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闖大獄
「是。」
「怎麼沒帶東西。」守門獄卒撇嘴道。不帶東西,他怎麼從中找孝敬?
雲韶心知這些人一個德性,又摸了張銀票,守門獄卒收進懷裡,摸出個名簿邊翻邊問:「你找誰。」
雲韶低聲道:「雲深。」
「雲深……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守門獄卒翻了兩頁,突然瞪圓眼道,「絕死牢的雲深?!」
雲韶點頭道:「請獄卒大哥給個方便,我是他……」
「方便個屁,絕死牢不準人進,你他娘的故意來消遣老子是吧?」守門獄卒翻臉不認人,大聲叫道,「來人、衛隊,把他們給我架出去!」
止水攔在雲韶身前。
很快,一個衛隊過來,為首的人問:「怎麼了?」
守門獄卒正要發號施令,看清人忙道:「黃大人,怎麼是您來了,這、這……」黃大人是刑部侍郎,官階僅次於刑部尚書,他是個讀書人出身,本不會來這種腌臢地,但今天接到通報,說是宮裡一位貴人要來,所以他才紆尊降貴走一趟,這不,剛巧把那位貴人送進去,扭頭就聽到這邊呼喊,過來一瞧,正好碰上這出。
守門獄卒叫苦不迭,眼珠子一轉,急忙撇清道,「這女的要見絕死牢的犯人,小的正準備喊人拉出去。」
「絕死牢?」黃侍郎眉頭一沉,轉頭打量雲韶。
為求不引人注意,她換了身月白素裙,裙面上綉著兩三朵寒梅傲立枝頭,旁人穿了只覺素凈,但在她身上又有股說不出的冷傲。鬢髮上壓了支寒梅簪,遙相呼應,不施粉黛的臉,若非右頰上纏的厚厚綳紗,只怕黃侍郎也要贊一聲好。
儘管穿得低調,但從舉止、言行來看,一身清貴之氣,絕非普通女子。
黃侍郎緩和了語調,問道:「這位夫人要探絕死牢的哪一位?」
能進絕死牢的,也不是普通犯人,最新一個進去的是西山大營主帥,也是響噹噹的人物。
雲韶尚未回話,那守門獄卒涎著臉道:「黃大人,她要見絕死牢的雲深。」
雲深!
黃侍郎目光一利,道:「這位夫人,你是他什麼人。」
雲深不僅是西山大營主帥,還是平南侯府的世子,這種身份地位,能來探的他不容小覷。
雲韶想了想,沒將實話說出來,只道:「我是他家眷。」
只是家眷……黃侍郎鬆了口氣,和煦道:「夫人,雲世子犯了大事,皇上有令,不容任何人探視,你請回吧。」他口氣溫和,態度卻很堅定。
雲韶抿唇思索半刻,驀地抬頭,靜靜道:「滾開。」
這一聲威儀畢露,黃侍郎一愣,她繞過他往裡走,衛隊立刻湧上來,止水護著她不讓那些人近身。場面一亂,黃侍郎立即擒住她手腕:「夫人,你——」
啪。
一巴掌扇在他臉上,雲韶牟足了勁兒打得,冷聲道:「放手!」
黃侍郎嘴角沁出血來,心裡卻愈發驚疑,這女人身上有股不容小覷的氣勢,他不自覺鬆開手,只見雲韶微昂頭顱,道:「姓黃的,你敢攔本宮?」
本宮?!皇城內有此自稱的除了皇室妃子,那就是皇室宗親。如公主、縣主等,還得按遠近來論。
黃侍郎心頭一顫,忽然想起雲深有個妹妹被封成武安公主,還嫁給了端王,莫不是眼前這位?
他駭然大驚,連忙伏身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雲韶見震懾住他,美目一掃,那些衛隊也不敢亂動。
她冷哼道:「黃侍郎,本宮要見雲深,你帶路。」
黃侍郎直抹冷汗,期期艾艾道:「公主、這不合規矩,絕死牢不準任何人進,您是知道的,皇上還下了死命令,您不要讓下官難做啊……」話是這麼說,可這位武安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他一個小小侍郎如何得罪得起啊。
雲韶看他眼,摸出一錠黃金。
黃侍郎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公主,真的不行,這、這……」
「我只見他一面,你不放心,可以跟著我。」
「不是下官為難您,實在是這規矩吧……」黃侍郎絞盡腦汁怎麼拒絕,雲韶忽然鼻尖一嗅,「什麼味道。」
侍郎愣道:「什麼?」
雲韶目光轉動,纖纖玉手一指,身旁止水飛掠而出,回來時,手中恭恭敬敬捧上一物。
那是根簪子,女人用的,質地、成色不菲,好像還是宮裡邊的。
侍郎面色劇變,雲韶捻起那簪子輕輕一吹,悠然道:「大人,你說這絕死牢內無人進出,那怎麼會有女人用的東西。」語聲徒變,「你敢欺瞞本宮?」
侍郎叫苦不迭,猛跪下道:「王妃,是有人進去了,但下官不能說,您還是趕快回去吧,這地方!」
雲韶面色一變,冷聲道:「別人進得去,本宮進不去,這是什麼道理?你給我滾開!」
她一罵完狠踹了腳,黃侍郎跌倒地上,趕緊爬起來想攔,但云韶貴為公主,又嫁給了端王,他哪裡敢碰,只能急匆匆跟在後邊,不停說好話。
通過通道,便是大獄,這裡邊常年不見天日,一股惡臭氣息直衝出來。雲韶忍住噁心,走進去,只覺一股陰寒附體,登時涼得她打了個冷顫。
這地方,不知死了多少人,積聚了多少冤魂,一踏入,兩邊牢房頓時響起嘿嘿、哼哼的怪聲,她鼓起膽子望了眼,一個披頭散髮的犯人貼在牢門,露出一隻充血的眼睛,他死盯著雲韶,咧開嘴角陰笑不絕,就和話本上那些獨眼鬼一樣可怖。
「滾回去!回去!」
獄卒掏出鞭子抽在牢門上,打得那些犯人嗯嗯啊啊怪叫著,一個兩個這才退回裡邊。
雲韶臉色蒼白,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黃侍郎見機道:「公主殿下,這地方哪兒是人呆的,您金枝玉葉,還是快出去吧。」
止水低道了聲「王妃」,也沒想到刑部大獄是這種地方,她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家,怕是受不住。
然而雲韶沒出聲,粉拳握緊,她突然走前一步,來到方才那獨眼犯人的牢門前。
「公主!」
「站住。」
雲韶咬緊下唇,鼓起勇氣抬起頭。
牢房很陰暗,裡面是蛇蟲鼠蟻的天下,淤積的水漬到處可見,最裡面的地上用雜草鋪了張床,先前那犯人縮在上面,還用那隻眼睛冷冷盯著她。
雲韶沒有迴避,心中念著大哥的話,越是恐懼,越要直視。
就這麼一小炷香的時間,那獨眼犯敗下陣,咿呀一聲狂舞著往前沖,牢門阻隔了他,雲韶站在外面無動於衷退了一步,道:「走吧。」
她神色淡漠,和先前展露的懼色判若兩人。這短短一息變化如此大,即使黃侍郎見過不少人物,但這個武安公主仍令他刮目相看。
地牢,越往下越陰暗。
牢房裡邊都點了燭火,一盞盞油燈晃晃蕩盪,微弱的光芒照出牆上血跡,斑斑點點,陰森可怖。
越往裡走,那些犯人越不嚎叫,雲韶依稀記得這地方好像是罪刑越大,關得越深,快接近最底下的死牢時,更是死氣沉沉。偶爾能聽得一兩聲老鼠叫,便儼然是唯一的活物。
雲韶心口發緊,一塊大石牢牢壓在上面,喘息不得。
她來到最深處的地牢門前,看著黃侍郎無可奈何的扭開機括。
咔嚓、咔嚓。
厚重的石門慢慢打開,止水看了一眼立刻擋在雲韶身前,黃侍郎雙目圓瞪,顫聲道:「福寧公主,您這、這……」
雲韶聽到「福寧」兩個字,腦子轟得炸開了,而後聽到那個驕橫女音道:「愣著幹嘛,上。」她再按捺不住,用力推開止水,擠了進去。
絕死牢,顧名思義,絕之死之。
然而眼前的一切,卻比讓她死一千次、一萬次還要痛苦!
不知哪兒來的一個刑架,雲深被綁在上面,白色的囚服被打得破碎不堪,他身上到處是血,從臉、到手、腳,已經找不出一塊完好的肉。血肉模糊了雲韶的眼睛,她看見兩邊各自站著一個人,正從他的手上取著什麼東西,刑架面前,還有一個獄卒赤著下身面對他,正要……
雲韶有那麼一瞬,快要窒息了。
她凜冽驕傲的大哥、她錚錚傲骨的大哥,就這樣、就這樣……
火盆里燒著的火炭成了她眼底唯一的顏色,雲韶抽出止水的劍,猛刺過去,刑架旁的兩名獄卒一劍斃命,剩下那個拽著褲子後退,絆倒地上連聲求饒,她抿著唇,漆黑的眸子一片漠然,舉劍,刺下,「啊」得一聲慘叫劃破牢房,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那二兩肉落在面前,被劍剁了個粉碎。
鮮血、慘叫,瞬間充斥了整個牢房,濃重的血腥和撕裂的尖鳴如一柄重鎚砸在每個人的心上。黃侍郎他們也算見慣了世面,可今日這樣的重刑,還有這樣屈辱的折磨,也遠遠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範圍,身後有獄卒忍不住衝出去,吐成一片,他的目光落在僅剩的兩個女人身上,心中一片茫然。
福寧穿著艷麗的華服,描得一字眉,畫得絳唇妝,穿花百蝶流仙裙層層疊疊鋪灑下來,像極了盛開的牡丹花,驕傲明艷。她的鹿皮小靴是精心訂製的,踩在雜草上面,鞋跟處似浸了血水。雲韶的眼睛從下到上,一遍又一遍的看過,那裡面森冷死氣,就像在打量一件死物,瘮人得慌。
福寧提著裙裾,忍不住道:「你……」
她本該有千萬句話來罵她,看到她這副心痛若死的模樣也該有說不出的痛快,然而被那空洞眼睛一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韶雙手握著劍,還在一下一下地往下捅著,那二兩肉被剁成一灘爛泥,獄卒哭嚎著往後退,帶出一路血跡。他身後就是福寧,眼見要碰到她了,福寧臉上掠過厭惡,鹿皮小靴飛起,狠狠將那人踹倒一邊:「呸。」這些豬狗不如的下賤東西,也妄想沾到她身上。
雲韶嘴邊忽然勾了勾,這些皇室的人,就是這個樣子,一直都是。
她低眸,漠然掃了眼那個被閹的獄卒。
提著劍,一步步走去。
「不!不要!我沒碰他!我沒碰他!啊啊啊啊啊——」
獄卒崩潰般大叫,彷彿雲韶是什麼惡魔,她唇邊帶著毫無溫度的笑意,舉劍,一滴滴血珠順著劍尖淌下,形成了獄卒最深的噩夢。
當然,他的噩夢也到此為止了。
「王妃……」
「武安公主!」
止水和黃侍郎一前一後的出聲,雲韶一劍剁下,正好刺穿那人的眼。她拔出來時鮮血濺到臉上,火光映襯下,宛如修羅惡魔一般,刺、拔,刺、拔……如此重複了數十下,獄卒起先還能哭嚎,後面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血肉成泥,面目模糊,所有人瞪大了眼,看著那個素雪寒梅般的女子輕一甩劍。
血珠飛灑一串,她慢慢轉過身來,面對最後一個活著的人。
「你、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福寧已經被嚇傻了,這個女人是瘋子,是瘋子!她看了眼那個獄卒的臉一陣噁心,哇地吐出泄物,絕死牢里的兩盞油燈搖搖擺擺,明滅不定間提著劍的雲韶就像地獄修羅,為復仇而來。
「來人!護駕!黃侍郎!快救我!」
福寧絕望大喊著,她今天沒帶人,因為知道這種事傳出去對名聲有毀,但哪想會落入絕境。
雲韶步步逼近,她步步後退,背後抵上涼牆,一個激靈下,雙腿一股熱流湧出……
「別殺我,別殺我……嗚嗚……雲韶,我錯了,我知錯了……嗚嗚……」
福寧靠著牆壁慢慢滑下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雲韶宛若未聞,幽冷死寂的眼靜靜看著她,抬劍。
劍鋒直指福寧的額,驕傲蠻橫的公主秀目睜大,眼淚爭先恐後的湧出來。
「武安公主不可!」黃侍郎大駭,這絕死牢要是死了位公主,他們誰都別想活!
他命令侍衛衝上去,雲韶頭也不回道:「止水。」
嗖地一聲,白衣少年攔在門前,把路封死。
黃侍郎急得跳腳:「快讓開,那是公主、是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