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喜服
翌日,平南侯府。
欽天監與禮部的官員就大婚禮節向雲韶匯稟,雲韶生母早逝,府里剩下的二娘又不會出面,她在這方面毫無經驗,只能聽由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屆時王爺會遣迎親隊伍來府上迎您,您由世子負上花轎便可。餘下的婚宴在端王府進行,那些事宜就不勞您費心了。」禮部官員耐心解釋,雲韶托腮聽了半天,也算聽明白了。
她只用起的早些,換上喜服,上好妝容,等著迎親隊伍來就可以了。
正好,某種程度上她也是怕麻煩的人,要能簡單些也好。
禮部官員看她聽明白了,起身招呼兩人進來:「你們為郡主裁量。」兩個宮婢正要上前,忽然一個下人道,「大小姐,尚衣宮的鐘娘娘過來了。」
禮部官員一愣,連忙站起來。雲韶喚人去請,很快,一個四十齣頭的女人走進廳門。那女人保養得不錯,膚容雪白,身上素色衣裳襯得極好,四十齣頭,倒像是才三十一般。
「鍾尚衣,您怎麼親自過來了?」禮部官員忙不迭迎上去,這尚衣宮雖是做衣裳的,但皇宮上下,大至皇帝龍袍,小到秀女服飾,哪件不經過她們的手。鍾娘娘統領尚衣宮,自然也不能小覷。
鍾尚衣斂襟為禮,卻向雲韶道:「雲華郡主,我等奉命為你送上喜服。」
「喜服?」雲韶眨眨眼,「我還沒有裁量,哪兒來的喜服?」
鍾尚衣命侍女呈來,大紅喜衣,鴛鴦刺繡,禮部官員眼睛都快看直了,他是有見識的,怎看不出這件喜服正是出自鍾尚衣之手,據他所知鍾尚衣久不親裁,上一次還是太子的加冕禮才做了件禮服。這位雲華郡主到底什麼人物,能勞動她親自裁製?
雲韶見了喜服,微一怔愣,而後在青荷催促下換上。
剎那間,滿堂生輝。
鮮紅嫁衣直若晚霞,極盡璨然,烏雲堆雪的鬢間壓上鳳冠,端貴而不厚重,肩披品紅孔雀綉雲金瓔珞霞帔,腰束桃紅緞彩綉成雙花鳥紋帶,這喜服甚是合體,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彷彿比照著她的身形親自裁量過,只勾出雪峰高聳、蜂腰難握,再配上那張清雅淡靜的臉龐,直若神仙妃子,未因這塵世沾染風華,反而煙火氣息縈繞,愈發鮮活動人。
幾個丫鬟、禮部官員,包括那鍾尚衣都看得愣了。
雲韶對照銅鏡轉身比量,只覺這衣裳十分合體,連一絲一毫的改動都不需要。
她抿唇問道:「鍾尚衣,我從未在你們尚衣宮做過衣裳,你們如何有我的尺寸。」
鍾尚衣回過神,道:「郡主,是端王爺給的。」
「端王?」雲韶蹙眉,這傢伙什麼時候把她的尺寸拿去的?
鍾尚衣問:「喜服合體嗎?」
「嗯,甚是合體。」雲韶換下來,直接命丫鬟將喜服掛到衣架上,「青荷,去拿些銀子給鍾尚衣。」
這本是人之常情,但鍾尚衣卻堅決不受,還說此前端王爺已給重酬,萬不能再要郡主銀錢。幾次勸說無果,雲韶便也由她去了,鍾尚衣一走,禮部和欽天監的官員也跟著告退。
從侯府出來,他們各自看看額頭上的冷汗:「看來我們還是得去端王府一趟……」
這端王大婚,真不好辦哪!
下午,雲韶躺在院子里曬太陽。
突然一個腳步聲走近。
「怎麼,婚禮的事忙完了?」
雲韶懶洋洋睜開眼,見是雲深趕緊坐起來:「哥,你怎麼來了?」她頗有些驚喜,實在是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哥太久沒露面了,也不知怎麼回事,自打她墮馬以後,就幾乎看不見這位兄長的人影,好幾次到世子院中找他,也沒找到人。
雲深制止了她的動作:「你躺著。」接著在一旁石凳坐下。
他瞅瞅雲韶那張太師椅,又看看旁邊擺著的乾果、蜜餞、茶水,忍不住笑道:「你這丫頭,倒是會享受。」
「嘻,偷得浮生半日閑嘛~」
「哦?我聽說上午尚衣宮的人來過了?」
「嗯,送喜服來的,我試過了,居然很合適,大哥,你說這奇不奇怪,她們明明沒給我裁量呢。」
「誰說沒有。」雲深接過金菊呈上來的茶盞,低頭喝了口,「以目為尺,容倦那小子眼睛很毒。」
雲韶正吃蜜餞,聞言連咳幾聲:「哥,我都還沒說呢你怎麼知道是容倦送的?」
雲深哼了聲,見她因為咳嗽臉上浮起緋紅,順手遞給她一杯水:「這幽篁院的事,你以為瞞得了我?」
雲韶一愣,磨牙:「秋露……我就知道你把她放在我身邊沒安好心。」
雲深笑而不語,又問:「婚事籌備的如何。」
「還好,反正不用我操心。」她雙手疊在腦後,舒舒服服打了個哈欠,「禮儀有欽天監和禮部操持,婚宴又在端王府擺,嫁妝還有內務府籌備,我呀,只需要帶個人過去就好。」說完,額頭就被彈了下,雲韶捂額看他,雲深眼角噙笑道:「你真是我見過最懶的新娘子。」
雲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眨眨眼:「不好嗎,我還可以多陪陪哥哥呢!」
話落,雲深臉上有一瞬僵硬,很快卻被眸中的陰鷙遮掩下去。
他看著妹妹的小臉一會兒,突然伸手貼上她的臉:「韶兒,對不起。」
雲韶嚇一跳,忙問:「哥你說什麼呢,你哪有對不起我。」
雲深忽地什麼都不說了,一把將她攬入懷。
他右手扣住她後腦,死死將人按在肩膀上。
雲韶被他摟得喘不過氣,只覺兄長的身子微微發顫,似乎極力壓制著什麼。
「哥……哥?」她不安地喚了兩聲,雲深才鬆開道,「沒什麼。」他低眸再次遮去眼底陰冷,「我只是想起你嫁妝的事,那老太婆咄咄逼人,可惜我沒在你身邊。」
「哦,那個啊……」雲韶這才放下心,笑道,「沒事的,我不是進宮向皇上告狀了嗎?他老人家讓內務府給我備嫁妝,聽說有五十抬呢,比平南侯府不知道貴重多少。」
雲深「嗯」了聲,手指探到她的頸項中摸出那塊玉:「這鳳闌……你還戴著?」
「嗯,大哥給的,自然戴著。」雲韶摸了兩個蜜餞塞嘴裡,邊嚼邊道,「當時在寒山寺,你不是讓我別取下來麽?」
雲深拇指摩擦著那塊古玉,道:「不錯,這塊玉,日後也不能取。」
「啊?」
「隨時隨地,你都要戴著,一刻也不能離身。」
「哦……」
雲韶心想一塊玉罷了,戴著便戴著唄,和兄長又說了會兒話,就聽下人來報,說公孫小姐過來了。
「快請!」公孫揚眉因為養傷的事兒,一直留在四皇子府,兩人已經有段日子沒見面了。聽說她過來,雲韶很是歡喜,雲深知道她們女兒家應該有私房話說,故而也不久留,直接走了。
公孫揚眉今日穿著火紅衣裙,臉色有些蒼白,眉目飛舞,很是歡欣。
「雲韶!想死我了!」她大步衝上來抱住她,雲韶由她攬了會兒,道,「你呀,都快是側妃的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的。」
公孫揚眉聽到「側妃」兩字,臉紅了下,隨即不甘示弱的反駁:「還說我呢,你和端王不也一樣快成好事嗎?」
雲韶嗔她一眼,拉人入座:「先不說這些,你的傷怎麼樣了?」
公孫揚眉搖搖頭:「嗨,就那樣,太醫說得嚴重,但我不也挺過來了嗎?而且、而且四皇子……他一直照顧我,我……」說著頰飛雙暈,煞是好看。
雲韶也放下心,調笑道:「是啊,心上人在旁邊衣不解帶的伺候,自然是不一樣的。」
公孫揚眉作勢捶她下:「你這張嘴,真是不饒人。好啦好啦,咱們不說這些了,說點喜慶的,你和端王爺的婚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說起這個,雲韶拉她進屋,沖著那邊掛衣架上的喜服一努嘴:「喏,已經送來了。」
公孫揚眉驚嘆的走到嫁衣旁,一摸,叫道:「天,雪紡蠶的布料,你也真捨得下本錢。」
「什麼雪紡蠶。」
「你不知道?這雪紡蠶薄如蟬翼,絲滑無比,常年只在江南一帶產出,極為難得。宮裡邊好幾位娘娘都想要一些來縫製衣裙,你從哪兒弄來的?」公孫揚眉一邊讚歎一邊瞧她,看雲韶還是一副獃獃的樣子,驚醒,「這……嫁衣不是你讓人做的?」
雲韶老實道:「容倦做的。」
「噗」,公孫揚眉笑出聲,「原來是端王爺啊,難怪有這麼大的手筆。哎,這麼一件喜服,也不知費了多少布料,雲韶,端王爺對你可真捨得。」
雲韶搖頭,心裡也覺得這麼好的布料用來做喜服太浪費了,畢竟喜服喜服,人一輩子就穿一次。不過轉念想想,這既是容倦的一番心思,倒也不好多說,只道:「他歷來揮金如土,只能說容老將軍留給他的家產太多。」
公孫揚眉又笑開了:「這說明他寵你啊,傻丫頭,男人的心思要在你身上,就會想方設法的寵你,若是不在,你求他也沒用。這就好了,我一直聽說端王冷心冷情,只怕你嫁過去受委屈,今日一看就放心了。」
雲韶無語,換了個話題:「你呢,何時與四皇子成親?」
「你不知道?」公孫揚眉微訝,「我和鉞哥就在你和端王爺之後,聽說跟九皇子謝知微一道舉行。」
「嗯?」雲韶這下驚了,「你說什麼,我與容倦先成婚?」
「是啊。」公孫揚眉嘆道,「皇上果然寵愛端王爺,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排在他後面。哎,雲韶,你是個有福氣的的……」
雲韶連忙吃口茶,壓下心底那兩分震驚,端緒帝究竟怎麼想的,王爺大婚尚在皇子之前,歷朝歷代何時有這規矩。想到容倦,他竟也沒跟她提過這事。
「好啦好啦,不說這些了,明兒個就是初一,再有兩日,我們的雲華郡主就要風風光光出嫁了~」公孫揚眉笑著圍繞她轉個圈,「嗯,依我看,大婚那日,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接下來的兩日,雲韶難得安安靜靜在屋裡待著,她本想抓長生逼他吃些蔬果,但這孩子說是飛雲盟有事,要暫時召他回去,雲韶想想也好,畢竟她要大婚,也不能抽出時間來陪他。長生臨走時依依不捨,只說飛雲盟事畢,就馬上回來看她。雲韶笑著應了,又讓金菊、青荷鋪陳首飾,從中選一兩件作為大婚之用,秋露仍時時外出,據說往東宮送解藥,太子中毒頗深,為掩人耳目還是從她這裡取葯服食,依照秋露的說法,送完這幾次也該好了。
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甚至近來常不見蹤影的大哥抽出空來陪她。
或說些兒時趣事,或講些軍營過往,更多時候是她忙碌試穿新衣、他則站在院中,冷峻的面容幽深似水,誰也讀不懂他在想什麼。
「早些睡,明日,要早點起。」
雲深拍拍她發頂,深吸口氣,轉過身,忽然衣角一滯,回頭毫不意外的看見小丫頭仰著臉,目光不舍地望著他。「哥,再陪我一會兒吧。」
雲深默了一會兒,使個眼色,幾個丫鬟和寒楓秋眠一同退到屋外。他走到雲韶身邊,坐下,小丫頭露出得逞的笑來,雪白的銀牙露出兩顆,有幾分小兒女情態。
「哥,我真有點捨不得你……」雲韶攬著兄長手臂蹭蹭,雲深習慣性的身受撫她腦袋,這次卻不知怎麼,僵在半空。
「韶兒……」
兄長的聲音低沉晦澀,似鼓足了勇氣道,「你……你喜歡容倦麽?」
雲韶臉頰一熱,丟開他的手臂別開臉:「哥!你問這個幹嘛!」
話里滿是不願,但看樣子,應該是喜歡的。
雲深眼底掠過一絲極冷的光,隨後拍拍她後背道:「好了,隨便問問,丫頭,不早了,你該睡下了。」
「哦。」雲韶應了聲,褪下靴子爬進被窩,手仍然牽著他的衣角,「哥,我有些害怕。」
「怕什麼?」
「不知道……我不知道端王府是怎樣一番光景,怕嫁過去了他會待我不好,怕府上下人難以管束……其實是我想多了對不對,他雙親早故,我嫁過去便是女主人,誰又能給我使氣受……」她輕聲嘀咕,眼睛卻亮晶晶的望著兄長,期盼從他那裡得到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