,他只能一臉僵硬的抿著嘴,十分不情願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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