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陳家儀
孔子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推行周禮。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樣一句混帳的國語,居然傳承了上千年,並讓妾合法化,可見國人的愚昧。在故里,陳家儀只解讀了一個孝字,一個女人對孝字的理解。在心底、時間、形式上卻光鮮無比。
有關時局轉緊的市井傳聞越來越不如人意。像高原上的風一樣,戲虐著這座曾經香火旺盛的邊城。暮靄沉沉,滿世界的迷茫。這讓大多數原本習慣於自然平靜生活方式的邊城人,在心底不免多了一層憂慮。
在返回縣城的故道上,陳家儀的心情慢慢變得燦爛了一些。雖然面對戰事又平添了一線愁緒,攪得人心亂亂的,但畢竟在這片土地上還沒有發生。在陳家儀的眼裡,風一樣的傳聞還很遙遠,也很陌生,即便有一天成為現實,也是沒有辦法的。
其實,天底下的不平靜都是人類自己鬧的。一個人沒有慾望,陰陽會失衡,但一個人的慾望太盛,傷的卻是天下人。
一國諸事,一城得失,或改朝換代的易主,不是黎民百姓所能夠掌控的。更何況,官府歷來就把百姓當作阿斗或愚民一樣的看待。無論什麼社會,無助的永遠是平民百姓。除非乾坤逆轉,脫胎換骨,人人都是社會自然人,平等、自由、民主、博愛,以法的均衡治理一國一事。達則兼濟天下,窮者獨善其身。在前行中謹慎修正自身的坐標,共贏民富國強,這是六叔說的。
但歷史的過往,衙門的官員總是在傳統的思維里繞圈,把天下的事攪得不清不明,難辨其真。講天下利益則實為一人利益,既而家族利益或集團利益,走上百年也不見得能理出個頭緒。
想想也是杞人憂天,在這紛亂的世間里,一滴凈水何以理得清滿河的渾濁。日本人的野心,正是鑽了現實社會的空子。最後的較量,收益的不知將落入誰家。有人在亂世中坐大,也有人在亂世中敗北,古往有之。好在父親故去的心理茫然,現在總算得到了平復。
以前,陳家儀也曾試圖擺脫這種心底的落差,讓自己的心情陽光一些,但這種努力有時幾近徒然。她並不是不想改變這種現狀,但更多的時候是無助。六叔說,一個人要想保持心態的平衡,關鍵是要找到那個點。還好,三年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在同族人和六叔的鼎力張羅下,陳家儀剛剛為過世三周年的父親陳安甫過完最後一個周年祭日。這時,她才明白六叔講的那個點。
在邊城,為已故者過三周年是一件很隆重很盛大的家事。它不同於初年之死的「過七」,從死者跌倒頭的那一天算起,七天為一個祭日,逢七即過。「過七」以家人為主,無非是做幾碗菜,蒸一些饃,敬敬香,燒燒紙錢之類的形式,四十九天即告一段落。這只是子女兒孫們重孝在身小結的解脫。有錢的人家還要到寺廟請出家人給放個焰口,超度一下,愈是感覺罪孽深重的,愈搞的排場。贖,心底的默念,一併走場。
所謂的入土為安是講給活人聽的,民間的說法遠不是這樣。它的含義,人死了,在通向天堂的路上,其路漫漫,還有無數個關口,並非如西出陽關那麼輕鬆自如。
四十九天,對於活著的人講,是一個短暫的時間,僅僅是一眨眼的時光。對於死者,則是一個備受煎熬、折磨、漫長的等待。尤以「三七」和「五七」這個坎兒,許多人是很難熬過去的。它就像陽間的社會組織,要對你的一生進行嚴格的審查、驗證,不乏必要的刑法。
你在活著的時候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一一記錄在案,根據罪惡的大小,分門別類,對號入座,想逃是逃不脫的。
這四十九天就是人的一個轉折點。四十九天過去了,在通向天堂的每一位死者的轉世及去留基本上被確定下來。或豬或狗,或飛禽或走獸,或是一片植物,或是一粒塵土,重返人間轉為靈童的則寥寥無幾。那些深諳權術、暗算他人,一生無德的人,還要承受更大的磨難才能酌情轉生或永生不得轉世。大多數人留在天堂重複著生活的原色,無欲無望。七七四十九天,也是對佛祖在菩提樹下參禪的註解。
人生演繹生命輪迴的一個假說就這樣過去了。
三年的守孝是一個痛苦、回味、反省的過程。古人有「丁憂」一說。在這三年守孝的日子裡,讓已故親人的影子若實若虛,漸行漸遠實屬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時間才能消磨日子,淡化記憶,守孝便成了活著的人為活著的人演繹的一出為死者盡孝的生活悲喜劇。
三年後,守孝的遊戲規則淡出,生活又回到原來的日子,傳統而平靜。太陽照舊灑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一切如常,依舊忙忙碌碌,時間印證著幸福的餘光。
在故里的這段日子,如果不是給父親過三周年祭日,陳家儀是不會選擇這個時候回到陳家莊的。這並不是說她對故里的淡漠——雖說那裡有父親的祖屋,還有田產,而是她想儘快把得祥的婚事確定下來。眼下,兵荒馬亂的年月,邊城還算是比較平靜的。
周年辦的很排場,也很體面。陳家儀在自家的祖屋老院設席擺酒,請鼓匠,約戲班,還到山上的寺院為父親和早已親吻著泥土清香的祖輩們做了一次超度。
接受陳家儀和族人布施的住持,沒有忘記出家人善念為懷,慈悲為本的本念,特意下山請來一位比自己更超脫的高僧為超度親自主持法事。為死去的人超度,為活著的人祈福。點燈、誦經、繞三匝,那一晚,青燈把整個寺院映的通亮,誦經穿過殿堂傳的很遠、很遠……活著的人,已故的親人彷彿都融進了佛境和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