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2)
1.白鶴惶惑地看了我一眼,終於慢慢垂下頭去,兩顆不知是痛苦還是愧疚的眼淚從一汪春碧一珠明珠一樣的眼中滑落,繼而開始叫喚,急切地用嘴喙去指桌上擺著的那尾青鋒刃。
我心裡顫顫一陣,鬼使神差地去拿,白鶴臉上儘是欣慰。我拔出刀鋒扔了刀鞘,伸著往鶴脖上比劃,明晃晃的白光承接著我的眼淚,浣洗得更加清晰而刺眼。白鶴一動不動,引頸就戮。
「你欠我的。雲斂歌,你害了我一輩子。」我顫抖著說,「我殺了你的原身,叫你徹徹底底地死掉無法重修仙身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也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我狐族的巫娘洛言姬姨娘告訴我血債血償的道理,誰害了你你要用十倍的代價去償還他,更遑論你殺了我的全族。我只恨不能把天帝也給一刀一刀剮死而只得到了你。我白月狐氏主巫娘洛言阿娘我今天就按著你說的去做,先割下他雲斂歌的羽毛再一刀刀割下他的肉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主巫娘洛姨娘我的好姨娘,你看著我你一定保佑我保佑你的孩子阿芷順順噹噹地殺了這個萬惡不赦的妖孽……」
「哐當」一聲金屬落地,又被我爬著去撿了回來,如此反覆三五次不成。我的雲斂歌我的斂歌我的小雲鶴我的青梅竹馬我的生死相依縱然我與你血海深仇可是在天界我與你相知多少年你救了我多少次我又怎麼會不記得?包括那回我生死川的渡劫若是沒有你我怕是早就死在雲海里,這些我又怎麼會不記得!我的斂歌我的雲鶴我的半輩子下來的依靠叫我如何下得去手,叫我如何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面前死第二遍?原本就是自己造的孽,兩相為難,心如油煎,我的洛言姨娘你告訴阿芷她該怎麼辦!
白鶴似乎看出我的痛苦,用喙去撥弄刀鋒,塞回了我的手裡。
「斂歌啊斂歌,叫阿芷來給你做個了斷吧,阿芷盡量叫你死得痛痛快快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斷了氣,以減少你臨終前的痛楚,那也算是對得起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了。」我吸了口氣說,「逸郎給我的青鋒刃是西驪最好的工匠為獻給大君所做的御品,它見血封喉削鐵如泥,下去一刀了斷定不讓你哀嚎一聲定讓你無知無覺地踏上奈何橋黃泉路。」
可就在碰到他潔白的脖頸,他只是安安靜靜等待著,我卻如碰到了毒刺碰到了冰水碰到了針尖般渾身激靈在一瞬間就彈了回來,握緊了手裡的匕首掩面痛哭。
白鶴用力掙開我的手,將脖頸急急對準了刀鋒,最後含著溫柔看了我數秒,用力撞了上去。
血染上面容染上我的衣裳染紅了我的雙手雙腿染紅了那原本潔白如玉如蘭如雪如蓮花瓣的光羽。
我一個耳鳴,聽不見七月流火夏蟬最後強弩之末的嘶鳴,只聽得見自己突突的心跳比平時快了數倍,聽見自己失聲帶著哭腔的吼叫響徹了半個侯府。
「啊!——斂歌!!」
……
2.「一定要走嗎?」
陳夫人替我繫上白綃紗衣,帶上長長的冪籬,將我扶上了馬。畫兒跟在後頭,懷裡緊緊抱著連翹琴。
我面色沉靜沒有表情:「夫人莫再多說了,好容易這麼多事情結束,我總算是可以騰出時間來去找他了。此次我是一定要去的,夫人不必再多勸。」
陳夫人默然,不說話了。
三日前,裴卿竹來信說是事情辦妥了。花娘原本死也不肯放妙箏出來,說她花妙箏是她的女兒要死也一定要死在滿庭芳給她做一輩子的搖錢樹。裴卿竹什麼都沒有多說只是叫隨侍遞給她一張白紙黑字。上頭密密麻麻不知寫了些什麼,可是花娘一看當即就變了色,忙不迭跪地叩頭求饒,對於妙箏的事更是態度大變,拚命點著頭說只要不把她花娘提到刑司問罪,妙箏便隨她去,只求裴少卿裴大人看在昔日相識的情分上饒她一條老命。
裴卿竹收起白紙要了身契在花娘面前燒了,在花娘答允對外報妙箏病故后便把妙箏帶了回來,安置在清雅堂給段姑姑幫忙。問起她的原名只說記得親戚有姓蘇的別的什麼也不記得了。遂讓她自己給自己挑個名兒算是割斷舊過祈取新福。從此花妙箏從世上消失不見,多了一個夏蘭若。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
彼時大事已成,我便沒了顧忌。一心一意要奔去關外完成自己的事。特地沒有告訴舒窈和白蕖,也不讓任何人跟著。只是不想讓她們跟著自己冒險。青蒔卻出乎所有人預料地牽出一頭馬來,面色鎮定地仰頭看看我告訴我她一定要要陪著我去。
我不肯。她就磨著。我要走,她非攔著我不讓我走。
我只好帶上青蒔。青蒔笑了,比吃到她最喜歡吃的牛乳餅還要高興。
陳若隱看看天邊晨起的雲色和一抹亮眼的魚肚白:「舒雲意我的孩子你要答應夫人在你哥哥娶親之前回來你一定要回來。無論有沒有找到侯爺找到你的夫君你都不可以在西驪那種險惡的地方那裡多待。若不是老婆子身子太差我受不了舟車勞頓我一定跟著你盯著你不讓你們兩個小姑娘單獨去冒險。你們兩個聽好了,一個都不許有事,必須在十天以內給我回來。」
「我會的。」我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又跟上一句。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駕。」我策馬調轉了馬頭。青蒔緊跟上我。
陳若隱在背後唉唉嘆息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