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樊溪趴在床上,疼得一動都不敢動,他心裡著急上火,既擔心自己的狀況走漏風聲讓師兄知道,又怕自己這麼躺著耽誤很多事情,所以秦二川進門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注意,直到秦二川走到他床邊了,他才忽然意識到有人來了,抬起了頭。
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妖精!
這就是秦二川看清樊溪相貌的時候,心裡冒出的唯一念頭。怎麼會有人將眉眼鼻唇每一樣都拿捏得這麼標緻,任平將任何一樣挑出來單獨看,都無懈可擊。五官好,偏偏還稜角深,稜角深,偏偏還有氣韻。就算這人一臉病容憔悴,可他連皺一下眉毛都十分勾人。
還沒等秦二川回過神,床上的這位病嬌小妖精竟主動對他開了口,「你是來給我送飯的?」
「啊,是。」秦二川不停提醒自己要沉穩大氣,「我來給,給你送飯,順便照顧一下。」
「有勞你了。」樊溪說著,掙扎著想起身,可是他的腰剛一動,就彷彿有根生了銹的鋸子鋸進骨頭裡。樊溪深吸好幾口氣,才不致於叫出聲,「麻煩這位小軍爺,喂我一口吧。」樊溪最不願意麻煩人,說出這一句的時候,真是鼓足了勇氣。
「沒羞沒臊,還要喂。」秦二川心想,心不甘、情不願地拿了勺子,開始給樊溪喂飯。樊溪只吃了幾口,就開始搖頭,「吃不下了,小軍爺放下吧。」
怎麼,我的手藝還挑!再說這些食材可是跑遍了邊市才湊齊的,這是哪家的小爺,這麼難伺候!秦二川對樊溪的印象越發糟糕。
樊溪見秦二川的臉色有些不悅,知道自己這樣顯得矯情,於是強打精神想要閑聊幾句,緩和氣氛。
「小軍爺在這裡戍邊幾年了?」
「五年了。」秦二川頭也不抬開始收拾東西。
五年?算起來師兄在北疆也駐守了五年。
「這裡艱苦,辛苦小軍爺了。」
「這有什麼,我們這裡兵將都是一樣待遇,誰也沒什麼好挑剔抱怨的。」秦二川這話故意說給樊溪聽。
「兵將一樣,確實難得。」樊溪附和。
秦二川覺得樊溪的口氣好像在質疑他,「是啊,我剛來的時候,還和木將軍在一起吃住過呢。」
「哪個木將軍?」樊溪問。
「這裡還有幾個木將軍,就是新提拔的定北金甲將軍,木楓川木將軍啊。」
「師兄,不是,木將軍,他好嗎?」樊溪脫口而出。
「好啊,我們疆北鐵營,誰不仰慕木將軍,他只手打退過狼群,單騎橫掃過邊境。」
「哦,那一定很威風。」樊溪的眼睛里流露出無限濃情。
秦二川的醋罈子立刻打了個底朝天。我說這個人,見都沒見過人家木將軍,怎麼就這麼一副花痴相。
「木將軍已經有意中人了。沒準年底就能成親。」秦二川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啊?!」樊溪激靈地打了個冷顫,他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再沒往下問的勇氣。
樊溪休養了五天才徹底恢復過來,文卓閑一直不放心他,所以秦二川也一直被留在傷兵所。這天秦二川正給樊溪送飯,人還沒出房間,他哥秦大川跑了進來。
「哥,你咋來了么。」秦二川問。」你不是在管那些個新兵蛋蛋,忙著么?「
「來送個人么。」秦大川說,「有個剛來的後生,尋防邊境的時候落了單,後來又迷路,一天一夜沒回,木將軍親自去尋,那個愣後生不知道怎麼從個山崖上跌下來,跌傷了還差點凍死,木將軍尋到他,用自己的戰馬把人馱回來的,我這邊接到人,就送他到這裡來了,順便來看看你。」這邊兄弟兩個只顧聊天,完全忘了旁邊的樊溪。
「那木將軍呢?」
「木將軍沒回,那個受了傷的後生說,木將軍見他傷得重,就把他捆在馬背上,讓馬帶他回,木將軍自己走著回。」
「他一個人在外面?他在哪裡?」樊溪從旁邊忽然發聲問道。
秦大川這才發現還有個人,他端詳著樊溪看了半天,才回了神,「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大夫?」
「是我,你們木將軍現在人在哪裡?「樊溪十分焦急地問。
「鵝聽那個後生說,木將軍是在雪山下面的土窩窩裡尋到他。就是從這裡往北一直走,越過草場那邊一帶,木將軍地形熟的很,估計一半天也就回了。」
秦大川又回頭對秦二川說,「你說這不耽誤事情嘛,小狼王派人給他妹子說親事,跑了好幾趟了,看樣子著急年底就要定下來,偏偏木將軍不在。」
秦大川後面絮絮叨叨地一直說,可是樊溪一個字也聽不真,他把當下聽到的話和幾天前從秦二川那裡聽來的話聯繫起來稍微一想,樊溪立刻並且徹底慌了。
樊溪覺得他片刻也不能等,他要馬上見到師兄,有許多話要親自跟他問清楚,小狼王的妹妹是怎麼回事?年底成親是怎麼回事!
樊溪向秦大川又仔細打聽了一下方向位置,等到那兩兄弟走了,樊溪給師父留下一張字條,然後就匆匆一個人離開了小鎮,一路向北獨自找木楓川去了。
落日餘暉照在雪山之巔,有雄鷹從頭頂的高空盤旋而過,木楓川躺在一片荒草上,周圍的一起炫目刺眼不真實,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暈過去了。
在過去的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可以稱得上翻天覆地,匪夷所思。而所有的一切都源於一件很小的事情。一個剛剛過了考核的新役在尋邊的時候和隊伍走散,沒有回來,這件事情根本不歸他管。可是偏偏趕上無痕給自己貼秋膘,一頓吃得太飽,木楓川想去遛他的馬,他仗著自己對這裡的每一處角落已經了如指掌,自信一半天就能回來,於是他只拿了佩劍,連鎧甲都沒有穿就離開了軍營。
他找到那個走失的新役倒是沒有花多少時間,可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那個新役從一處崖上失足跌下來,摔到了骨盆,帶他一起騎馬回去是不可能了,木楓川想了想,讓那個摔傷的兵趴在無痕的背上,又給他做了固定。無痕跟著木楓川在這北疆馳騁了好幾年,自己認得路。木楓川盤算著,讓無痕將那個新役帶回營地,他自己施展輕功,前後腳也就到了。
這邊無痕馱著傷員跑了,木楓川看著天色尚早,不緊不慢地往回溜達。他最近心事重,只要一個人,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所以當有人堵在他鼻子尖前攔住他去路的時候,他才堪堪發覺自己走路差點撞到人。怎麼會呢?這又不是在京城東市趕廟會,天大地大的北疆走路也能撞上人,那就只能用冤家路窄來解釋了。
木楓川警惕地放眼看過去,只見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擋在了他的面前,那男子眉峰如劍,蓄著短須,儘管眼角添了幾撇細紋,木楓川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正是當年侯爺請來陪著他在文濟堂里練功習武的墨錚。
「墨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木楓川將手從佩劍上拿下來,驚訝之間,下意識地想要抱拳打招呼,可就在他空出雙手的一剎那,墨錚忽然抬手一揚,一柄烏金軟劍應聲而出,對著木楓川當胸斜刺過來。木楓川當年的功夫就並不輸墨錚,但眼下的形勢,他輸在了沒有任何防備上,兩個人又站得很近,儘管木楓川身法飛快地向後閃了一下,那柄烏金劍還是刺進了他的胸口,極長的劍鋒從他的胸口一直劃到他身體另一邊的肋下。木楓川先是覺得一涼,然後覺得半邊身體發麻,血都封在了體內,傷口烏黑捲曲,那劍鋒上分明淬了毒。
「墨先生,你,為什麼?」木楓川瞪大驚詫的雙眼。
「木楓川,別來無恙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揣著明白裝糊塗?」墨錚從容地收了軟劍,好像剛和熟人打了個不冷不熱的招呼。
「這裡沒有別人,我明說,我這一劍為了阿溪。」
「阿溪?」木楓川腦子嗡嗡作響。
「或者我換一個你們常用的稱呼,我今天來是為了溪兒。」
「溪兒?他怎麼了?」木楓川瞳孔緊縮。
「你說呢?他怎麼了你難道忘了,你是怎麼對他的?」
「我怎麼對他的?」木楓川迷茫地問。
「你糟蹋了他!」墨錚忽然怒喝了一聲,「他小小年紀就被你奪了清白,可事後呢,挨打受罰的為什麼不是你!」
「你因為這個所以要替溪兒報仇?那你為什麼等了這麼久?當年你為什麼不動手?」
「因為我最近才查清一件事情,」墨錚頓了一下,「我才知道,原來阿溪就是我們滇南花溪水族百花宮主之子,是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小主人。」
「花溪水族,你的小主人?」木楓川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努力集中所有精力,此事有關溪兒,他要徹底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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