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婚變(3)
她疼得倒吸冷氣,容倦臉色沉下。
「別逞強!」
「哦……」雲韶悶悶應下,不想讓那張好看的臉陰下來,她乖乖不亂動,容倦才舒展眉宇。
「餓了嗎?」他問。
不說還好,一說真覺腹里空空,餓得緊。
她舔著嘴唇,點頭,容倦早有準備,讓墨白呈上一碗蓮藕蝦仁粥。雲韶聞到那鮮香的氣味兒,饞得要命,可惜容倦不讓她動,一勺一勺舀了喂她。不得不說,美人在前,美食在後,雲韶覺得神仙日子不過如此。
一碗粥下肚,雲韶胃裡暖和了,背心傷口似乎也不那麼疼。
她看著容倦打趣:「想不到你也會伺候人。」
容倦將空碗交給墨白,淡淡回了句:「只伺候你。」
雲韶耳根一熱,不自然轉開目光。她看到青荷,馬上想到秋露……大婚上的一幕幕接踵而至,心情瞬間低落。
「秋露呢?」
不得不問,因為這個丫鬟於她,不止主僕,更似姐妹。她是大哥一手調教出來的人,京郊之禍後跟了她,聰明、機警、武功高,幾次救她於危難,可是這一次,突然發難,還險些要了她的命,雲韶實在不明白。
她一問起這人,房中氣氛頓時冷下來。
青荷一臉忿忿想說什麼,容倦面色平靜,可眼底也有冷光劃過。
雲韶皺眉,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秋露在哪兒,我想見她。」
「小姐!」青荷實在忍不住道,「她忘恩負義背主欺上,不值得您挂念,您還是忘了她吧!」
雲韶微微搖頭,目光仍望著容倦:「我想見她。」
她再次重複,容倦靜靜凝視她片刻,道:「不行——她在刑部大牢,皇帝手諭,誰也不能見。」
「你也不行?」
「不行。」
雲韶瞬間無言了。
她知道容倦不會騙她,可內心深處,還是不甘,她想見秋露一面,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雲家有負她,還是她做錯了什麼,但以現在的局面來看,沒有這個可能了。
她閉上眼,無力地靠著軟墊,容倦摸摸她的臉頰,道:「歇著吧,先養好傷。」
雲韶「嗯」了聲,倒回棉被裡重新睡下。
容倦看見她臉上的疲倦落寞,實在心疼,指尖留戀地撫過臉側,忽然收手,來到屋外。他看了眼墨白,墨白立刻將青荷、金菊兩個丫鬟叫出來,小聲囑咐了些什麼,之後青荷驚而抬頭,望了眼容倦。
「沒聽清楚?」墨白加重語氣。
金菊趕忙拉了下青荷的手,二女福身道:「謹遵王爺之意。」
兩個丫鬟回了屋,墨白快步走到容倦身後,低聲:「公子,已和她們交代了,這幾日片刻不離王妃的身,也不准她們離開院子,外面的消息,想必是傳不進來的。」
容倦「嗯」了聲,深邃的目光望了眼院中翠竹,道:「再派人,讓赤衣調一隊暗衛來,就算一隻螞蟻,也不準爬進雲華園。」
墨白心頭一凜,躬身領命。
望著公子大步離去的身影,又回頭看看雲華園裡的王妃,微不可察嘆口氣。
端王府,書房。
溫子和一臉沉默地坐在裡面,手邊,擺著的赫然是前幾日大婚的喜服。他臉色很差,手指攥著喜服一角,幾乎要忍不住痛罵出聲,等聽到容倦的腳步,人一進屋便按捺不住喝道:「太狠毒了!你知道這喜服上的香料是什麼,是五石散的藥引——幽蘭香!我本以為這東西百年前就絕跡了,想不到還能重現世間!」
容倦瞥他一眼,坐到書案前。
他喚了聲「止水」,吩咐:「守在門口,不準人進。」又將一盞茶遞給溫子和。
溫子和接過牛飲一口,仍是氣憤難當:「你猜得沒錯,那長孫銘確實是五石散複發,他身體里的劑量遠遠超過常人,就算不瘋,也離死不遠了。但我是真沒想到,有人盼他死盼得這麼迫切,這幽蘭香是五石散的藥引,凡是服過五石散的人,一聞此香立刻瘋癲,身體的藥效更能發揮到極致,簡直就是催命的不二法門!但是此香本身是無毒的,除與五石散相互作用外,對人體沒有半點害處。你說說,這幕後之人究竟跟長孫銘有什麼仇恨,這樣費盡心機的置他於死地!」
容倦端起茶盞,輕飲一口。
「不,不是針對長孫銘,是我。」
「什麼?!」溫子和驚訝道。
容倦的目光落在那件喜服上,那是雲韶的嫁衣,上面還沾染了長孫銘的血:「幽蘭香染於此衣,隨雲韶而來,唯我與她相處最久,身上也沾染此香味道。當時雲華園中,若她不曾出現,那麼長孫銘受激墜亡,最後指著的人,是我。」
溫子和恍然,那日園子里,長孫銘的確一開始是聞到他身上的香氣,準備向他攻擊的,只是雲韶突然出現,她身上的幽蘭香蓋過一切,這才叫長孫銘轉移了目標。
溫子和一身冷汗,如果當時雲韶沒有出現,那麼容倦跟太子這事就扯不清了。
「是誰,誰這麼害你?」
容倦不作答,端起茶盞輕飲一口,反問:「你可知道,刺傷雲韶的那個丫鬟,原本是想下藥迷暈她。」
「啊?」溫子和一愣,那原本不算靈光的腦袋突然靈光一現,「你是說,幕後之人本想借太子之死害你,但又不想把雲華郡主牽扯進去!可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殺雲華郡主……」說著,看見容倦微冷譏諷的目光,又想到什麼叫道,「不對!他根本不是想殺雲華郡主,是苦肉計!雲華郡主不能被牽扯進太子事端,所以才讓那丫鬟刺她一刀,對不對?」
容倦微不可察的點頭,溫子和呢喃:「我的乖乖,誰這麼處心積慮的要害你,又這麼費盡心機的要把雲華郡主摘出去,他也不嫌累得慌……」
容倦低哼一聲,秋露是誰的人、幽蘭香從何而來,背後那人不言而喻。
——雲深,只有他才這麼大費周章的要救雲韶。
可惜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雲韶沒吃那碗蓮子羹,還將秋露折損進去,哼。
「可還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溫子和道,「五石散的解藥你明明給了雲韶,她應該也拿給了長孫銘,那長孫銘為何會沒有解毒,反而毒素更深,難道是她?」
容倦豎手制止了他的話:「不會,她不會那樣做。」
溫子和嘀咕:「你對她倒是有信心。」
容倦瞥他眼,淡淡道:「你忘了,以她的身份多次出入東宮,必然引人懷疑。所以即便是送解藥,也不會親自去。」
溫子和莫名道:「那又怎麼樣,她可以派人——哦!」恍然,「你是說她派去送葯的人,也許就是那個叫秋露的丫鬟?左右秋露要殺長孫銘,乾脆不給他解藥,再給毒藥,唔……這樣也就說得清長孫銘身體里的毒性高得離譜。」
容倦沒理會他的自言自語,揚聲喚道:「止水。」
守在門口的少年即刻入內。
他看了眼嫁衣:「拿出去,燒了。」
「啊?」溫子和跳起來,「這是證物啊,你要燒了?」
容倦靜靜看他道:「太子死在王府,已是不吉,幽蘭香之事若再傳出,皇帝很難相信我與此事無關。這趟渾水不能再趟,今日所言,你最好全忘了。」
溫子和瞪大眼睛,看著止水將嫁衣拿出去,燒成灰燼,好半響才回過神:「你想將此事,壓下來?」
容倦眉峰一攏,視線不自禁飄落到雲華園那邊。
「不是我想壓,而是……不得不壓。」
背後主使者是她的大哥,先不說什麼兄妹情意,單是這件事把她牽扯進去,他就不能再深究。
因為歸根結底,他也和雲深一樣,不想她陷落朝廷紛爭。
太子墜亡的事很快有了結果,大理寺、刑部、廷尉衙門三方會審,得出的結論是太子服食五石散過量,端王喜宴上突然發作,癲狂墜亡。皇帝聞之震怒,將東宮查了個底朝天,最後查出是一個小太監偷偷進獻了五石散給太子,才讓太子有此一厄。
那小太監被捉回刑部,生生剮了幾層皮,卻始終說不出是誰讓他拿葯給太子的。最後在一次大刑過程中,沒熬住去了,刑部尚書王程因此受到連降三級的懲罰,事情到此也告一段落。
九皇子府。
收到消息的長孫鈺長出口氣,轉身對著座位上的書生一揖到地:「多虧易先生高明,當時沒讓咱們的人露面。否則真查起來,後果不堪設想。」那五石散是他讓人交給小太監的,幸好做得隱秘,沒讓人查出來。
那書生白淨面皮,頷蓄美髯,聞言微微一笑:「是九爺能納善言,修之不敢居功。」
原來這書生便是易修之,長孫鈺的心腹謀士。
他如此謙遜,更贏得長孫鈺好感。長孫鈺道:「如今太子已故,不知先生以為接下來該怎麼做。」
易修之一捋撫須,道:「太子一死,儲君之位懸空,皇上因太子之死傷心過度,因此接下來的幾個月,九爺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不過如今縱觀朝野,有資格和九爺奪這個位置的,只有四皇子……」
長孫鈺會意:「本王明白了。」
與此同時,刑部大牢。
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秋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望著牢房門口。
她一直在等,等一個人。
「雲世子,這犯人皇上交代過不準見人,您一定要快些,千萬別被人發現了。」牢頭的聲音傳來,她那灰暗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一抹光。接著,便看見那雙雲紋底靴出現眼前,她順著往上,終於看見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孔。
他還是那樣冷峻,修長挺拔的身軀如利劍,玄黑勁裝襯得英武不凡,她痴痴望著,虛弱喚出聲:「世子……」
雲深漠然看著她,秋露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勁兒,艱難撐起身子,歡喜道:「世子……您來了……」
冷漠的瞳孔倒映出她歡喜的模樣,雲深眉頭一擰,突然捏住她的下顎。
「我讓你,傷她了嗎?」
冰冷的嗓音全是詰責,秋露怔怔望著他,哀聲喚道:「世子……」
「哼!」雲深一甩,秋露整個人摔到牆角跟,她本就熬了酷刑,這時一撞痛得五臟六腑揪一塊,不由蜷起身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雲深冷冷道,「妄想。」
秋露難以置信抬頭,滿是淚水的眼睛里湧上絕望,原來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從難民窟里他把她和哥哥帶出來的那一刻起,從他給哥哥賜名秋眠、給她賜名秋露開始,她就不可遏制的愛上他。
那麼小,她一直跟在他身邊,以他的喜怒為喜怒,以他的哀愁為哀愁,他的身邊只有她,她也一廂情願的以為這樣下去,總有一日他會發現她的心意,但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鞋尖踩上她的手,秋露痛得要命,可都不及他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嘲諷傷得深。
雲深俯下身,慢慢道:「你以為,你的那些心思能瞞過我?」
秋露「啊啊」的叫出聲,似乎想問他既然知道又為何要這樣對她。
雲深冷笑一聲,毫不留情道:「愚蠢!我不說,不過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你需要感情,我就給你希望。但是,你不該——」
「你不該傷了她。」
話落,「咔嚓」一聲,她的食指骨被踩斷。
秋露疼得想要大叫,可雲深迅速封了她的啞穴。
她無力的張口,嗓子里發出咿咿呀呀的音節,始終叫不出來。
「我讓你做做樣子,你那一刀,差點要了她的命。」
雲深踩上她第二根指骨,慢慢的,和他的嗓音一起,落下。
秋露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他折磨人的手法她見識過,現在輪到自己身上,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懼,張口:「主人……我……」她想辯解,可雲深根本不給這個機會,一連踩折五指,然後掐住她咽喉,迫使她抬起頭來和他的視線相對。
「不用解釋,我說了,你的心思瞞不過我。」
他的話語就像一條毒蛇,慢悠悠的纏繞上脖頸,但就是不一口咬死,緩緩吞吐信子,要把人折磨瘋。
「你刺她那一刀,沒有私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