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驚鴻
又待五六花船登台獻藝了后,有的看客伸了脖子往上瞧去,已是到了日禺之時。
蘇堤湖東畔的楊柳枝條攜了清風,像在碧波上盪著鞦韆,這空氣中除了有股子土泥青澀味兒,還夾著好聞的女子香。
繼鵲華樓舞姿堪絕的丹娘子之後,又登上台來幾家小州縣花娘,所展才藝雖不算上等,但也各有獨眾,台底下也有看客拖著腮幫子,嘴裡磕了葵子皮兒細細斟看。
「哎,不知這位兄台押的是幾號船上的花娘子?」席中一打扮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兒,舉了自己案前放著的杯盞,朝旁邊坐著,看似過了三旬的郎君好奇問了聲。
「你瞧瞧,我買的是七號綰香樓忱娘子。」被相問的郎君,先是舉了杯盞還酒,后從自己懷中摸索出了一木牌,放置席案上叫這公子哥看了去。
「七號花船娘子還未登台,兄台怎如此意決?」俏公子斂了衣袖,身子又朝那郎君前探了過去,更是奇了道。
這郎君沒著急答,莞爾一笑拍了拍俏公子的肩頭:「賢弟有所不知啊,這綰香樓上一次畫舫比試就有花娘得了魁首,今年我得了消息說此次參賽的花娘本事更了得,拿點私房錢投了這綰香樓定是賺的了。賢弟,你也買的七號船?」
悄公子聽到此,大掌一拍席案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我本是蘇州本地人,今年押了本地的鳳仙樓,可還不知這鳳仙樓是哪個娘子登台,可把我給急的呦。」
「我也拖道上朋友幫忙打聽了點這鳳仙樓的消息,可半點有用的都打聽不到,這鳳仙樓把這花娘唔得忒嚴實了,我看也是故弄玄虛」說話的郎君手指點著下巴晃了兩下子頭,嘴裡嘖嘖了幾聲。
「那我這,不白...」
「唉唉別說了,這綰香樓的忱娘子該登台了。」
「咣」銅鑼一響,報幕的小廝先上了台。
「七號花船綰香樓,忱娘子」小廝報了號,不少買了七號花船的番攤戶大聲的吆喝起來。
只見台中鋪了一塊花氈,樂師抱著箏琴一撩素袍坐在了花氈后側,箏弦一撥,帶著股劍拔弩張的緊張之氣,聽得台下眾人心跟著揪起。
綰香樓忱娘子緩緩登了台,身著紅色浣紗裙赤腳佩鈴,手中持一柄長劍,細如蔥白的指尖輕轉,長劍在手中挽了個花兒,步如青燕靈動飛旋。琴師曲調漸急了些,這忱娘子手中的長劍也帶有奔雷之姿,快如電疾劃破了清風,蓮步頻頻而躍,細腰彎折不及君子盈盈一握,飄然胡璇的裙擺開地像極了芙蕖花,絲絲縷縷勾著人心,帶到收尾了,忱娘子又是凌空一躍,劍鋒映著寒光,一劈,好一招仙人指路。
這忱娘子劍舞氣勢逼人,身卻如雀鳥輕盈盤旋,兩者相合顯得極為巧妙,台下眾人看痴了眼。
舞罷,忱娘子收了劍背在後面,邁步上前眾人才看清這綰香樓忱娘子的芳容。
雖不算絕代佳人,但也嬌俏萬分,手中持劍也增了几絲英氣。
「忱娘獻醜了」忱娘子嘴角銜笑,朝了台下眾人委身一拜,下了台去。
台下眾人拍手叫好,對著綰香樓此會奪冠又看好了三分。
「主子爺,這劍舞我在京中還不曾見過,此番來著蘇州還真開了眼」茯筠眼神帶著驚艷,弓了身子在自家主子身側耳語了一番。
「你這沒出息樣!」瀛夙心下也覺得這花娘子跳的劍舞極好,可是這舞只像是個花瓶子,只能算個擺件兒。
綰香樓跟著後頭八九號的花船,一見這忱娘得了眾人的叫好聲,心下也知自己分量,難以爭奇鬥豔了,只匆匆上台演了自己的曲兒,方連連退去。
「我瞧啊今年又是這綰香樓得魁!」岸上前來湊個熱鬧的蘇州百姓,見著綰香樓技藝出眾便議論紛紛。
「咱蘇州這鳳仙樓雖也不一般,今日怕是也得叫這揚州綰香樓給比下去了!」
「這鳳仙樓上台了罷?」
「像是還未曾,可這上了台不也是添堵呢?」
忱娘子剛跳劍舞之時,陸子虞挑了丹鳳眼站在艙中的雕花窗前定神看了一陣兒,心中自是暗佩服忱娘將這劍舞跳的出彩,可這畫舫比試的魁首,今日自己要定了。
「拾號花船,蘇州鳳仙樓」鑼響,可奈何台底下眾人喧吵之聲不休,也聽不見小廝說了什麼。
「噹啷。」
「噹啷,噹啷。」
台下看客,聽見一陣鈴樂聲,但都不知是何樂器,隻眼神朝著台中投去了,卻瞧不見人影,可這鈴樂聲由遠至近了些,由輕至重了些,節奏清脆,頗為動聽。
「主子這是何樂器?」茯筠皺了眉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便向自家主子詢問。
「鈴鼓」瀛夙面上淡淡,眼中卻染了興緻,這鈴鼓是為西域邊塞樂器,沒想到這蘇州城的花娘竟也會此技。
台下眾人識得此樂聲寥寥無幾,都是探著頭想往台上一探究竟。
「噹啷」這鈴鼓之聲又近了些。
配合著鈴鼓之聲聽見似有人唱著小曲兒裊娜而來:「蘇南有佳人,紅妝照影來,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嬌嬌如酒醉,旖欄望春色,卻不知,北方狼煙烽火,馬蹄欲婆娑?瀟瀟殘笳夜,枕荒念鄉閣,何處勘能淬吳鉤,莫叫英雄只廢丘。」
台下的看客們只聽這女子聲如鶯燕,嬌啼婉婉,身姿似柳搖曳著萬種風情,直讓人看得心酥。
走到了台中,方看清了她這容貌,心中感慨而千:「這莫不是仙娥?」
只見此女身著素色廣袖流仙裙,腰間纏著一圈絲線串織成的網路子,每個絡格里還放了一枚琉璃珠子,赤烏一照,這地上泛著點點光暈,明媚如塵。青絲束起戴了頂流蘇金冠,半遮了芙蓉玉面,眉如遠黛,鳳目上挑,眼尾暈著斜紅妝,朱唇勾了半分便讓著看便媚色生香。
瀛夙只覺得這花娘甚是眼熟,像在哪兒見過般,細細一想,眼中漸起了滲人的冷意,他認出這花娘便是在那暮滄齋,還有前兩夜的夢中對自己輕薄的陸家小姐,一時覺得胡鬧極了,心下暗想:「這國公府的小姐,竟跑到花樓子當娘子,說出去不知京中的貴女要笑掉臉上幾層細粉?」
茯筠瞧著自家主子這周身的氣勢駭人了些,不知心中正想了什麼,但眼下還是再看會兒台上這嬌娥,要是一會兒飛走可看不成了,自己何必去觸主子的霉頭。
可茯筠越看越覺得奇了怪,這花娘子的眼神兒,咋的總往自己這邊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