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蒼】劫囚
蓮池那處的光景不堪入目!
衣裳凌亂了一岸,粗重的喘息伴隨著水漬漬,汗津津的撞擊聲。
高大身軀的男人,衣冠幾乎完好地穿戴著,而被他覆在身下的人露出半邊光潔赤·裸的肩膀,遍布曖昧的痕迹,眸泛水光,眼尾飛紅,蒼白的臉上儘是屈辱和隱忍。
若說只聽見聲音,莫仙主還能以為是荒淫無道的魔君正在強迫某個妖姬或是男寵,但那張原本清絕寡慾的臉,泛著他從未見過的紅暈出現在視野中時,莫仙主驚地渾身發抖,懵大過訝,像是撞破了不為人道的秘辛,下一刻就會被滅口的那種。
果不其然,他聽見男人沙啞著喉嚨,溢出森然的話。
「誰看見了,我便剜了他的雙眼,再殺了他……」
莫仙主將呼之欲出的驚訝哽在喉嚨里,恨不得拔腿就跑,又怕腳步聲被發現,此刻只恨自己呼吸的聲音和心跳都動靜太大,他若只是一株木頭就好了。
但終究,入魔后的魔君神識強大,感知覆蓋了整個神殿,被發現時,他已經走不掉了。
魔君只瞥了他一眼,那是看死人的目光。
並未在意他,反而繼續著,被壓著的人也發現了,羞恥著,赧然著,慌忙要去推魔君,卻被攥住雙手,死死擒住,更加迅猛激烈。
莫仙主自然不敢明目張胆去看這場荒唐的,有悖倫常的畫面,腿腳像是被什麼禁錮在原地,根本逃不開,他緊閉雙目,可陣陣聲音,還是一浪一浪灌入他耳中。
不知過了多久,才平息。
莫仙主渾身涼透,他能感覺到魔君掃來的陰鷙目光。
「……不要,別殺他……」
莫仙主一驚,那沙啞虛弱的聲音,他自然知道是誰的。
白若一在替他求情……
「他看見了,若是傳出去,辰巳仙尊,你的好名聲還要不要了?」魔君並不惱怒,喑啞的聲音帶著戲謔和說不清的曖昧意味。
白若一的好名聲從像個新婦一樣被抬入魔窟開始,從被迫雌伏在蘇夜身下開始,就已經沒了,傳不傳出去只是早晚的問題。
白若一羞於蜚語,卻也心知,他沒有被冤枉,他確實被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好徒兒親手玷污了。
一個人知道就要殺人滅口,那若是天下人知道了呢?也要毀滅全天下嗎?
白若一捏緊了蘇夜搭在他身上的鶴氅,勉強遮擋那些曖昧的痕迹,只垂著依舊泛紅的眼瞼。
「放過他吧……」
「呵……」
蘇夜忽然發出一陣怪笑,像是悶在喉嚨里,森然煞氣倏忽溢出,他齜開森然的犬牙,瞧著雙眸緊閉,不敢睜眼的莫仙主。
忽然覺得這個給他點過無數次鴛鴦譜的人,看到他和師尊一同做著那樣的事情,心中該驚訝成什麼樣啊?
若不是親眼所見,至死也不會信吧?
要是這樣一個人,來親眼見證他和他師尊的恩愛,好像也不錯……
心裡這樣想的,口中卻說:「那本君就給你一個面子,放過他……師尊又要拿什麼來謝本君呢?」
舌尖揚起,舔著森森白牙,眸中慾望乍現,眼底泛過一抹暗紅。
「今日再做幾次吧。」
「…………」白若一氣急,惱極了,羞愧難當,只狠狠咬著下唇,不搭腔。
「……啊,好吧,那就再來一次。」
魔君對他師尊的耐心,總比對其他人要好些,語調中泛著點點寵溺的意味。
不等回答,高大的身軀俯下,將白若一籠罩住,灼熱的呼吸噴洒在耳邊,白若一渾身都僵硬住了,腰腿不安地顫抖著,疼地要命,屈辱更甚。
他原以為蘇夜又要荒唐地,當著外人的面,在幕天席地的環境下,不知羞恥地折磨他,可沒等他反應,卻身子一輕,落入堅實的胸膛中,被抱著帶去了暖室。
他終究……還是會給他一些顏面的。
蘇夜記得,他吩咐人將莫仙主留在了崑崙,等到白若一能夠接受他的那一天,不再恨他的那一天,他就不做什麼魔君了,他只想醉死溫柔鄉。
到時候,讓那個曾經一直催他結道侶的莫仙主親眼見證他們的良緣締結。
蘇夜滿腦子都是白若一,場場歡·愛都清晰地要命。
他沒什麼野心,既不想稱王稱霸,也不想讓九州匍匐在他腳下,他只想守著這個佔據他整片心臟的男人,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所以……他當年為何要入魔?為何要攪地整個九州腥風血雨?
蘇夜不知,他想不起來。
至於莫仙主,被囚在崑崙后,他好像忘記了這個人,哪裡還知道這人後來發生了什麼?
耳邊炸開的是雲老祖字字泣血的控訴,蘇夜不想稀里糊塗認下這樁罪,又不敢篤定自己是否真的那樣做過。
矛盾糾結著,最終,他沉默了。
不過,於他而言,多一樁罪少一樁罪又有什麼分別?
「我確實罪無可恕,但這一切和白若一沒有關係,他不知道我是重生的,他被我騙了,神魔井下的屍首是我藏在那裡的。」
蘇夜這話漏洞百出,但他已經不能冷靜思考了,腦中全是要將白若一撇乾淨的念頭。
慶幸的是,他們儘管會揣測,會臆想,但白若一這麼多年所作所為都被看在眼裡,他們不至於無腦到憑空捏造的地步,更何況,白若一修為深不可測,他們就算覺得白若一別有用心,也不敢貿然捅破窗戶紙。
蘇夜這尊大魔在這兒,且修為不復當初,從一個陰鷙兇悍的殺人魔頭淪落成了一個渾身枷鎖,人人可欺的喪家犬。
讓他們興奮不已。
罪未陳完,可雲老祖怎麼也沒辦法從蘇夜口中得到一個親口承認。
最終,還是雪朗提醒了雲老祖,才堪堪斂去衝動。
地心火散發著冷冽的藍焰,雪朗戴著特製的手套,捧著那團焰火,拋進了漆黑的棺木中。
魔君的屍首躺地安詳平靜,熊熊烈焰燎上了鐫綉著銀色符文的黑袍衣角,漸漸地灼上腿腳和四肢。
屍體是感覺不到疼痛的,按理說,蘇夜重生后,前塵的屍首就算化成了泥,都同他沒有關係,可雪朗弄來的地心火能灼一切世間不可能之物。
火焰竄上,一點點灼燒屍首,疼痛感自腳踝和小腿襲來。
蘇夜身邊分明沒有明火,可他卻感到了火燒火燎般的疼痛,他雙眼死死地頂著那具正在被火焰一點點吞噬的屍首,鬢邊額角儘是汗水,疼痛著,隱忍著,唇色泛白。
可他那漆黑如淵的眼底卻是病態的神情,火舌倒影在眸中,染上興奮。
他甚至想為這場烈焰焚燒叫好!
燒吧!燒乾凈了,就解脫了……師尊就解脫了!
騰騰烈焰焚在魔君屍首上,發出嗶啵聲,蘇夜身上沒有新添的傷,可他的識海和魂靈都在經歷著灼燒的疼痛。
那地心火燒地很慢,一點點一寸寸,從腳踝燒到了大腿,蘇夜便咬著牙,不吭一聲地忍著。
所有人都在等,在等蘇夜喊疼,在等確鑿的證據,等那屍首焚燒殆盡,也等蘇夜魂靈擊潰,徹底毀滅,消弭天際。
「表弟……」
不知是哪兒發出的一聲凄厲,不忍的喊聲,聲音可怖。
目光已經模糊,蘇夜強撐著,放眼逡巡,終於在人群中看到一個身穿黑氅,兜帽遮面的身影,只消一眼,他便認出這是鍾續。
在場的眾人自然也不例外,他們打量著,議論著,懷疑鍾續是來劫囚的,但轉念一想,剛剛做老子的才親口承認蘇夜的身份,這才多會兒啊,做兒子的就來拆台?
他們摸不清鍾續的動機,或許只是來湊熱鬧的呢?
但那黑袍裹地嚴嚴實實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蹣跚著走向審判台的時候,他們終於開始警惕了。
意識混亂,前世今生交錯踟躕,破碎的記憶中,蘇夜終於想起來,此刻的鐘續不該出現在這裡!
那些修士視魔為洪水猛獸,根本不管你是否良善,是否不曾沾染鮮血。
是魔——該死。
蘇夜慌了,他想開口讓鍾續走開,別來管他,他救不了他,只會白白賠上自己的名聲和性命。
鍾續自小便聰穎,是天之驕子,是鍾家的未來,他還要等著葉上珠回來……
不可以,不可以的……
蘇夜顫著雙唇,也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細碎的悶哼溢出口中,他只能竭力搖著頭。
來不及了,火焰竄上胸膛的時候,鍾續已經掣出一把寒光凜冽的劍,他周圍的人像是被嚇了一跳,紛紛躲開,終於篤定這人是來劫囚的!
周圍的修士烏泱泱一大片,他們召喚出法器,義正言辭道:「鍾少主這是要劫囚嗎?」
「蘇夜是魔君,罪不可赦,你若是走出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們在給鍾續回頭的機會。
可鍾續充耳不聞,他手腕轉動,劍芒碩寒,嘶啞如粗糲樹皮摩挲的聲音響起。
「那就……一起萬劫不復吧。」
眾人這才聽出端倪,二十來歲的青年何至於擁有這樣沙啞可怖的嗓音,他們開始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鍾續。
有的人妄圖通過那裹地嚴嚴實實的黑氅去瞧鍾續的面容。
「續兒……續兒!你回來!你別衝動!」
鍾續只瞥眼瞧了人群之外喊他的鐘毓秀,整個人依舊巍然不動,繼續朝著審判台走去。
鍾毓秀慌了神,蒼老的面容更加凄凄,彎曲的背脊更加佝僂,他奮力撥開擋在眼前的修士,那些人也不讓,他怎麼都走不過去,怎麼都阻止不了。
倏然騰起,鍾續越過大片的,警惕他的修士,直朝著審判台飛去,凜冽的風吹落了他的兜帽……
一切都完了……
鍾毓秀呆楞在當場,周遭一片唏噓。
他們看見原本該清俊的青年,此刻半邊臉上攀爬著都是可怖的,醜陋的,猶如毒蛇般的墨色紋路,從額角延伸至脖頸,又掩入衣襟。
不知是誰大喊了聲:「那是魔息!他……他入魔了!」
他們恍然大悟,從震驚中清醒,再瞧,鍾續以極快的身法越過阻攔的修士,正掣著劍毫無章法地劈砍著繭狀的囚籠。
蘇夜疼地幾乎快暈厥過去,被陣陣刀劍劈砍的轟鳴聲喚醒。
瞧見鍾續那張魔化的臉已經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終究是慌亂了,他竭力搖頭,求鍾續快離開。
整個九州大陸實力強悍的修士都在這,雲老祖這樣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也在,更何況,那個操控一切的幕後之人連個尾巴都沒露出來,實在是太危險了!
鍾續就像是根本沒看見他的反應,目光含著悲切,他瞧見蘇夜渾身傷得體無完膚,恍惚間想起上次蘇夜被憫蒼審判的時候,也是那般不知生死,那時的鐘續去的太晚了,他根本來不及改變什麼。
無力感讓他幾乎崩潰。
可這一次不一樣,他至少可以有所作為。
每一劍下去,劈在堅固的困籠上,都震地虎口生疼,那些鎖鏈和牢籠卻分毫未損,他像個發了瘋的猛獸,喉嚨溢出可怖的嘶吼,渾身卯足了勁倔強著。
慌亂聲,斥責聲,詫異聲,蘇夜都聽得不真切了,他什麼也看不見,被太陽曬得焦裂的雙唇輕抿著,刺目的陽光被鍾續的身軀籠罩著,投下一片陰影。
蘇夜想喊一聲「哥……」
可他沒有力氣開口,翕動的雙唇開合著,無聲吐出。
意識模糊中,一滴粘膩落下,滾在眉心,又落進捲曲的睫毛上,最後滲入眼裡,鼻尖嗅到血腥味,蘇夜再抬眸的時候,眼前像是被朦了一層薄薄的紅霧。
「……我會救你出去,會救……」
鍾續垂眸看著他,唇角漾起一抹苦地要命的笑。
他嘴角一咧開,口腔里的血液就噴湧出來,濺了蘇夜滿身滿臉。
他扔掉了手中的劍,凝聚著魔息和靈力的手掌,覆蓋在繭形的困籠上,困籠受了魔息和魔血的侵染,竟變得有些透明,可也只是稍有薄弱罷了。
鍾續耗盡了體內的靈力和魔息,也未能徹底融開困籠,他近乎絕望。
「……對不起……我……」我儘力了。
蘇夜仰頭,看著擋在他身前的高大身影轟然倒下,眼前的陰影徹底散去,刺目的陽光幾乎灼瞎蘇夜的雙眼,他眸中漾散的是五光十色的天地,聲音變得渺遠。
「哥……」
他沒敢低頭,試探著喊了一聲,沒有人回應他。
將審判台團團圍住的修士還距離地很遠,他們目光憤憤,近乎一半的人手中空無一物。
他們的佩劍卻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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