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恍然一夢又十年
鄭勇懷裡揣著南一給四王爺的信，他本欲回住處洗漱一番，再去交旨，走到屋前，就見聖上跟前的大太監李德全，好整以瑕地候在住處前。
「鄭大人回來了。」
「李公公有禮，剛回來，可是皇上要見我。」鄭勇拱拱手問。
「嗯，此事不急。」李德全擺手道，他挑了挑眉，白凈的麵皮上露出幾道褶子，「鄭大人最近似乎常進出禁苑？」
鄭勇抿唇，他就知道，禁苑在皇宮的最北邊，他一個大內密探總在那邊出沒，怎麼可能沒人注意，所幸少有人知曉他的身份。
且，他也沒想瞞著皇上。
「卑職有罪。」嘴裡請罪，他卻沒多少懼意。
大家都是聰明人，又都是皇上待了多年的老人，熟悉皇上的脾性。
李德全也不繞彎子，道，「請罪的事，鄭大人對皇上說，雜家不管這些，鄭大人應該從裡邊捎了東西出來吧，不知可否一觀。」
鄭勇沒有遲疑，不過是封家書，南一寫的時候，也沒避著他，一句出格的話也沒有。
他掏出信，遞給李德全，「有勞李公公。」信怕不是李德全想看，而那位想看。
就不知那位看了會有什麼感想。
李德全接了信，「鄭大人不防歇上半日再去交旨，皇上正與大臣們議事，一時半會忙不完。」
「謝公公提點。」鄭勇躬手施禮。
康熙展開信的時候，差點噴掉嘴裡的茶，搖頭失笑，「這字，四阿哥怎麼教的，跟鬼畫符似，不堪入目。」
通遍的白話，內容儘是什麼早上起床，打拳半個時辰，地已整理好，過幾天打算種菠菜和小青菜，冬天正好拿來配鍋子吃。
康熙邊看邊搖頭，信里還埋怨院子地方小，沒有材料搭雞窩。
「當朕的禁苑是什麼，她通州的莊子，還想在裡面種地不成。」他放下書信，問起李德全調查的事，「查得如何，可有異常？」
「這……」李德全一下子犯了難，他真不知將查出來的事稟告給皇上，皇上若震怒，佟側福晉的性命未必保得住。
康熙沉沉地掃了他一眼，「如實說來，不得隱瞞。」
李德全不得已，將調查的情況稟明，「九爺似有那方面的心思，不過，佟側福晉卻不然，朋友相交，坦率真誠，故而與八爺九爺十爺十三爺十四爺私交不錯。」
「她若也有引誘的心思，朕就能立刻賜死她。」康熙冷哼一聲，提起筆，將四哥爺遞的摺子上批複，連著那封信一起令李德全拿上，「一併交與四阿哥，戶部之事，令他儘早肅清。」
「喳。」李德全不禁替佟側福晉捏了把冷汗，還好，皇上沒說發落。
這事算過去了。
皇上到底念著往年情分。
南一不知自己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每天練練功，無聊了，便在院子里折騰，自家院子折騰完，又爬牆到隔壁去折騰。
若大的禁苑，周邊也沒關幾個人，由得她折騰。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院子里種的桃李杏葡，花開花落，果子結了七八茬。
康熙一直不曾開恩旨解除對她的拘禁，南一從初初抱的一絲希望到後來的完全淡然。
禁苑裡，她居住的小院今非昔比，此處嚴然如一處鄉間農家小院。
南一在院門旁種了幾株果樹，東邊牆上爬滿了葡萄藤，西面的牆面也沒空著，邊上種著南瓜，此時時季已過，大大小小的南瓜吊在牆邊，不曾摘取。
院子的空地被分成多個小塊，種滿了菜。
為方便行走，南一特意辟出一條小道通向院門口，雖那門從不曾開過。
小道兩旁種了些花，花開時，她時常流連在小道上自得其樂。
鄭勇越發忙了，時不常來，閑時每月兩次，忙時，半年才能來一次。
四大爺的信每次都隨鄭勇而來，每月兩封，鄭勇偶爾半年來，她便能收到厚厚一摞。
她回信的數量也是必須的，不然下次來信，肯定通遍的說教，四大爺學富五車，教訓人都不帶重複的。
十年，她在此整整被困了十年，十四歲被指婚給四大爺，康熙四十八年拘入禁苑。
歲月悠悠，韶華易逝。
今年已是康熙五十八年十月。
十年裡，發生了太多事，南一聽在耳里，像在聽別人的故事，被困在此間，不曾參與，沒有一絲切身的感受。
變化最大的，據說是蕭西，她已官至三品鎮威將軍，如今出征在外。
蕭西沒選擇嫁人，單身至今，連皇上的賜婚也拒了，一直帶兵鎮守於邊關。
康老爺子念她忠心可嘉，智勇雙全，沒責怪於她。
佟家，二姐汀蘭再嫁，婚姻幸福，那李忡林十分會做人，與佟二姐相親相敬，佟二姐也為李家添了二子一女，算是圓滿。
佟三姐過得不好不壞，給寧安尋了個不錯的婆家后，嫁完女兒，她便一心一意地待在通州莊子里悠閑度日。
王家有怨不敢言，就隨她去了。
十年時光，連韻兒也招婿上門，成親生子。
十年，南一摸摸自己的臉，她已年過三十有一，拘在這裡的許長時間，自己從未照過鏡子，她時常對宜人說，自己老了，心已蒼老，暮年而至。
可宜人和小順子卻不以為然，言主子青春依舊，反倒是他們，宜人自梳為嬤嬤，綰起髮鬢。
而小順子，成了徹頭徹尾的胖太監。
越過菜地，南一爬上梯子，站到牆頭，隔壁院里，宜人和小順子正掰玉米。
宜人抹了把汗，瞅見牆頭的主子，揚頭笑說，「主子可是餓了，還有一點點，奴婢摘完了就給主子做飯。」
南一擺手，「不著急，明年再多種幾壟，摘青玉米吃。」
小順子笑著直起身，「主子不是要多種西瓜么，還有土豆和紅薯，都多種的話，地方怕不夠。」
「那就少種玉米，其它幾樣多種。」
「不成啊主子，少種的話，咱家雞沒得吃了。」小順子提醒她。
南一看看隔壁院里悠閑啄食的的十來只雞，再想想夏天的大西瓜。
她咽咽口水，雞肉和雞蛋都舍不下怎麼辦。
罷了，她擺擺手，當她沒說。
小順子和宜人相視一笑，加快手中的動作，將最後半壟玉米摘了，回院里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