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但他謐兒的出殯形式簡單至極,只有一口小小的棺材包裹著她的身軀,隊伍里也只有寥寥幾個人,那些人神情也不悲傷,臉上寫著一副趕快辦完事情拿錢的表情,最悲傷的就是那個小婢女了,眼睛哭得紅紅腫腫的,鼻子哭得抽抽搭搭的。
謝安見了這一幕,心裡堵得發苦,他知道他的謐兒上吊自縊這件事情,致使她的家族顏面無存,現在也不敢大辦出殯,可看到這簡陋的樣子。
他的心口處疼得厲害,像是被千萬塊石頭壓著般,他強行壓制住疼痛,走在隊伍最後面的角落裡,心如死灰,回想起小丫鬟的話,再看看現在簡陋敷衍的隊伍,他知道他的謐兒真的一輩子都毀在他手裡了。
後來他見到她的墓地也只是一處隨意荒涼的山坡上,孤寡一人,他臉色漲得通紅,沒想到他害得她連家族墓地都進不了,只能夠在這兒當個孤魂野鬼。
安葬完了后,謝安死死地守在那兒不肯走,小丫鬟當然也發現了,開始是對他不管不顧,後來見他日日在此,臉色蒼白,身子也不大好了,終於還是心軟勸道:「你回去吧。」
謝安搖搖頭,他想守著他的姑娘,看著這小丫鬟,他腦子似乎清晰了些,聲音低啞渾濁得厲害,「你想離開府里嗎?」
他知道謐兒一向是疼這個丫鬟的,現在她死了的事後府里都如此不受重視,那這小丫鬟的生活估計也不順心。
小丫鬟的神情一頓,似乎想起她以前和小姐的快樂時光,再瞧瞧眼下,最後還是點點頭。
「好。」謝安點點頭,打算回一趟府里,命人安排這事。
「好好活著吧,小姐不希望你這樣的,而且拿了釋奴文書我會走的,以後小姐每年的祭墳打掃還是得靠你,她最愛乾淨了,現在除了你我,以後也沒人來這了。」小丫鬟說得難過,又哭了起來。
謝安愣了下,看了下那悲涼孤獨的墳墓,連墓碑上也是寥寥幾個字,「好。」
回了府里的謝安,安排好了小丫鬟的事情后,越發得孤僻冷漠,哪怕常氏生下謝燃,他也沒有抱過,關心過。
從知道真相起,小時候的謝燃就在心裡告訴自己,愛情這個東西不是個好的。因為它,他的父親母親之間冷漠如冰。因為它,他母親哪怕知道他父親對她毫無感情,還是固執地撞死在他的棺槨上,那般決然地拋棄了他。
回想與父親死前的手掌接觸,謝燃的身子顫抖了下,腦袋裡總算是回過神來。
他瞧了瞧蠟燭,發現已經燃了不少,接著一個人就在書房睡下了。
而沈清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心裡滿是忐忑。不一會後她又很是懊惱,覺得她今晚說這話的時機不對,現在越發接近冬至節,她聽別人說過,他的父親就是在那天走了的,他的母親不久后也去了。她雖然有些沮喪謝燃沒有答應他,但過了會,她又安慰自己,以謝燃的性子既然沒有明確拒絕,大概也是默許,或者有機會的。
第二天等沈清起來的時候,謝燃早走了,她知道他最近似乎很忙,但忙什麼她不知道,她心裡有幾分不安,擔心他是不是真如外界傳言般去了哪些地方。
沈清拿起桌子前面的一杯溫水仰頭喝下,再猛烈地搖了下頭,甩開她的那些胡思亂想。
視線隨意落在桌子上的話本處,是第一次她與謝燃在外面逛街時買的。
她拿起眼熟的那一本話本,翻了翻,嘴角不禁上揚,這本話本講得是一位王爺娶了個平民的愛情故事,她已經翻過許多次了,但每次看見她卻是忍不住再看一遍。
每次看完后她心裡的期盼總會多了幾分,覺得或許她與謝燃也有機會成為話本里的眷侶。接著她專門為這話本做了個書套,為它套好,再考慮放哪兒的時候,她猶豫了一會,她可不想謝燃看見這東西,最後將它藏到了書櫃下面的最底層。
她歪頭看著窗外,心裡想著謝燃這時候在那兒。
此時的謝燃,眉頭緊皺,臉色不悅地大步跨進了一家小酒館。
齊柏正倚在一處角落裡,醉醺醺地灌著酒,酒桌上一堆酒瓶。
「就這點出息?」謝燃瞥了眼,心情也不太好,隨意撩起衣袍坐了下來。
聞言,齊柏拿酒的手微微一頓,眼神驚愕地抬頭看向謝燃,過了半晌后,他聲音嘶啞,「你知道了?」
「本王又不傻。」謝燃淡淡地嘗了口酒,就放在一旁了,「你就不要想了,你和她沒有可能的,你應該更明白。」
齊柏低笑一聲,帶著幾分自嘲。
「葯都找齊了?」謝燃想到正事。
「放心,找齊了,你的心尖寵,我哪裡敢耽擱?」
謝燃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就在沈清胡思亂想的這幾日,忽然有人在門口找她,她到大門口一瞧,那人竟然是胡陶酒館的店小二,他見了沈清后,著急地告訴她有急事,請她趕緊去酒館一下。
沈清急急忙忙地想要跟去酒館,可是人剛踏出門檻后,外面的侍衛就鐵面無私地把她攔住,請她出示令牌。
店小二滿臉沮喪,急得團團轉轉。
「那不如你們隨我一起去?」沈清思忖后問道。
兩侍衛互相瞧瞧后,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沈清也著急得很,只能讓店小二先回去,自己蹲在那兒等謝燃回來。
謝燃回來的時候已是天灰濛濛時,他一腳踏進門口,就看見沈清蹲在一個小角落裡,瞧見他后,她就連忙想要起身。
結果身子早就凍僵了,動作遲鈍,謝燃趕緊一把攬過,摸著她雙手冰涼,用自己的雙手溫著,唇線抿緊,眉頭緊蹙,「在這兒等多久了?手怎麼這麼涼?」
「我想要去胡陶那兒,她出了急事!」謝燃的話還沒說完,沈清就急急忙忙開口。
「好。」見她眼圈紅紅的,嘴唇卻凍得慘白,聲音都顫抖了,謝燃心裡堵得很。
他牽著沈清的手,就坐上了馬車,親自趕馬。
到了胡陶酒館前,現在正是晚飯時間,但酒館前卻是緊閉大門,但門口掛著兩盞白燈籠,在微風裡晃蕩,沈清見了后,心臟馬上像是被一隻大手死死攥住,連氣都喘不過來,下馬車的時候,她神情恍惚差點跌倒,謝燃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謝燃抱著沈清到了門前,放下她,接著一隻手輕輕拍著沈清,穩定著她的情緒,另一隻手叩門。
一會兒工夫門開了,但那人卻是穿著一身白衣,眼裡滿是淚水。
見了沈清,他激動地說道:「沈姑娘你終於來了!胡家主在護送路上出了事情。」他又抹了把眼淚,「沒撐住,去了!」
沈清的身軀一歪,被謝燃扶住,聲音驚愕,「什麼!那胡陶呢?她肚子里可還有孩子呢!」
「素日里姑娘你與我們夫人關係最好了,估計現在只有你說話,她才能聽進去點,所以只能勞煩你去安慰安慰一下她。」那人恭敬又期盼地望著沈清說道。
沈清點點頭,進了屋子,謝燃的眉頭卻微微蹙起,臉色不太好看。
進了院子里的正屋,裡面正中央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口棺材,而胡陶跪在棺材前面,臉色憔悴,肚子微微凸起,正流淚燒著錢紙。
「胡陶。」沈清輕喚了一聲。
胡陶那臉色終於有了絲別的表情,聲音嘶啞得厲害「你來了。」
沈清點點頭,走到前面上了一炷香。
「我還想著他這次回來,要一直等我們孩子出生后才會離開呢。」胡陶臉上苦笑,「可沒想到回來的是一具屍體,連最後一面我都沒能見上。」說道這兒,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聲音滿是凄慘悲涼。
「我們去休息一會吧。」沈清攙扶起胡陶,「你這樣下去,肚子里的孩子怎麼受得了。」
胡陶搖搖頭,固執地守在那兒,「這幾日,我若是不再多看看他,以後只能去他的墳墓瞧了。」
「那你想想這樣下去,若是孩子沒有了,你連胡大哥最後的血緣、氣息都沒有了。」沈清知道只有下一劑狠葯,胡陶或許才會聽進她的話,「你好好生下他,以後帶著他去看胡大哥,那時候胡大哥肯定很高興的。」
「是啊!我們倆最後的延續了。」胡陶雙眼無神地喃喃道。
見以前那麼鮮活明媚的胡陶,現在這般雙眼無神,神情面目,沈清心裡難過極了。她見過胡大哥幾次,是一個很爽朗,但對胡陶卻是體貼溫柔的人。他幾乎沒有這個時代男人的那些齷齪品行,那時候他常常出遠門,留下胡陶一個人留在盛京無聊,悶悶不樂。
所以她想要開家酒館時,胡大哥立馬二話不說就答應,哪怕是他的那些兄弟們,都暗暗地提醒他,這女人家拋頭露面多了,以後他們要是出門遠行了,女人在家說不定會勾三搭四的,畢竟這事也是不少的。
那時候胡大哥還對他兄弟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後來誰也不敢說這話了,而且他不管去哪兒,都喜歡給胡陶買些小玩意,明明是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偏偏事事都依著胡陶那個火辣性子。
以前她就想在古代,哪怕是以後的現代,胡陶他們的日子也是神仙眷侶,令人嚮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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