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技驚四座
四周看客聽完這罌娘所唱的小曲兒,心頭像是被人捏死了喘不過氣兒來,都想到北塞如今硝煙飛散,多少流離失所孤苦百姓可能連口清水都喝不到嘴邊,可是他們南境人,卻還想著尋歡作樂?
有的人低下了頭,有的人皺起了眉,有的捏緊了拳頭。
陸子虞走至台中竟瞧見了九皇子瀛夙坐在自己面前的席位上,黑髮束起用碧色鎏金冠固著,身著玄色錦袍,底擺鎖了金邊,整個人看上去俊朗非凡,清雅飄逸。可這宛若天人的九皇子此時看不出面上是怒是喜,只眉眼滲著寒光盯著台上的自己,薄唇輕抿了半分,姿容冷清。
身旁之人皆是畏懼,不敢上前搭話。
陸子虞瞧見瀛夙定定看著她,想是知曉他已認出了自己,但心下並不慌亂半分反倒還生了一計,可讓陸子虞不解的是,這九皇子不過見自己第二面怎用如此目光看著自己?像是眼裡帶了一絲怨氣?
一曲兒唱完,腰肢輕轉盤腿而卧,廣袖隨著一甩,落在身側遮了花容,直留了一雙丹鳳眼瞧著自己面前所悅之人。
隨著陸子虞身影一定,台上突然站起了十數位莽漢,身扛戰鼓放於台側,又上來幾位小廝在台中鋪了百寸畫布,四角放了墨壇後方才委身離去。
看客們驚了,都摸不清這是什麼架勢?唯有席中剛被人相諷的墨客,收了摺扇,狼毫沾上墨汁在席前的宣紙上揮筆如疾。
在看台上女子抖落了廣袖,一手玉臂高抬,素手朝天,一手捏花指放於胸前,纖腰扭轉似要飛天而起。
隨著女人嬌軀一動,數十位莽漢手持鼓桴敲響了紅漆獸面的戰鼓。
「咚。」
一聲響,震的這蘇堤畔上所有人心裡一陣發麻。
「殺。」
鼓響,莽漢又一聲雷吼,似有千軍萬馬,氣吞山河之勢。
台上女子在這「殺」字落了音,也甩出長袖,舞盡芳華。
蓮步輕移,先從了東南而入,袖口沾墨成筆,在這百寸的畫布上留下點點墨印,步履飛旋雙袖輕甩,從東南角又直行而出,轉了燕身又入了西南角,頭上流蘇冠隨著女子動作碰在了一起,如環佩相撞動聽悅耳之極。
「咚,咚,咚咚咚...」戰鼓聲急了些,女人的廣袖便沾了墨,揮灑的更快了。
看客們不知這罌娘子在作什麼畫,只都覺得此等舞技乃是驚世所為。
台下人直覺這舞姿平生未見,可卻不知其中還有著門道,雖看似在作畫其實卻是在破陣,步履隨戰鼓之聲不亂半分,反倒是急中有序,惹人深思。
瀛夙自小熟讀兵書,自是能看出這一點,眼中的寒光散去反倒湧上了些「驚艷」。
「這...這鳳仙樓花娘所作何舞?又所作何畫?」席中墨客身側的揚州貴公子,嘴半張著,眼珠子一眨不眨,生怕漏了這花娘一舉一動。
「這花娘所跳乃是秦朝夫人玉漱所作驚鴻墨舞,這舞本已絕技了,沒曾想今日老夫還有幸能一見,真是死而無憾也。」說話墨客,放下狼毫解釋一番。
有眼尖的人看見這墨客的摺扇驚呼「竟是王先生?」
這窮酸墨客正是驚世畫才,王宗申。
相傳這王宗申,所畫之物都是獨一無二的稀奇罕見,今日這王宗申可為鳳仙樓這罌娘子作畫,怕是這罌娘子日後千金難求了。
再說這台上十數莽漢,敲得戰鼓那是隆隆作響,整個蘇堤湖面都帶著肅殺之氣,台上女子隨著鼓聲,在西南角折袖揮墨,風姿颯颯又翩飛而至西北角,彎腰翻轉又在白色畫布上點了幾下,飛身出了西北角邁開玉足入了最後東北角,在東北角沾了墨汁,如魚戲水拋袖飛旋,看舞眾人驚了,痴了,也醉了。
這罌娘步若凌波,腰若柳,體態婀娜顯風流,似是掌中飛燕趙,戰鼓隆隆剛阿柔。
撫弄了芳容,一舞終了,碎步定了身。
有小廝拿來竹架,將罌娘所作的畫挑在架上,給各看客觀賞。
只見白娟畫布上,黑墨濃淡相交,遠看層山巒疊,萬樹成林,近看湖中竹筏輕盪,鴛鴦交頸,眾人心覺這畫雖好,即大氣磅礴,也細小入微,可總好像還少了點什麼?
這時,台上女子步子小邁,走近了自己的畫作前,伸出青蔥細指,在自己朱唇上一沾口脂,塗在畫布之頂。
這畫像活了般,朝日冉升,喚醒了江山萬里。
人醒了,心下先想的不是自己未曾買這鳳仙樓虧了銀子,想的卻是「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能聞幾回?」
一番小動作做完了,陸子虞朝著瀛夙輕吐了幾個字,雖不曾出聲可瀛夙卻讀懂了,她說:「公子可曾喜歡?」
大庭廣眾之下,這女人還知不知羞恥?竟挑逗與自己,心中一惱怒,又偏了頭不看她。
「鳳仙樓」
「罌娘子,罌娘子。」
此番畫舫比試已定,陸子虞奪了花魁,鳳仙樓眾花娘子喜悅的抱在一起,簌簌流淚,想必是念了蘭娘舊事。
陸子虞下了台回到船艙之中,並未先去見鳳仙樓的花娘子們,而是素手寫了一紙字條兒,讓落寧去席里遞到瀛夙的手上。
落寧照辦,俯身恭賀了自家小姐贏得魁首,下了船。
上一次在暮滄齋一面,落寧便覺這公子身上氣質非凡,似尊似貴,再者小姐對其上了心,落寧怎敢不記得這位公子,出了花船,便一眼望見了瀛夙,上前輕施一禮,雙手瑩瑩抬起遞上了陸子虞讓交予的紙條子,恭敬說道:「這乃我家小姐讓轉交予公子的,請公子收下。」
瀛夙本就對其氣急,一看這沒規矩的女人又來勾搭自己,面上沉了下來,不說話只負手在後,搓著佛珠。
落寧一看這公子不說話也不接東西,心下怕完不了自家小姐吩咐的事兒,硬著頭把紙條兒塞在一旁茯筠的懷裡,委身離去。
茯筠一愣神,一時沒明白怎麼回事,欲要打開紙條端詳,卻聽見自家主子在身後冷聲道:「拿過來。」
嚇得茯筠身子一哆嗦,趕緊把手裡這燙手的山芋交還給主子。
瀛夙打開紙條,映入眼帘的是一手好看的溫婉的梅花小楷,紙條上還染著香,不是那種脂粉的艷香,是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就像那一日他們初遇,她飲下一杯桃花釀的香氣,醉人。
紙條所寫:「與君一偶,欣喜萬分」
不知羞恥,瀛夙冷哼一聲從席間而立,甩了袍角繞開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