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樊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鮮活的夢,在夢裡他終於見到了師兄。他看見師兄守在他身旁,真實得連呼吸和溫度都能感覺得到。別人都想美夢成真,我這算什麼,終成美夢?樊溪苦笑。既然是做夢,還有什麼可遮掩猶豫的,樊溪索性將藏在心裡都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說給了夢中的師兄聽,把想說的都說了,不給自己留下遺憾,這樣走也能走個乾淨。可是去哪裡呢?天涯海角,去哪裡才可以讓他不再將那個人裝在心裡呢?樊溪從萬般苦惱中睜開眼睛,發現他正躺在傷兵所自己原來住的房間里。

「溪兒醒了?」文卓閑的聲音從耳側傳來,樊溪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師父。」樊溪看向文卓閑。

「你睡了這麼久,可睡夠了?」文卓閑在他額頭上摸了摸,「燒退了,不過不許你亂跑,就在這裡,給我好好養著。」文卓閑的話說得擲地有聲。

轉眼十幾天就這麼過去了,樊溪的身體恢復得不錯,只是他變得很沉默。沉默著吃飯,沉默著走路,沉默著在傷兵所里來來去去地忙碌,既無所不在,又聲息悄然。有幾個經他照顧的傷患,擔心地問他,是否喝不慣這北方的風沙,壞了嗓子。樊溪只是笑笑,搖頭不語。

幾天以後,文卓閑耐不住將樊溪叫到身邊。「跟師父也沒話說嗎?」樊溪臉上帶著讓人心疼的委屈,默不作聲。

「你出去轉轉吧,」文卓閑說,「我正好有個差事交給你。」

樊溪抬頭看著師父,文卓閑臉上破天荒地帶著三分嚴肅,「我在傷兵所待了這些日子,發現很多問題,比如藥品不夠不全,比如床鋪陳舊,房間沒有隔斷,不利於病患的私隱。總之,這裡需要整飭。你替我跑一趟陸大帥的軍營駐地,讓你師兄批點銀子,就先要兩千兩。」

「師父不如直接給他寫封信。」樊溪有些為難地說,能有個理由堂皇地去見師兄,讓他心裡壓抑不住地燃起興奮的火苗,但是那隻能徒增煩惱,如今的師兄已經不再屬於他。他要為了自己不去打擾的承諾,努力地去拒絕所有見面的機會,他需要有人擋在他面前,容他自己將心中時不時就會燃起的火焰踩滅。

「區區二三十里地,你一天跑個來回,事情就能辦妥,寫信倒像是我這個作師父的有求於他似的,就這麼定了,你明天就去辦。」文卓閑丟下這句話,負手走了。師命難違,樊溪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樊溪搭上往返送補給的馬車,到了陸大帥的軍營駐地。他在營門口轉了好幾圈都沒跨進去。

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自己如今有多怕這個地方,這樣不行,只有從容面對才是真正放下。樊溪想著,彷彿用什麼在自己心裡割了一道,把心一橫,邁步踏進營門。

將軍帳前已經有幾個人在等待傳喚,他們見到樊溪,紛紛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樊溪還不知道,他如今在這軍營里已經成了名人。且不說那些在傷兵所里被他救治過的傷員如何把他說成手到病除的神醫。他深夜獨行將金甲將軍木楓川從雪山腳下背回來的事情已經由許多不同版本,傳遍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可以說他的名頭已經有壓倒陸大帥的趨勢。

「樊大夫,來找木將軍嗎?」

「真不湊巧,他今天特別忙,我們都等了半天了。」

「不如讓棋寰通稟一聲,棋寰呢,怎麼一早就沒看見他人。」

幾個人正圍著樊溪七嘴八舌,帳門一推,一個副將模樣的人走了出來。

「秦副,你怎麼這麼快給打發出來了?」

「木將軍忙著咧,我跟他商量新兵所那批兩萬兩輜重的安置,他頭都沒抬就把我轟出來了。」

「可是晴姑娘不是在裡面待半天了嗎?她又有什麼要緊事。」

「不知道,我看她好像就是進去送奶茶,不過木將軍與晴姑娘倒是一直有說有笑。」那個出來的副將說。

還是走吧,立刻,現在就走。樊溪面對旌旗招展的大將軍營帳,覺得自己卑微得如同乞丐,狼狽得猶如逃兵。

他頭也不回,快步往營外跑去,後面似乎有人叫他,管他是誰呢,他真的不要留在這裡了。

樊溪從未將渾身輕功施展得如此淋漓盡致,他一口氣跑出十餘里。直到腰間傳來陣陣疼痛,才不得不停下腳步。這時的他正灰頭土臉地一個人站在官道中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以後都要這樣一個人,無著無落地走下去嗎?樊溪心中不是滋味。他忽然好想吃東西,雖然不餓,可是心裡空著實在難受,胃裡好歹可以湊合先填滿一下。這個願望隨著他越走越強烈,終於,不遠處的土路邊上閃出個幌子,「羊什麼,泡什麼」,一共四個字,還缺了兩個。樊溪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幕天席地的一處食肆,幾張榆木桌子,幾條長板凳,老闆在土灶上架了口大鍋,裡面翻滾著牛乳一樣白膩的老湯,不管賣的到底是什麼,總之樊溪要了一碗。

老闆的官話水平和樊溪的土話水平差不多,基本就是雞同鴨講了一番之後,老闆端上來一隻粗瓷盤子,盤子里端端正正地擺著只大麵餅,那餅貌似上了幾天年紀,表面橫七豎八有幾道龜裂。樊溪只當沒看見,上來就咬了一大口,包在嘴裡使勁嚼。怎麼形容呢?味如嚼蠟吧,蠟應該比這個餅還軟一些。樊溪莫名覺得憤怒,一口沒能咽下去,他又咬了一口,然後第三口。樊溪嘴裡包著面渣,腮幫子鼓的像只忙著儲物過冬的松鼠。他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地嚼,唾液都被乾麵吸沒了,越發難以下咽。此情此景,著實嚇到了站在旁邊的老闆,他生怕在他鋪子里客人噎出簍子,趕緊從鍋里盛了燙,也顧不上燙手,給樊溪端了過去。偏偏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官道上傳來,揚塵飛舞,頃刻在那碗湯里撒了一層黃土面的佐料。

樊溪生平頭一回把飯吃得這麼憋屈,他嘴裡包著餅,說不出一個字,人就這麼僵在那裡,和掌柜面面相覷。馬蹄聲在他身後驟然停下,有人飛也似的跑過來,徑直站到了他面前。樊溪的眸子里映出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木楓川披著氅衣,攥著馬鞭,就站在他面前。樊溪詫異地張大眼睛,那人的身影卻在他瞳仁里越來越模糊,有好大的一滴淚水悄無聲息地從他的眼眶裡掉落下來,在鋪滿塵土的桌面上砸了一個泥坑。偏偏這時一隻手伸到他面前,放在他的嘴邊,

時光回朔。

「溪兒,這個魚刺多,別咔到喉嚨。」

「師兄知道這個葯苦,把最後一口咽下去,師兄給你蜜餞。」

一時間,樊溪腦中一片空白,他將一嘴的亂七八糟,盡數吐在了那手心裡。

「跑什麼?還跑這麼快,一時三刻也等不得?」木楓川帶著慍怒,語氣似有質問,「還跑出來亂吃東西,你怎麼這麼難帶。」

師兄他竟然吼我。這是樊溪心中升起的唯一的念頭。

木楓川眼看著樊溪站起來轉身就走,他從後面一把拉住樊溪的一隻手,呼哨一聲,無痕飛至,一晃神,樊溪發現自己已經靠在一個人懷裡坐上了馬背。

「這是我的人,今後他吃飯都記到北營木將軍賬上。」木楓川在馬上甩下一句話。飯肆老闆一臉恭敬,目送白馬載著兩個人,一陣風似的跑沒了影。

樊溪第一次騎馬,還是無痕這種純種的高頭大馬,他不由自主地身體前傾,兩個手著急想抓住什麼。木楓川勒住他的腰,把整個人裹進氅衣,「怎麼了?有師兄在呢,無痕要是敢摔你,我讓它去拉磨。」

無痕打著響鼻收住四蹄,屁顛屁顛地邁開了小碎步。

一路回到軍營駐地,木楓川將樊溪從馬上抱下來,沒讓他腳粘著地,將人抱在懷裡,徑直往自己的寢帳走去,進門前不忘回頭囑咐親兵,「你們在門口守著,今日我誰也不見。」

進了營帳,木楓川將樊溪放在床上坐下,自己單腿跪在他面前。

「溪兒,你怎麼哭了。」他伸手去摸樊溪的臉。

樊溪偏頭躲開,自己抹了一把。

「是師父叫我來找你。」樊溪像舉著救命稻草一般,語速很快地說,「師父說傷兵所需要整飭,讓我來找你要錢。」

「要多少?」木楓川似聽非聽地看著他。

樊溪忽然覺得好沒意思,「算了,你以前給我銀子還有一些,我自己也有東西可以變買,也能湊出錢。」樊溪說著想要起身。木楓川一隻手按著他,一隻手伸到他的領子里,摸出那枚梅心吊墜,從他脖子上取下來直接戴到自己脖子上。「現把這個賣給我,我立刻給你那兩千兩。」

「師兄!」樊溪真的生氣了,「你既然與晴姑娘訂下婚約,就不要再來親近我,別讓我看輕你,也看輕我自己!」

樊溪吼完,自己忽然愣住,等一下,我又沒提,他怎麼知道我此次入營,找他要兩千兩?

木楓川沒繃住,笑出了聲。

「溪兒,我激你走的時候,你不肯,如今一切安好,你卻往牛角尖里鑽。」木楓川點著樊溪點額間說,」晴姑娘的確曾對我心生愛慕,不過我們已經講說清楚。如今小狼王要在陸大帥麾下找個大將軍聯姻,陸大帥麾下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你怎麼認定那個人就是我。」

「你又騙我,我最恨你騙我!」樊溪聞言覺得被人徹底耍了,火氣不僅沒消,反而更盛,木楓川這才知道怕了。「溪兒,你坐下,我們好好說。」

樊溪猛地推開木楓川的手,起身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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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良醫暗黑副本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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