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廢人

第154章 廢人

劉守將聞言哈哈大笑:「投降?事已至此,投降我就有命活了嗎?」他看向容倦,「端王爺,以你的本事大可直接離開,何必趟這渾水?」

容倦面色如常,淡掀眼帘,卻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箭中箭,誰予你的。」

劉守將脫口道:「你怎知是箭中箭?」

容倦目中一絲冷光閃爍,墨白也意識到什麼,說道:「公子,這不可能,箭中箭只有……」

容倦掃他一眼,墨白閉了嘴。

劉守將看看下面,演武高台已被攻破,只剩長孫鉞的幾個忠心隨侍死撐,不過也撐不了多久。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

「將士們!沖啊!」

他豎起寶劍高喝,身邊士兵往前沖,而他本人爬上城牆,在雲韶的驚呼聲中,一躍而下。

砰!

雲韶探出城牆一看,那劉守將摔成肉泥,慘不忍睹。

她愣愣站在那兒,胃裡一陣噁心,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是翻天覆地的難受。

這就是死亡,這就是戰場,她雖經歷過奪嫡兇險,但比起這種直臨生死的場面,還是給了她巨大震撼。

墨白高喝:「你們主將已死,還不速速投降!」

那些舉起兵器的將士一愣,都不知所措。

容倦從那守將投下城牆的一刻沉了臉,到此時冷凝如水。

好手段、好魄力,為了不落在他們手裡,竟投城而亡!可如今將士們殺紅了眼,他一死,誰還能控制這亂局!

彷彿為印證容倦所想,剛才怔愣的將士紛紛舉兵,墨白啐了口,大開殺戒,將這城牆上清繳乾淨后,下面,演武高台屢見險情。

「四皇子!」雲韶咬緊唇瓣,「怎麼辦,他們支撐不住了!」

墨白跪地道:「公子,讓屬下去。」

容倦睨了眼他,從城牆底下殺上來,即使他武功高超也受了不少傷,此時氣力將盡,再下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偏偏今日止水赤衣也被派出去,沒留在身邊……

這時,雲韶無意識張望,瞅到那面鐘鼓時眼睛一亮,她衝過去抓起鼓槌,狠狠擊下。

咚、咚、咚——

雲韶敲得很吃力,她用盡最大的力氣敲下去,一連十響,響響震耳。

下面的爭鬥聲漸漸弱了,許多雙眼睛齊齊抬起,望向她。

城牆上,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那兒,兩隻嫩藕似的手臂揚起來,抓著鼓槌,一下又一下的敲擊。

午後陽光灑在她身上,那沾了血的素衣如鍍光輝,有一種超然的聖潔。

「都住手!」

雲韶跳上城頭,清聲喝斥:

「你們是軍中將士、大夏的兒郎,如今自相殘殺,兵刃上沾滿同胞鮮血,這難道是你們當初從軍的志向嗎?」

「人人家中皆有妻兒父母,如今隨主叛亂的,就不怕天顏震怒,降禍全族?」

「人無忠誠,不可立於世——我一個女人都知道的道理,你們難道連個女人都不如嗎?」

「還不放下兵刃,各自歸建!」

她聲朗若寰宇之清,沾血小臉堅定冷毅,端是叫人不敢輕視。

那些原本殺紅眼的士兵在她連聲喝訓下清醒過來,想到家中子女,頓時一個激靈放下兵刃,連連求饒。

墨白看著王妃站在城牆上,字字鏗鏘、聲聲有力,滿面激動與震撼。

一個女子,竟有如此膽量,能在亂軍之中發聲呵斥,這哪裡是尋常婦人,分明巾幗英豪,殊敢輕視!

容倦靜靜望著她,眼底有欣賞亦有笑意。

是了,這是他的王妃,他傾慕之人,能與他攜手並肩共看一世繁華的女子。

心尖猛地劇痛,不知是七情六慾動了心竅,還是方才箭中箭的毒素逼引,他被迫彎下身,突然聽得外面陣陣馬蹄如雷。

「本將奉皇上旨意,暫掌二營帥印,全部放下兵器,即可饒命!」

周延峰的聲音傳來,容倦心神一晃,慢慢閉上眼。

大局已定。

雲韶從城牆上下來,心裡也是一陣后怕,她去看容倦,卻見他身形搖墜,緩緩向後傾倒。剛才放下的心瞬間提起來,猛衝過去接住,「容倦!」他身子較沉,這一接沒接住,反將她帶至地上。

雲韶艱難地爬起來捧起他的臉,雙眼緊閉,薄唇烏紫,有一線黑血從唇邊滲出來,甚是駭人。

墨白大驚失色:「是剛才的箭中箭,有毒!」

雲韶駭然抓起他右手,自方才起,他一直緊握成拳負在身後,此刻費儘力氣掰開,卻見掌心一片焦黑,爛肉翻起,惡臭散發,前所未有的恐慌襲上來,雲韶只能抱著他大叫:「容倦!容倦!」

東林宮。

端緒帝來回踱步,榻前一個鬚髮皆白的太醫正在診治,而宮殿一側,已有數十名太醫跪在那兒,垂頭低腦。

那老太醫看畢,又到另一張床榻看了半響,端緒帝急切問道:「如何?」

老太醫摸摸鬍鬚,長嘆道:「皇上恕罪,微臣才疏學淺,實在看不懂四皇子與端王的脈象……」

「廢物!」端緒帝一腳踹開他,那老太醫連忙爬起來,跪到那十幾個太醫最末。

端緒帝臉如黑鍋,已經看了十幾個太醫,去沒一個說能治的。

這床榻上躺的一個是他兒子,是大夏戰神,還有一個是他侄兒,是最寵愛的後輩。

如今昏迷不醒,兒子甚至有性命之虞。

他大手一揮:「一群廢物,全拉去砍了!」

太醫們嚇得連連求饒:「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盛怒中的皇帝可不管這麼多,侍衛立刻拖人,這時候,一個清泠疲倦的聲音道:「皇上,武安有話想說。」

端緒帝尋聲看過去,容倦塌邊,雲韶坐在那兒,神色憔悴:「有什麼話說吧。」

「皇上,太醫院有一個姓溫的太醫,醫術高超,曾給武安看過病,能否請他來給四殿下和端王看看……」

「是嗎?」端緒帝回頭瞪向太醫院院判。

胡院判連忙道:「有、有,姓溫有個叫溫子和!」

「還不快傳!」

溫子和來得很快,診脈、望聞,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

端緒帝已經被失望打擊的不想再問了,溫子和卻道:「還好,都無性命之虞。只是四殿下比王爺傷重,毒箭入體,需先取出來。」

端緒帝眼前一亮:「此言當真?」

溫子和微微低頭:「不敢欺瞞皇上。」

那些自詡醫術高超的老太醫均感不服,頭一個給二人看診的大聲道:「溫太醫,你說無性命之虞,為何二人脈象若有似無,如此兇險?」

端緒帝看了眼,卻沒開口。溫子和平靜解釋:「寧太醫,四殿下與端王爺是中毒緣故。此毒號桫欏,是西域小國的奇葯,能使人脈象虛浮,無法把得。此毒甚烈,一經入體隨血流而行,擴散極快,所以有見血封喉之稱。不過好在殿下與王爺服食藥物保住心脈,所以毒性暫時沒有侵入臟腑,故而子和才說沒有性命之虞。」

「桫欏毒?」太醫們面面相覷,都沒聽說過這種毒藥。

端緒帝皺著眉頭問道:「這毒能解嗎?」

「可解,但二人傷重程度不一。端王爺手掌受傷染毒較輕,四殿下毒箭入體,比王爺嚴重許多,所以要先取毒箭。」

他說來不徐不緩,容色極是淡定。

端緒帝緩緩點頭:「好,那你就放心治,朕就一句話,治好了大功一件,治不好,你就等著陪葬吧。」

「是。」

東林宮這一日一夜,雲韶過得無比漫長。

宮人進進出出,血水換下一盆又一盆,綳紗纏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黎明破曉,溫子和累得癱到地上,點了點頭,雲韶才把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放回去。容倦的傷情稍穩,皇帝讓人把他移到偏殿,畢竟這裡人多手雜不便靜養,雲韶謝過皇帝就和他一起過去,她一刻不離的守在床邊,只盼他快些醒來。

然而今日這番風波耗盡心神,雲韶趴在床邊,不知不覺累睡著了。

幾個時辰后。

容倦睜目,第一眼就看見趴在旁邊的小人兒。

雲韶睡得很熟,長長的睫毛輕垂,在眼下投出細密的影子。他止不住抬手,碰了碰那張小臉,睡夢中的小人兒似乎感覺到異動,慌忙睜開,於是惺忪的睡眼對上那雙深眸,怔了一怔,漸漸醞釀出酸澀。

「你……你醒了……」她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接著淚意湧上,忍不住撲上去,緊緊抱住他,「你終於醒了!」

這傻丫頭用力過大,勒得他呼吸不順,然而容倦心裡熨帖,只輕輕拍哄她後背,沒有指出來。

很少見她這樣,因為一貫是他主動,她嫌棄。

如今生死關頭,她真情流露極為難得,他只想多看會兒、多瞧些,將這模樣烙入心底,將來好多回味。

過了一會兒,雲韶自覺失態,鬆手想起來,哪知容倦放在後背的手一摟,她被迫前傾趴回他胸口,兩人挨得甚近,雲韶都能聽到他有律的心跳,臉微微發紅,嗔道:「你做什麼。」

「多抱會兒。」

雲韶白他眼,想捶他,但想這人大病初癒,便忍著推開:「這是皇宮,你別亂想。」

容倦唇畔輕揚道:「扶我起來。」

雲韶扶他坐起來,自己挨著床沿坐下。

四目相對,他道:「你受苦了。」

雲韶愣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從演武場回來的模樣,小臉血污難辨,衣裳、袖口也破得破、爛得爛,委實狼狽。不過她也不矯情,手背狠蹭了下臉,道:「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對了,演武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和四皇子會變成這樣?」

說起這個,容倦眉間閃過一絲冷色,他簡單把事情說來,問:「長孫鉞如何。」

雲韶神色黯然,輕聲道:「溫太醫說,他比你傷得嚴重多了,可能、可能今後都醒不過來……」

「廢人?」容倦脫口低呼,歷來從容淡定的臉上也掠過一抹驚愕,呆怔片刻,看著雲韶啞聲問道,「無法可施?」

雲韶輕輕點頭,避開他的視線道:「溫太醫說毒性入腦,傷了經絡,所以才會昏迷不醒……而且還說即使醒了,一身武功也無法施展,身體會比常人虛弱很多,每逢陰雨天氣,四肢都會疼痛難抑,包括走路也不能太快……皇上已經命令太醫院用最好的人蔘靈藥,但能不能醒,誰都沒有把握。」

「四皇子妃臨盆在即,皇帝封鎖消息,不準這件事傳出去,所以公孫她們現在還不知道。」

雲韶越說心裡越是沉重,公孫對長孫鉞用情至深,若她知道長孫鉞很可能終身不醒,該何等難過?她看著眼前清雋冷漠的人,如果躺在那兒的人是他,她或許也會傷痛難抑,痛不欲生……

容倦沒有出聲,極度複雜的神色在眼底變幻,他慢慢握緊拳,有濃烈殺意滾滾而過,連雲韶都覺著心驚。

「長、孫、鈺。」

薄唇吐出這三個字,雲韶駭了一跳,幾乎瞬間跳起來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才抓住他的手道:「王爺,這是皇宮!」她在提醒他話不能亂說,然而容倦冷笑一聲,冰寒莫測的眸子里有極其可怕的殺氣,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輕拍兩下,隨後薄唇輕啟,無聲的吐出幾個字。

——我定殺他。

雲韶心底一寒,知道這人是認真的,可為什麼,就為了長孫鉞?她知道他們交情好,但皇室之中,爾虞我詐,哪有什麼真正的朋友。她擔憂的看著他,欲言又止,容倦似乎察覺她的疑惑,徐徐道:「十五年前的冬天,是我第一次進宮……那天的風雪,很大、很大。」

他語聲縹緲,似乎在追憶某些陳年舊事,雲韶認真聽著。

「那時我的婢女帶著我,來到一處宮殿。那個地方很荒涼,大火燒過的痕迹清清楚楚印刻著,孤魂野地,寸草不生,我問她這是哪兒,她不說,只一味哭泣,後來葉皇後來了,一語不發直接賜死了她。」

容倦閉了閉眼:「那天,她穿著紅衣,倒在雪地上的樣子很美、也很冷,直到再後來我才知道,那處宮殿,原是一個禁地。」他忽然偏頭看著她,「傾月宮,你可曾聽過?」

雲韶訝然道:「是容妃娘娘的傾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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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貴女不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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