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黃金瞳

第162章 黃金瞳

然而雲深是例外,他冷笑一聲,合上身後大門。

畢方大師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睜開細目。

他的眼睛已顯老態,皺紋密密麻麻布在四周,可這一望來,眼內似有星辰大海,波瀾壯闊,充滿了豐富睿智的光芒。雲深微怔,停了步,畢方大師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施主何不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他說道回頭是岸時,彷彿有魔力般,竟能瞬間平息他的殺心。

雲深擰了眉,手指分分握緊袖中:「老和尚,你玩的什麼花樣!」

畢方大師一愣,老眼中掠過一分黯然。

還是不行,即使加註了梵音佛法,也只阻了一刻。如今看來,破軍星象已成,天命加持,已非人力能改。

畢方大師又念了句佛號,微微搖頭:「小皇子,前朝已覆,盡歸塵土,你如此執念,焉知福禍。」

雲深聽他那句「小皇子」時瞳孔驟縮,手指幾乎按上利刃,然而又隨著他的勸誡化作一聲冷笑。

他勾勾嘴角,殘忍嗜血的殺意漸露端倪:「老和尚,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啊!」

畢方大師閉目道:「阿彌陀佛,施主與令妹初次前來,老衲便已看出你二人貴不可言。然則星宿相逢,兩宮對沖,你二人糾纏極深,相生相剋,老衲好意提點令妹,便盼她能改你之命,助你回歸正途。哪知天命難逆,破軍七殺之相,終究已成。」

「呵,你是說你在韶兒手上寫的『鳳』字?」雲深不以為然。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卻隱而不語。

畢方大師神色凝重,雲深嗤笑一聲,道:「她何須一個鳳位,待我事成,她就是全天下最尊貴的長公主,我會給她無上的風光,何必做皇后,還要看皇帝臉色。」

畢方大師長嘆一聲,雲深道:「老和尚,你徒弟被我殺了,你還有什麼臨終遺言,趕緊說吧。」

原來他答應端緒帝來此,根本不是為求畢方大師原諒,而是為了殺他。

畢方似乎早有預料,搖頭嘆道:「施主所造殺孽,何止千萬,老衲一條命,又何足道哉。只是小皇子,你一心復國,又可曾想過你的母妹,是否願意。」

頃刻間,雲深面色劇變:「老和尚,別跟我提她們!」他聲音低沉而嘶啞,「若非狗皇帝他爹,我母親不會顛沛流離,吃盡苦頭,還被迫嫁給雲天崢那個廢物。我與小妹也不會在平南侯府長大,自小看盡臉色,受盡刁難。這些都是狗皇帝一家造成的!他爹運氣好,死得早,父債子還,這筆賬我當然找他算。」

他說起雲天崢這個生父,毫無半點感情,說到狗皇帝時,青筋畢露,眼底恨意濃烈熾熱,連畢方這種與世隔絕的人都感到驚心。

就在這時,他的眼睛里旋開淡淡的金色光芒,那並非是夢,金輝流轉,帝王之勢顯露無疑。

畢方大師再度嘆了口氣。

黃金瞳,前朝皇室的象徵。

這位小皇子卧薪嘗膽十幾年,聽說深的端緒帝喜愛,看他模樣,應該早就知道自己身世,卻能在仇人面前不露聲色討其歡心,這份忍耐、這份定力,怎不叫人驚嘆,又怎不叫人惋惜?

「上天有好生之德,小皇子,你本可建不世奇功,何苦走那血海殺途,萬劫不復?」這算是他最後一次苦口婆心的勸誡,可只換得一聲冷嗤。

「萬劫不復又如何?」

雲深雙目雪亮,金輝流轉,彷彿有帝王之勢加附其身。

「天攔我,我殺天。」

「地阻我,我平地。」

「神佛逆我屠神佛。」

「鬼魔欺我戮鬼魔。」

「試問天地間,誰敢妨我?!」

字字狂妄,蔑視天地,連老和尚都驚得合不攏嘴。

「時辰到了,」雲深抬起眼目,唇邊冷笑鋒利如刀,「我送你上路——」

翌日,寒山寺傳出驚天血案。

前大夏國師、畢方禪師殞命,屍首分離,懸於廟外。

端緒帝聞之大怒,直命三千羽林衛抓捕雲深,投入大理寺死牢,三日後審訊。

這件事在朝野掀起大波,雲深作為西山大營主帥、皇帝最寵愛的臣子,竟在兩日內接連殺了兩位國師,有義憤填膺者上書,要求處以極刑,被端緒帝駁回。作為雲深的親父,平南侯以教子無方的名義自請辭爵,端緒帝非但沒允,還給他加俸一成,弄得這位老臣滿面淚痕,感動得連說誓死效忠。

這時,有人提出質疑,雲深為何狂性大發連殺兩人。

有人聯繫到雲韶身上,說就在寒覺死的當天,武安公主也出了事。武安公主是誰啊,雲深的嫡親妹子,於是大家自然而然的把二者聯繫起來,說是寒覺國師讓武安公主毀容,於是雲深一怒為小妹,殺了他不說,還把他師父畢方禪師也殺了。

但二人究竟起了什麼衝突,雲韶為何毀了容貌,眾說紛紜。

「公子,事情就是這樣。」墨白垂首侍立,默默將打探來的消息稟告主子。他說完悄悄望了下宮內,王妃還在裡面躺著,這兩天為了照顧她,公子寸步不離,不過眼下她兄長闖下這樣大的禍事,該如何收場……

容倦摩挲手指上帶著的碧玉扳指,神色不定:「三日後審訊?」

墨白收了心神,忙道:「是,大理寺、刑部、廷尉衙門三堂會審,公堂設在刑部。」

「呵,」似譏笑了聲,墨白清楚看見公子眼中的不屑,接著又聽他問道,「其他動靜呢。」

「九皇子義憤填膺,聯合許多官員要求極刑,被皇上駁回。至於朝外,寒山寺的弟子聚到宮門外靜坐,各地僧侶遊行,紛紛要求處死雲深,這件事影響很大,聽說今兒個還驚動了太后。太后一心禮佛,聽聞這事據說氣至昏厥,皇上在坤寧宮守了一上午,恐怕那邊也會施壓。」

容倦眸子閃了閃。

皇帝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連殺兩位國師,罪當凌遲,然而他非要定在三日後會審,難不成還要護他?

「公子,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王妃?」墨白遲疑問道。

在他看來雲深的死是板上釘釘,雲韶和他感情很深,應該儘早去見最後一面……

然而容倦搖頭道:「不,一字也別說。」

如今局面尚且不明,何況雲韶臉傷那麼重,他不想她擔心。

一晃三日,審訊雲深那天,據說各地僧人能趕來的都趕來了,滿京城的禿飄兒,太陽底下皆可反光。刑部門口圍堵得人山人海,大家都想看看這個膽敢殺害國師的狂徒會有什麼下場。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雲深穿著白色囚服,面容寧定,絲毫沒有受過刑的樣子。

他漫不經意的走著,手腳上鐐銬撞擊,發出脆響,然而本人毫無所謂,似乎即將趕赴的不是公堂而是酒宴。冷峻的臉容,嘴角輕勾,聽到有人怒罵,他尋聲瞧去,隨後咧開牙口森冷一笑,那如毒蛇般的陰毒直叫人背脊發涼,情不自禁的往後退。

「太……太囂張了!」有個讀書人氣得目瞪口呆,可沒人響應他,因為都被震住了。

雲深走到堂上。

負責審訊的刑部尚書王程,是王氏的父親,嚴格說起來還是雲深的外公。他本該避嫌,但端緒帝不知為何欽點他來審理此案。王程深吸口氣,看看左右兩邊的大理寺、廷尉衙門官員,開口道:「咱們這就開始吧?」

那二人唯他馬首是瞻,點頭附和。

王程舉起驚堂木一拍:「大膽人犯,還不跪下!」

雲深站在公堂上,身形筆直宛如刀槍,左右侍衛看他紋絲不動,立刻按住肩膀,踹他膝窩。

然而這人不知是什麼做的,連踹兩下皆無反應。

雲深斜睨眼堂上:「你們刑部的人,都是這種廢物?」

王程額角一抽,一股怒火從胸膛竄起:「放肆!」他身為刑部尚書,什麼窮凶極惡的罪犯沒見過,但那些一到公堂服服帖帖,哪個像他這樣桀驁。

那兩個侍衛又猛踹兩下,終於人踉蹌了下。

可還是沒跪下去,雲深稍稍抬眼,斜睨上去:「第四下。」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可在座官員心頭一寒。大理寺的想起什麼,拽住王程好言安撫:「王大人,算了算了,皇上是讓咱們來審案的,他有軍功在身,不跪就不跪吧。」邊說,便壓低聲道,「這位雲主帥手底下是些狠角,今日開罪狠了,萬一他們不要命起來,咱們犯不著啊。」

他比較聰明,知道雲深那數數是指侍衛踹他的次數。

這個人手底下的兵個個如狼似虎窮凶極惡,他早有耳聞,因此不願得罪。

王程掂量兩下,也道:「罷了,放開他。」

於是刑部公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雲深就這麼成了第一個站著受審的犯人。

此消息一出,外間嘩然。

公堂外一個白衣少年目睹一切,快步來到一輛青布馬車前,詳細將堂上發生的一切說了,馬車中,響起一聲低低的喟嘆。

「雲深,必死。」

溫子和驚訝地看向好友:「不會吧?皇上派王大人來審他,難道不是想寬縱?而且我聽說好多人要求處極刑,都被他駁回來了呢!」

容倦微微搖頭,不知想到什麼,眸色略深:「我們這位皇帝,歷來先禮後兵,他表現的越是恭謹,隨後風暴越是猛烈……雲深活不成了,走吧。」他直接吩咐馬車開拔,溫子和還想聽個結果,也只得隨他回宮。

東林宮。

容倦走到宮門口刻意放輕了腳步,他以為雲韶沒醒,哪知裡面傳來聲音。

「回來了?」

他微一遲疑,邁步而入。

雲韶醒了,正靠在軟墊上看話本,見他進來,抬眼問道:「去哪兒了?」

這幾日的修養,她已經能開口說話了,但不能多說,要不然牽扯傷處又會疼。

容倦眸中閃過猶豫,終究沒把這事告訴她。

「沒去哪兒,隨意走走。」他走到床邊坐下,伸手碰了碰厚紗:「還疼嗎?」

雲韶輕輕搖頭,她咬了下唇,接著對那些伺候的宮人道:「你們,下去。」

「是。」宮人們依次退下。

雲韶抓了抓他衣袖,小腦袋低垂著,輕聲道:「我知道……你去哪兒了。」

心神大震,某個瞬間容倦就要暴怒驚起,喝問是誰告訴她的!

但他到底忍下來了,心裡轉過很多念頭,該怎麼跟她說這件事。

然而那個輕細的聲音鑽進耳里:「你想知道……那天的事……可以問我……」

容倦愣住了,旋即領悟她說得不是雲深,是那日養心殿她自毀容貌,大起大落,一顆心總算跌回腔里。

「嗯,你說。」他靜靜平視她,抬手捋起兩縷垂落的鬢髮。

雲韶抿著唇,自稍微好些了她就在想該怎麼開口,但真到要說得時候,又不知道怎麼說。她敢肯定,端緒帝肯定沒讓這件事外傳,當時在場的幾個人,長孫鈺不會說、寒覺更不會,那麼如果自己也不說,就誰都不知道真相了。別人她不在乎,可容倦不一樣,她不想瞞著他。

「那天……其實……」

她說得很慢,因為右臉的划傷,稍微說得多些就會覺著疼。好在容倦有耐心,她也有時間,就這麼斷斷續續講了小半個時辰,才把情況說清。

容倦聽完,手已經緊握成拳,指尖陷進掌心,卻不覺得疼,眼裡心裡全是這個丫頭,這個又笨、又蠢、又不知所謂的丫頭,在他心湖激起巨大波瀾。

「是因為我?」他嗓音嘶啞,裡面的情緒複雜得聽不出來。

雲韶攪著手,有點不敢去看他。事實上動手那刻什麼也來不及想,她只知道不能做包袱、不能連累他。但此刻被問起,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感覺雙手被一雙大掌包裹,暖暖的溫度貼著肌膚傳過來。

抬頭,男人一聲不響的摟過她,鼻尖重重撞上胸膛,她剛喊了一個痛字,就聽頭頂上方一個極冷的聲音:「胡鬧。」如果她此時能看見,就能發現容倦的眼睛幽寂若死,裡面的光全熄了,只剩一小團烈焰燒灼著,愈來愈旺,似有毀滅天地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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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貴女不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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