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們走到桔梗與楓的床榻前，由母親抱著楓，將桔梗喚醒。

「……母親？」桔梗揉了揉眼睛，還不太清醒。

「桔梗，出事了，快起來。」母親壓低聲音說道。

「什麼？」聽到這一句話的瞬間，白日里心中的不安似乎都有了落處，桔梗自被子中坐起，匆忙地穿好衣服。

還未走到神社的院落中，就可以聽見外面的嘈雜聲。

是師兄姐們的聲音。

父親走在最前面保護著身後的家人，桔梗小心地扶著母親跟在他身後朝前方走去。

「桔梗！」晚飯時候為她解釋情況的師姐最先看到了他們，急急喊道：「是封印！封印被衝破了！你快帶著伯父他們走吧！」

桔梗瞳孔驟縮，轉頭朝封印所在的方向看去。

似乎就在轉瞬之間，原本黑暗的夜空突然亮起衝天的瘴氣之光，明明是如此不詳，卻有著妖異得美麗的色彩。

「那是——」桔梗在渾濁的瘴氣中看到了一隻龐大無比的妖怪，他的雙目怒睜，散發著可怖的紅光，宛如地獄深處懸挂的為死者照明的紅色燈籠。

以他為中心，不斷有妖怪自四面八方湧來，卻多會在即將達到他身邊的時候被一道符咒攔下。

是師父！

桔梗認出了那符咒的主人正是一年未見的師父。

「桔梗，快些走。」一旁的父親見她怔愣地望著遠處的天空，拉了她一下。他是看不見那些瘴氣光芒的。

「……」桔梗回過頭，茫然地看了看父親，還有他身後抱著楓的母親，還有院落中初次見面的師兄姐們。

她突然低頭笑了出來，說不上此時心中翻湧的諸多感情，究竟是什麼。

與其說是師兄姐，倒不如說是師父收養的許多孩子，他們大多數沒有靈力，或者靈力非常低微。

故而她會與父母提起，或許會由自己來繼承守護封印的責任。

此時那隻妖怪衝破了封印，召喚來許多手下，師父一人與它們對抗顯然落了下風。

而在場的眾人中，除了她，還有誰能幫助師父呢？

不僅僅是去幫助師父固守封印，她還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人，院落中的師兄師姐們，以及神社附近的村莊里無數的人們。

父親去村子之前，那個師姐還笑著對她說，村子里的人都很好，經常給神社送來食物和用具。

「師姐。」不過片刻，桔梗已經在心中做下決定。

她握住眼前這個即便驚慌，眉目也依舊溫柔的女子的雙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拜託，拜託你，請帶著我的父母親和妹妹，與所有的師兄姐們一起逃去村莊的方向，集結村子里的青壯，保護好自己。」

「桔梗！你在說什麼？」父親有些無法理解她話中的意思，或者說，他不敢去理解。

母親已經流下淚來，哀痛地捂住了嘴，不讓嗚咽的聲音被懷中依舊安睡的女兒聽去。

「父親！」桔梗強忍著沒有眨眼，不讓眼眶中滿盈的水珠低落，低吼道：「我看見了！衝破封印的妖怪還在不斷地召喚其他妖怪前來，僅僅逃跑是逃不掉的！」

「哪怕是這樣，也該是我去幫助法師大人，而不是你！」父親緊緊握住她的肩膀，也吼了出來。

這吼聲吵醒了安睡在母親懷裡的楓，她被父親少有的怒火嚇到，害怕地大聲哭了起來。

「您知道的，不是嗎？」桔梗輕輕搭上父親的手，「除了我，誰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她注視著父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請相信我，如今我的靈力已經成長到御守也掩蓋不了的程度了，您也知道的不是嗎？我答應您，一定會在日升之時，趕去村子與您和母親見面。」

「即便如此，讓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的。」桔梗搖了搖頭，終於忍不住短暫地閉上眼睛，任淚水湧出，「只有您守在母親和楓的身邊，我才可以放心地離開這裡。」

「師妹……」院中眾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對自己的實力也有著清楚的認識，自然知道桔梗說的事情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拜託你們了。」桔梗放開父親的手，走到師姐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最後留戀地看了家人一眼，她便不再回頭，拿起架子上的弓箭，直直朝瘴氣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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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前走，瘴氣便越是濃厚，幾乎已經看不清周遭的環境。

心知再拖下去，師父的情況必定不好，桔梗也不再顧慮是否會暴露自己的存在，乾脆彎弓朝天射出一箭，將此處的瘴氣凈化掉。

「師父！」視野再次清晰起來，桔梗也看到了師父的位置，小跑至他身邊。

「桔梗？」師父還並不知道她來神社的事情，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但是很快，他就變了臉色，將桔梗護在身後，「你怎麼來了？師父不是告訴過你，最好不要離開村子嗎？」

楓之村尚算偏僻，大妖也不多，桔梗在那裡自然比較安全。

「算了，現在再說這些也無用。你記得，待會師父會攻向那隻妖鬼，你找准機會便跑。」眼下實在是沒有時間再多說廢話，師父直接叮囑桔梗道。

「師父以為，桔梗是為什麼走到這裡來的？」桔梗撥開他的手，走到了他的身側，與他一同面對眼前的敵人。

師父無奈苦笑，「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執著啊……」

短促的一聲嘆息過後，他嚴肅了神情，在周身撐開結界，暫時保護住自己和桔梗。

「你應該記得，師父曾經教過你一個封印的法陣。」

「師父你是說？」桔梗很快想起這件事來。

「現在師父要交給你一個任務。」因為時間緊急，師父的語速很快。

「妖鬼是死去的大妖們怨念的集合，不僅自身有著強大的邪氣，也可以召喚附近的妖怪聚集，是不屬於於此世之物，尋常的手段無法消滅他。幸運的是這座神社初代的主人，在兩百年前創造出一個法陣，即便除不去他，也可以將妖鬼封印住。

「師父告訴過你，法陣的繪製需要凝聚全部心神，所以待會我會出去與他周旋，你就在這個時候將法陣完成。」

「不要！」桔梗拚命搖頭，抓住了師父的衣袖，「如果是要繪製法陣的話，師父比我更熟練不是嗎？就讓我去……」

師父卻看著她，欣慰地笑了：「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事情。」

他指了指桔梗隨身佩戴的御守，「這個御守是我的師父留下的，如今也掩蓋不住你身上逸散出的靈力。」

「你知道嗎？這意味著，你的力量已經超過了我師父。所以，這個需要大量靈力注入的法陣只有你才可以完成。」

緊握的手被輕柔卻堅決地撥開，桔梗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師父笑著走出結界，握緊了手腕上纏繞的念珠。

他一邊朝妖鬼走去，一邊揚聲對桔梗道：「雖說這是我們大人的事情，不應該讓你也被捲入，可是……師父真的很慶幸，也很感激你的出現。」

「不是的……」

應該感到慶幸的明明是我，應該感激的也明明是我，是師父讓我的人生有了新的選擇啊。

桔梗無力地閉上雙眼，不敢去看師父離開的背影。

回應她的是師父欣慰的笑聲。

不能辜負師父為自己爭取到的時間，桔梗重重擦去臉上的淚水，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為筆，以虛空為紙，按照記憶中的畫面，將法陣慢慢畫出。

「你就是當初那個可惡的法師的後人？」此處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遠處的妖鬼，他剛剛掙脫封印，花了一些時間來理清記憶。

「沒錯。」師父不卑不亢地回道。

「哈哈哈哈哈……」妖鬼見他站在自己面前，被自己襯托得如此渺小，得意地笑了出來，「看來我的詛咒成功了啊，那個可恨的法師，恐怕死也沒想到自己的後人會是這樣弱小吧。」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師父並沒有因為他的諷刺而亂了神色，淡淡道：「即便我與祖先的確是差了許多，但是拖住你的力量，還是有的。」

「那個女孩……」妖鬼自然也聽到了方才結界內二人的對話，朝桔梗看去。

桔梗則全然相信著師父，正凝神繪製法陣，沒有理會妖鬼派來騷擾自己的眾多妖怪，任他們撞擊在結界之上，使結界陣陣顫動。

雖然靈力有所不殆，但或許是初代主人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天，留下了幾件克制妖鬼的法器，足以讓師傅拖下妖鬼的腳步，叫他無法對桔梗出手干擾法陣的繪製。

可在戰鬥之中，師父依舊受了許多傷，有鮮血自嘴角不斷溢出。

他心中清楚，妖鬼此時剛剛衝破封印，尚且虛弱，他才可以拖得這一時。但妖鬼的力量正隨著妖怪的聚集逐漸恢復，很快自己便不是他的對手了。

他在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為桔梗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哪怕是死也無所謂。

即便這座神社在傳至他這一代業已落魄，即便實力比起先輩已經遠遠不及，他也想守住祖先的責任，不能讓這妖鬼出去傷人！

他想，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

可眼見法陣即將成型，那妖鬼竟低吼一聲，不顧師父的攻擊，直直衝向桔梗。

這一擊的力量，足以衝破結界，將桔梗殺死了。

「桔梗！」師父一時亂了分寸，急急往前想要為桔梗擋住。

可這只是妖鬼的虛晃一槍罷了，他的目的正是要趁著師父放鬆警惕，疏忽使用法器自保的時候，將他除去。

後知後覺的師父躲避不及，硬生生吃下這一擊，重傷倒地。

「沒關係哦……」他掙扎著看往桔梗的方向，安慰她說道，「至少，終於為桔梗爭取到時間，也讓你成功完成法陣了，不是嗎？」

桔梗右手無力地垂下，看著他溫柔的笑容，嘴角努力地想要往上扯，卻有水滴不斷自臉頰滑落。

她身前的靈力法陣散發出明亮的光輝，有強大的封印之力朝妖鬼席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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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好難寫，大綱上只有寥寥幾句話

寫的時候卻要仔細思考戰鬥細節，我真的很不擅長這種劇情啊……

（其實寫的時候我腦內是把它想象成動漫然後再用文字還原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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