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夢還涼
劉胤回城時得到奏報時,已是十日後的清晨。
上邽不似長安那樣宏大,只有東南西北四座城門。南門通常不開,只有行軍之時方可開城。此時劉胤站在洞開的南城門前,望著空蕩蕩的御道,厲聲對面前人道:「你跪下!」
韓鈞單膝跪地,以手撐地,咬牙道:「末將護駕來遲。」劉胤一字字問得誅心:「自上次陛下離宮之後,孤已下令封鎖城門,十日前為何又開?」
「陛下持御印令牌在手,守將不敢阻攔。」韓鈞只覺背上好似壓了千斤重,卻不得不答。
「陛下出城,又為何不報?」劉胤目光越發冷峻。韓鈞微一咬牙,振振道:「中宮產子,宮內混亂無章,臣得消息已是隔日,報入宮中時卻無人理睬……」
「休要巧言令色,」劉胤大聲喝止他,聲音卻轉沉鬱,「報入宮中不得,就不知快馬使人報給孤?你大膽枉為,究竟存的什麼心?」存心?這兩字好似刺到了韓鈞心裡,他忍不住抬起頭來,黑眸熠熠生輝:「末將一心只為我大趙天下!」
「住口,」劉胤薄唇微抿,不再看他,吩咐左右,「將他綁起來,押入天牢。傳我號令,御林軍全數出城,尋找陛下。」謝燁隨侍在側,相勸又不敢張口,只得偷偷給韓鈞使了個顏色,轉身便去尋找梁守信來說情。
令剛傳下,便有內侍來尋劉胤。
「王爺,皇後娘娘有請。」
劉胤挑了挑眉,按捺住心中不快:「她又有何事?」那內侍先四顧望了望,見無人注意,方才低聲道:「皇後娘娘誕下皇子,照例該封太子而固國本,還請王爺為小皇子做主。」
衣袍下的拳頭已攥緊,皇帝出城十日未歸,可她竟只念著自己兒子的封位。劉胤生平頭一次,竟在面上帶了三分惱意,冷冷地瞥了那內侍一眼,目光如刀,只瞧得那內侍肝膽俱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隔了良久,他方抿唇道:「回去告訴皇後娘娘,就說孤知道了。」回城便有無數事由需要他來處理,如今皇帝不在宮中,諸事便都壓到劉胤身上,等他處理完所有事回到府邸,天色卻已擦黑。
一進門,便有兩個宮中內侍候在門口,瞧上去都面生的緊,此時見到劉胤,兩人都跪在地上,小聲道:「小的是從承光殿來。」劉胤越發不快,腳步不停,淡淡道,「孤知道了,清早已使人回過皇後娘娘了。」那兩人對望一眼,跟隨在其後道:「並不是皇後娘娘,是承光殿的陳修容有事要小的告知南陽王。」
「唔?」
「修容娘娘說,陛下臨行前,」那兩個內侍中有個年長些的,略帶玩味的開口,「是去過我們修容娘娘殿中的。」
劉胤果然關心:「陛下可有話留下?」
「修容娘娘讓小的帶話給南陽王,陛下怕是往長安去了了。」
好似一道晴天霹靂,劉胤瞬時間只覺腳下站立不穩,險些踉蹌跌倒:「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那內侍湊到劉胤耳邊,手心裡亮出一抹紙卷,隨即便掩在袖中,「修容娘娘說,這東西給王爺看一眼,您就明白了。」
那是劉熙的字跡,他竟真是往長安而去?劉胤只覺腦中一聲悶響,一時只覺心煩意亂,下午剛接到密報石虎大軍已經向西而來,這當口,皇帝豈不撞個正著。他揮了揮手,強按捺住心神,對那兩個內侍道:「你們先回去,告訴陳修容,就說我已知道了。」
未想到年長的內侍卻攔住了他的去路,皮笑肉不笑的小聲道:「修容娘娘還讓小奴提醒王爺,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劉胤心中厭惡,越過他便向前走,連頭也懶得回。
中宮長秋殿內,慶喜的彩幡還未扯下,卻已有些零落蕭瑟。內侍跪在卜皇后的卧榻前,戰戰兢兢的回報道:「皇後娘娘,老奴按您的吩咐把話傳給南陽王了。」
「南陽王怎麼說?」卜皇后的身影隱藏在簾后,產後的她消瘦不少,面頰深陷,好似一張皮覆在骨上。
「王爺……」內侍不敢抬頭,仍是複述了劉胤的原話。卜皇後面無表情地枯坐了一會兒,嘆氣道:「你下去吧。」
那內侍想要退下,臨行時,忽有想起一事,湊在卜皇后耳邊耳語了幾句。卜皇後果然震驚,竟從榻上一撐而起:「此言當真?」
內侍小聲道:「老奴聽不分明,但修容娘娘殿里的人也去見過南陽王的。」
「好一個表妹!」卜皇後面上閃過一絲凄厲的神色,忽的她的目光逡巡,卻落在身旁的宋長御身上,心中盤算片刻,斷然道,「傳我的旨意,晉宋長御為良人。」
宋長御是她從府裡帶進宮的侍女,此時訝然而驚,跪道:「奴婢怎敢當……」卜后注目於她,咬牙道:「我說你當得,你就當得。」
北地多植紅槭,每到秋來,雁子回時,林間簌簌風氣,滿目紅若朝霞,自是萬葉千聲。
這日綺羅打開店門,掃塵洒水,忙碌了半天,卻見不遠處一排麻雀忽然騰空而起,仿若受驚一般。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麻雀亂飛,一時竟看怔了。
「綺羅,綺羅。」
桑娘喚了好幾聲,這才見綺羅回過頭來,面上卻有疲色。桑娘端詳她的神情,道:「你怎麼了?可是沒睡好?」綺羅揉了揉眼眶:「這幾天有點心神不寧,總覺得要出什麼事。」
「也不怪你擔心,」桑娘努了努嘴,卻是指向外面,「你看這城裡搬走了不少戶了,對面的紙鋪、綢緞鋪子也都關了門,這是要打仗了,生意越發難做了。」
綺羅微覺奇怪:「這都打了幾十年了,也沒見打到過孟津來,怎麼這麼多戶都要搬走?」
說話間阿福卻過來了,插口道:「昨日我聽臨河的王伯說,這一次怕是行軍要從孟津過的,他要不是一把年紀了,也要搬走。」
「既然如此,」綺羅心中暗驚,便道,「你們和沈書生他們說一聲吧,也都收拾東西回家去,還是要小心為上。」
誰知桑娘撇嘴道:「掌柜的,我們幾個哪還有家可以回,你在哪,我們便在哪。」便連阿福也是點頭,這時候沈書生和小胖也出來了,只聽小胖道:「掌柜的,我們留下來看店,不然肯定有小賊把店裡搬空了。」
綺羅又是好笑又是感動:「你們若不嫌棄,就把這裡當家。只是要多加小心,這幾日咱們不開門也罷。」
幾個人商量妥當,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就都決定留在店裡。城裡的人果然越來越少,又過了七八日後,有大軍要入城的消息散漫開來,城中幾乎十室九空,年輕力壯些的早就拖家帶口的搬走了,剩下一些老弱之輩縱然搬不走,便也緊閉門窗。
昔日里熱鬧的一座小城,如今白日里街市空蕩,竟是死寂一片。
既然沒了客人,阿福和小胖都懶散了下來,每天在後院吃飽肚子就曬太陽聊天,過得輕鬆愜意。沈書生照例是在讀書的,他仍是不忘明年要去舉孝廉。只有桑娘尋他開心:「你年年都說要去舉孝廉,怎麼從沒見你出過門?」
「只有建康才有得孝廉可舉,」沈書生也不生氣,十分認真地跟桑娘解釋,「等明年我讀好了書,去了建康定會有大老爺舉我做孝廉。」
桑娘噗嗤便笑了:「我不信,舉孝廉可是要德才兼備的,你整日里讀書,卻從不見修德,怎能舉上?」
沈書生果然留了心,放下書本道:「敢問桑姑娘,小生該如何修德?」
阿福一眨眼,竄過來道:「這個我知道的,只需給桑娘買上十來匹綵綢、布緞,再來五六盒胭脂水粉,七八匣頭面花鈿,定然能修德。」
沈書生卻是當了真,拿筆在紙上記了下來:「五六盒胭脂水粉……」
桑娘啐了阿福一口,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小胖也來插話:「公子,他們誑你的。只要給小胖買五六個蹄髈、七八個荷葉粉蒸肉,再加十個醬油燜肘子就能修德……」綺羅在一旁聽著他們磨牙,也覺好笑,正愜意間,猛聽外面鼓聲喧天,馬蹄聲動地,門窗簌簌作響,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桑娘頓時變了臉色,慘聲道:「天爺的,這是怎麼了?」阿福最是機靈,趕忙跑到二樓隔著窗縫看了一眼,忽然大聲叫道:「不好了,是大軍入城了。」
幾個人一時都被嚇住,一動都不敢動。到底是綺羅最鎮定,先醒過神道:「不要怕,咱們是正經做生意的人,無緣無故的,他們不會來犯咱們。」她沉著聲色,又道:「阿福,你瞧清楚沒有,他們打的旗子上寫的是什麼?」
阿福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又趴在窗縫裡看了一眼,哭喪著臉道:「寫的是個石字。」
綺羅心裡一沉,正此時,忽然聽得門板被拍得震天響,有人粗著喉嚨大聲喊:「有沒有人在,有沒有人在。」
來不及再做反應,綺羅對桑娘使了個眼色:「你去開門,我不方便與他們照面。」桑娘雙肩一抖,應了一聲,竟是過去了。
綺羅慌忙閃到後院,遠遠覷著這邊動靜,只見進來的是一位極魁梧的軍官,腰間佩著刀,大跨步地走進店來,身後還跟著數十個兵士,瞧起來十分不善。
見到這陣勢,阿福和小胖早就嚇得趴在地上,哪還敢言語。桑娘到底鎮定些,上前一步道:「幾位軍爺,有何貴幹?」
那軍官虎目一瞪,樣子十分嚇人。身旁的幾個兵士便都拔出了腰刀,對準了桑娘。
平日里最怯懦的沈書生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一把拉開桑娘,站在她身前:「諸位遠到是客,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必對一個小女子動粗……」
「她是小女子,你是大丈夫?」那軍官極是不屑,提小雞一般將他提起來,扔在一旁,「你們掌柜在哪裡?」
沈書生被扔在地上也不氣餒:「是我!」於此同時,桑娘幾乎與他異口同聲:「是我!」兩人對望一眼,心神激蕩,又不約而同看向那軍官。只聽桑娘強笑道:「我是掌柜的,這是我雇的賬房先生。」沈書生卻斷然否決:「她一個小小女子哪裡能當得了什麼掌柜,這店是我的,她只是我雇的廚娘。」
兩人爭執不下,軍官卻沒了耐性,大聲道:「你們都不省事,休管誰是掌柜,本軍爺今日來只是告訴你們一聲,趕緊讓廚子做好菜,拿出你們的看家本事來,咱們大將軍得勝還朝,還帶著俘虜過來用餐,要是伺候好了,還會重重有賞!」這軍官倒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說罷一席話,也不等二人回答,竟是頭也不回的大喇喇地去了。
人須臾間都散盡了,小胖和阿福這才敢爬起身來,連連拍胸道:「可嚇死咱了。」桑娘面色發白,卻責備沈書生道:「適才你逞能作甚?」沈書生白了她一眼,依舊拖著慢悠悠的調子往外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桑娘氣得咬牙切齒,還要追上去理論,誰知追到門口卻被數個手持長戟的兵士攔住:「將軍有令,此店已被徵用,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
沈書生的倔脾氣上來了,果然又要理論。可兵士哪有話跟他說,只一亮明晃晃的刀戟,果然鋥亮的緊。桑娘慌忙拉著他回到店裡,此時卻聽綺羅在問小胖和阿福:「你們可否聽清了,是誰要來咱們店裡吃飯?」
小胖撓頭說不出來,到底阿福機靈些:「遮莫是什麼大將軍要來,還帶了俘虜?掌柜的,咱們連門都出不了,怎麼給他弄桌好菜?」小胖亦是垂頭喪氣:「要是做的菜不好吃,會不會被砍頭?」
綺羅眼前一亮:「有法子了,一會兒小胖帶上阿福,就跟守門的兵士說,要出去買菜,他們不會不放你們出去。」她說著又看向桑娘:「桑娘,你帶上沈書生,從後院溜出去,後院有個狗洞,鑽出去也不費勁。」
「掌柜的,為啥我不能從狗洞鑽出去?」小胖果然有了疑問。
「你太胖了,鑽不出去。」綺羅毫不客氣地回答。小胖果然有點傷了自尊心,抱著豬蹄又啃了一口。
四個人聽完她的吩咐,眼中都有了光芒。桑娘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掌柜的,我們都走了,那你怎麼辦?」綺羅道:「我得留下來,哄騙看門的士兵,不然他們久聽不到動靜,豈不要壞事。」
「不行!」桑娘斷然道,「我留下來,掌柜的你們四個先走。」
「我留下來,桑娘你和掌柜一起走。」沈書生又搶著話頭。
小胖一咬手指:「公子不走,小胖也不走。」平日里最狡猾機靈的阿福也有了遲疑,他看了看眾人,小聲道:「你們都不走,我一個人走有什麼意思?我也不走了!」
「都別吵了,就按我說的辦。」綺羅毫不客氣地把他們都推到門口,「你們平時不老說我摳門嗎,這店裡我藏了好多金銀財寶,不看著我不放心。」
小胖和阿福果然很順利地瞞過了守門的兵士出去了,兩人一邊出門還一邊回頭,氣得綺羅趕忙關了門。沈書生帶著桑娘從後院的狗洞里鑽了出去,到了外面,桑娘到底不放心,又對綺羅懇切道:「綺羅,你也一起出來吧。」
「我不走,留在這裡還有事,」綺羅微微一笑,又對她道,「你們到城牆底下跟小胖他們匯合上,從我告訴你的那個城牆下的暗渠溜出去,小胖比較重,你們一定要拉住了他,不然可能要沉到水底下去。」
她說的風趣,桑娘噗嗤一笑,眼淚卻滑了下來,還想再說什麼,可沈書生卻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催促道:「走吧。」
等到店裡人都走了,看門的士兵聽著沒有動靜,果然進來查問了兩次,看到綺羅一個人在,不免有些懷疑:「其他人呢?」綺羅十分鎮定:「有的買菜去了,有的在廚房裡忙活,兩位軍爺要不要先吃碗面?」
那兩個士兵面上一板:「不用了,大將軍還沒用膳,哪裡輪得到咱們。」他們說的雖然乾脆,可肚子卻都叫了,顯然是一直沒吃飯。
「適才聽說大將軍是得勝歸來,」綺羅笑著遞給他們一人一個熱騰騰的烤餅,不動聲色地套話,「是真的嗎?」
兩個士兵拿了餅,面色都緩和些,笑道:「那是自然,咱們石大將軍用兵如神,銀胄鐵騎好生威風,出兵往長安擒住了一個小皇帝,這次回洛陽可是大功一件!」
綺羅心頭巨震,卻裝作不經意地笑問道:「如今不是只有一個天子在洛陽嗎?長安哪還有什麼皇帝?」
「這你小姑娘就不知道了,」那個洛陽口音的士兵道,「在長安那個偽皇帝好像姓劉,年紀倒是很輕,被抓到的時候我遠遠看了一眼,估計跟我差不多大,也就是會投胎,要是我投到他娘肚子里,不也當幾天皇帝過過癮!」
另一個士兵稍年長些,拍了他一掌道:「少做春秋大夢了,要是你做皇帝,老子都可以做玉皇大帝了。」兩個人說的盡興,也沒察覺到一旁的綺羅面色煞白。他們吃完餅,對綺羅越發和顏悅色些:「小姑娘你好好做幾個菜,等會兒我們大將軍吃的高興了,肯定會重重賞你。」說罷,重又去門口守著了。
綺羅回到灶下,只覺心亂如麻,石大將軍確認是石虎無疑了,可被他抓的長安的小皇帝,難道是劉熙?她不願意相信這個殘酷的推測,但心底的聲音告訴自己,恐怕真相就是如此。一想到劉熙,在她心目中永遠都是那個帶著一臉笑意的太子,天生與人和悅,宛若一株未受塵世遮染的芝蘭玉樹,她擦了擦眼角,好像有沙子迷了眼,又取過一塊布蒙在臉上。
灶下熱火朝天的忙了起來,不多時,便有陣陣飯菜香氣飄了出來,門口的兩個兵士都抽了抽鼻子,暗道:「好香,好香。」
等到石虎入城的時候,天色已是擦黑。
傳令官親自為石虎牽馬入城,輕聲道:「王爺,這孟津是座小城,十分簡陋,倉促之下找了間小酒館,做了幾個家常菜,您看要不要去嘗嘗?」
石虎一皺眉頭,按他的心意,恨不能插翅趕回洛陽去。卻聽身旁的冉閔道:「王爺,此處離洛陽還有三十里地,大軍輜重太多,又帶著俘囚,行軍太慢,若連夜趕路回到洛陽,城門多半也閉了,不如休整一夜,明日再上京?」
「也好。」石虎一抿唇,簡促道,「大軍就地紮寨休息,多加人手,留神看守一眾俘囚。」他想了想,又道,「你連夜回京一趟,將消息先遞進宮裡去,看看陛下的意思。」冉閔點了點頭,心裡卻有幾分發涼,連打了勝仗也要這般小心翼翼,他又問道:「要不要回府里去看一眼……」
石虎的面色頓時柔和了幾分,卻叮囑道:「阿霖懷著身孕,不能讓她受驚。」
「末將領會。」冉閔抱拳應聲。
傳令官帶著石虎進了「天然居」,石虎一抬頭看到匾額,倒是贊了一句:「一筆好字。」
在後廚的綺羅冷不防聽到這一聲,倒是心底一顫,心道,果然是他,頓時變了顏色。她略一沉吟,重新換過灶台上的幾碗菜肴,盛在漆盤中,自是入了客堂。到了堂外,卻有傳令官攔住了她,那傳令官名叫盧松,望了她一眼,皺眉道:「怎麼帶著面罩?」
綺羅低聲道:「小女得了麻疹,不敢驚嚇了貴人。」盧松十分嫌棄地看了她一眼,說道:「那你就不要出來了。」說罷從她手裡拿過漆盤,讓她在堂外等候。
此番排場卻與平時不同,店中素有十餘張桌椅,此時都撤去了,石虎一人端坐在中央,身後侍立著十餘名將領,都是銀胄為袍,盔甲未卸,卻人人屏氣凝神,垂手不語。
只見另有兩個小兵掏出銀箸,將每樣菜肴都嘗了一口,又過了片刻才道:「王爺可以進了。」站在堂外的綺羅卻是心中明了,這是專門試毒之人,她心底冷笑,封了王果然排場不同,卻是目也不瞬地偷眼看這外面。
石虎平日里的飲食十分簡單,然而眼見面前幾個菜肴雖然清淡,卻紅白有致,十分好看,不免也有了食慾,提箸先嘗了一口最近的魚,贊了一聲道:「鮮美的很。」傳令官盧松自覺面上有光,忙笑道:「王爺多進些。」石虎卻停筷,問道:「這是什麼魚?」
盧松忙使了個眼色,便有小兵下堂去問綺羅話。
「是洛河裡的鯉魚,肉最鮮嫩,清蒸便可得其鮮味,」小兵回去一字不落地回話,「那廚娘還說,這魚在店裡還有個名頭,叫作『思歸魚』。」
「哦?」石虎果然有了興趣,「怎解?」小兵自是瞠目結舌。石虎頗有些不悅,問左右道:「如何不帶那廚娘上來。」綺羅心裡一驚,身子不由向後縮了縮。卻見盧松湊過去在石虎身旁耳語了幾句。石虎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再去問來。」
這次是盧松親自來問綺羅,綺羅說完菜肴來歷,盧松便皺眉道:「如果還有別的,一併都說了,省的王爺一遍遍遣人來問。」綺羅便笑著又說了幾句。
過了一會兒,盧松回到堂上,複述道:「子之于歸,取其諧音,討個彩頭罷了。」
石虎一怔,忽的投目於那道菜,目中大有探究之意。盧松不明所以,又指著面前的一道炸得金黃噴香鵪鶉道:「廚娘說,這道菜也是她們店的招牌,名叫『越鳥巢南枝』。王爺請嘗嘗看。」石虎心中一動,又嘗了一口,卻是沉默不語。
「這菜式可是做的不合口味?」盧松絲毫不敢馬虎,趕忙上前便要請罪。
「菜就罷了,」石虎擺了擺手,面上有了幾分倦意,卻道,「將長安的罪俘帶過來,也讓他用一口。」
盧松一愣,自是不敢違抗,便吩咐一旁的校尉去傳令了。石虎一推面前碗筷,再無半分興緻,起身便出去了,身後眾將慌忙跟著出去了。盧松有幾分狐疑,便向後廚望了一眼,卻對上綺羅沉靜的眸子
又過了少頃,校尉帶著一個身形瘦弱的年輕人過來,那人雙手帶著鐐銬,低著頭也看不清面貌。只聽盧松滿不耐煩道:「這頓飯倒便宜了你。」
綺羅只瞧了一眼,一顆心便已沉到底。那年輕人縱然低著頭,但瞧他身形,卻正是劉熙。上次相見時,還是意氣風發、錦帽貂裘的少年,只隔了不過一年,卻物是人非。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官爺,飯菜都涼了,可要去后廚熱一熱?」
盧松鼻中哼了一聲:「有冷飯吃就不錯了,又不是皇帝了,過兩天就要千刀萬剮的人,還挑剔個什麼?」說罷,他也無心看著一個階下囚,只念著要去石虎面前邀功,平日里都是冉閔、郭殷他們在石虎面前得臉,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他出頭的時候,他便吩咐幾個兵士在門口看好犯人,便也出去了。兵士奉命對劉熙看守很嚴,縱然是吃飯也不打開他手上的鐐銬,卻拿起碗,竟是餵了起來,只是他們喂的動作十分粗魯,一口飯有一半抹在他的口鼻上。
劉熙卻好似習慣了一般,面上也無半分怒色,一口口慢慢咀嚼,縱然身上已是狼藉一片。
忽聽耳旁有個女子的聲氣輕聲道:「我來吧。」他有些不敢相信所聞,猛地抬起頭來,卻見自己面前的女子面上蒙著面紗,可一雙杏目含淚,眸光靈動,不正是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他一時竟也凝澀,雙肩微微顫抖。
那兵士早就不耐煩了,見綺羅主動過來,便把碗往桌上一擱,又道,「不許讓犯人碰到碗筷。」
綺羅忙對兵士奉承道:「後院還有一鍋熱飯,先帶二位兵爺去用幾口。」
那兵士卻不敢離開,直嚷嚷道:「就在這裡用飯,快盛過來。」
綺羅替他們盛好了飯菜,這才坐到劉熙身邊來。在近處打量劉熙,只覺鼻子發酸,眼前的人身著一身青布粗裳,頭髮蓬亂,衣上便是狼藉。脖子上戴著長枷,雙手雙腳都有沉重鐐銬,竟如街上的乞丐一般,哪還是那個翩翩佳公子。她低下頭,忍不住目中含了淚,雙手亦是顫抖。忽覺手心一動,她有些驚疑的低下頭,卻見不知何時手心裡多了一物。
此時監視的人就在近處,她不敢多問,只手心牢牢攥緊那東西,指甲彷彿要掐到掌心的肉里去。
「我想吃碗面。」劉熙忽然說道,垂在桌旁的手卻在綺羅的衣袖上扯了一下,目中透出一絲複雜的神情。
「這小子,就要千刀萬剮了,還這麼挑剔。」那兩個兵士在一旁聽到這話,早就不耐煩,忍不住喝罵了起來。
綺羅嘴唇發抖,低聲道:「熱湯麵不費事的,一會兒就好。」看守的兵士聽她這樣說,便才作罷。
不多時,她便捧著一個漆盤過來,盤中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另還有兩罈子酒。她先拿了一罈子酒給看守的兵士,那兵士見到酒,果然眉開眼笑,便不再理她。
綺羅這才含淚把熱湯麵放在劉熙的桌上。他忽的笑了起來,低聲道:「最後送我一程的,居然是你?」
「你怎會……」綺羅哽咽著,卻說不下去。她心裡有無數的疑問,也有無數的話想說。可話到嘴邊,瞧到他消瘦見骨的臉頰,再不復往日熠熠神彩,她心中大慟,越發傷懷。
劉熙輕輕拾起桌上的筷箸,緩緩敲擊著碗邊,一聲聲清脆又寂寥,卻好似瞧在心上。
綺羅顫聲道:「難道沒有人來救你?」
劉熙搖了搖頭,目中卻有一抹悵然神色:「長安城雖不說固若金湯,卻也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攻克的。石虎大軍一到,便有人開門揖盜了,恐怕現在我被俘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上邽。」
綺羅緩緩抬頭,聲音輕細極了:「有什麼話需要我幫你轉達?」
「綺羅,替我向大皇兄道個歉。」劉熙的目光投向她,眸中似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最終只遺一絲閃爍晶光,「是我任性之過,悔之晚矣。若是父皇當年傳位於大皇兄,也許反倒是我劉氏的幸事。」
綺羅有些驚詫,倒想不到他會這樣講,一時竟語塞。
他瞧著綺羅,心底微微嘆氣:「你若以後見著了大皇兄,便直言告訴他,我兒還小,難成大事,請他登基做主便是。」他頓了頓,又道,「再跟皇后說句話,讓她好好撫養把孩子撫養大,做個平凡快樂的人就是了。」
綺羅沒想到分別一年,他竟已娶妻生子。但如今也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她想了想,面上浮現憂色,卻直言道:「你說這話,不是更傷你妻子的心。」
「是嗎?那就算了吧。」他略一怔神,很快明白了綺羅的隱憂。他的嘴角抹上一絲苦笑,卻是盯著她的眸子不肯挪移,「大皇兄到底是比我有福,終還是有你一心對他的。」
他的語聲悲涼,好似無限感嘆。綺羅想到他話里的含義,更覺凄楚,也只能小聲勸道:「你莫這樣傷感。」劉熙輕聲嘆息著,轉移了話題:「餓了一天了,喂我口面吧。」
綺羅顫抖著捧起碗,右手持箸,哆嗦半天,才夾起一根麵條,卻遲疑著不向前伸。
劉熙注目著她,卻是微笑:「綺羅,謝謝你。」他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說不出的清俊洒脫,笑容里卻是十成的解脫與輕鬆。
綺羅目中含淚,忽然想起那幾個兵士說到「千刀萬剮」的話,心裡越發難受,但也只能咬牙如此,她便將麵條喂入劉熙口中,卻忍不住手一抖,還是有點熱湯撒了出來,滴在他面前衣襟上。
他絲毫不以為意,忽然眨眼笑道:「綺羅,你知道嗎,你明明姓呼延氏,我父皇為何要你叫他五叔?」
綺羅手一抖,直視著他:「這是為何?」她一直隱隱猜測,她明明姓呼延,為何劉曜會讓自己喚他五叔?可劉曜已經去世了,哪還有人會知道當年的事?她心底一直在探尋的那個關於身世的秘密,始終求而無解。
劉熙眸中的笑意越發莫測:「我自是知道的。」此時他笑的便如個孩子一樣,眸中星光閃閃,全然一副計策得逞的歡意,劍眉微微挑起,縱然一身囚衣,卻是說不出的倜儻樣子。綺羅瞧得一怔,忙移開目光,心中好似鼓敲,急切道:「求你告訴我。」
他望著她低低笑道:「去歲有人從建康來,說了幾句前朝之事。我父皇與昭武皇帝同宗同族,按照齒序,我父皇行五。」
綺羅臉色煞白,瞬間好似有如雷擊。可劉熙好似沒發覺她的窘迫,輕輕湊近了她耳邊,低笑道:「你說你娘複姓呼延,而昭武皇帝的元后也恰好複姓呼延,可她十七年前卻離宮而去,後來不知所蹤。」他頓了頓,又道,「有人帶了一幅呼延皇后的畫像來,與你真是十分相像。若呼延皇后真是你的母親,那你的出身尊貴無比。你放寬心,這事我已經讓人處理了,不會再讓人知道。」綺羅猛地抬起頭,想不到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難怪劉曜一見到她,便讓自己喚他五叔,他也認為自己是昭武皇帝的骨肉吧。綺羅腦海中劃過無數個念頭,千言萬語到了唇邊卻不能說,只有低低道:「謝……謝謝你……」
「你我之間還謝什麼。」劉熙的笑容終是微有憾意的,當初替她瞞下此事,卻還有幾分私心,他總想著有朝一日還能再遇著她。想不到再遇著了,她已與大皇兄有了尺素之約。他終究是遲了一步啊,從遇到她開始,一切都只遲一步,卻也是輸了全部。
劉熙微微笑著,大口大口地吃著綺羅喂的湯麵,好似在品嘗世上最香甜的佳肴。綺羅心如刀絞,卻礙於有人在旁,一個字也不敢吐露。
適才隔著衣袖,他遞給她的,便是一個小小的瓷瓶。她在後廚打開,裡面是白色的粉末,她雖然不知這葯的用處,卻讀懂了他的眼神中含義,那一瞥里,有祈求,也有希冀。
一碗湯麵吃完,他笑道:「味道很不錯。」
綺羅再也忍不住,珠淚滾滾而落,低聲而泣:「這面里……」
「綺羅,」他的聲音反而轉了平淡,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不羈笑意,似在譏諷自己,「昔日昭武皇帝擒過晉室二帝,如今朕落得這個下場,與我父皇一樣,大抵是我劉家欠的債該還了。」
「吃完了就快走。」那兩個兵士自也吃完了,便來催促劉熙。
劉熙站了起來,忽然身形微晃,好似站立不穩。
綺羅站的最近,已瞧清一抹殷紅從他嘴角溢出,接著大口大口地向外噴出血來。
「不好,快去稟報大將軍。」兩個兵士見狀不妙,趕緊跑出去找人。「綺羅,快跑。」劉熙回過頭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對綺羅道,「離開這裡……」
桑娘跟著沈書生走到城牆下,果然見到了等待多時的小胖與阿福。四個人一匯合,心裡都是沉甸甸的,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綺羅。桑娘到底心裡有火,大聲道:「你這人好沒良心,適才為什麼要拽我?把掌柜的一個人留在店裡怎麼行?」
沈書生眨了眨眼:「難道你沒看出來,掌柜的是故意要留在店裡的?」
桑娘有些迷茫地望向他,卻聽阿福也點頭道:「剛才掌柜的一直問我那個軍官的長相口音,我覺著掌柜那麼怕和他們打照面,沒準真是認識的人。」
小胖最是焦急:「那掌柜的會不會有危險?」其他三個人互相而望,目色一沉,卻都不說話。
過了片刻,忽聽桑娘輕聲道:「我回去。」她聲音雖輕,卻很堅定。
「還有我。」沈書生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桑娘身旁。
「算我一個。」阿福面色雖白,卻露出了笑意。
小胖最是歡喜,衝到了最前面:「咱們一起回去!」
等冉閔趕到洛陽時,宮門果然已經下了鑰。他遞了腰牌進去,守門的侍衛不敢怠慢,不多時,卻是一個面生的內侍出來回話:「陛下今夜不見,有事明日再啟。」
冉閔急道:「中山王送俘還京,這是十萬火急的軍情要務。」
那內侍白了他一眼,卻把腰牌丟還給他:「再十萬火急,能有陛下的事大?明日再來。」說罷,竟是再不看冉閔一眼,讓人關了宮門。
冷不丁吃了個閉門羹,冉閔氣的雙手握拳,恨不能砸門進去。可眼前朱紅的宮門上銅釘鋥亮,好似在嘲笑他的無能。等宮門合上了,適才那個倨傲的內侍突然變了張臉孔,畢恭畢敬的對著門內黑暗處的一個人影行了禮,小心翼翼道:「王爺,小奴按您的吩咐答了。」
那人嗯了一聲,低聲道:「你可聽清了,他說中山王押解了什麼人回來?」
那內侍抬頭想了想,遲疑道:「遮莫是長安的什麼皇帝。」
那人的影子在地上一晃,片刻,方才緩緩道:「讓你送去中山王府的人都安排妥當了嗎?」
「都已按王爺吩咐安排了。」
「你做的很好,記住,不能告訴任何人你今晚見過我。」
「小的理會得。」那內侍諂媚的彎腰行禮,可突然他的雙瞳放大,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隻眼睜睜地看著一柄長劍刺入自己的喉頭,接著,便噴出鮮紅的血液。
黑暗處的那人陰測測的笑了一聲:「本王從來只信死人。」
石虎重回「天然居」,眼風掃過地上已經冰冷的屍體,瞳孔頓時一縮。一旁的盧松只覺脊背發寒,慌忙道:「肯定是那個廚娘有問題,她想從後院跑出去,被我們捉到了。」
「把她帶上來。」石虎一字一句道,他看都沒看盧松一眼,可盧松已感到徹骨的森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為了將功贖罪,他親自押了綺羅過來。
綺羅跪在地上,雙手反絞在背後,低垂著頭,沉默不語。石虎望了她一眼,忽覺她身形有幾分熟悉:「抬起頭來。」綺羅卻沒有抬頭。盧松大怒,一扯她的頭髮,迫她仰頭。
眼前的女子青布蒙面,只露出額前碎發,和一雙俏麗的杏眼,可那眼中的神情,分明就是哪裡見過的。
這種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石虎向她走近一步,一把扯下她面上的青布,伸指抬起她的下頤,忽然一抿薄唇:「居然是你。」
綺羅輕哼一聲,轉過頭去,目光卻停留在地上的那具屍身。
適才還笑語晏晏的與她說話,轉瞬他已經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也不省人事。她眼裡抹過一點黯淡,似有淚光泛起。
石虎仔細的凝視著她,鷹一般的犀利目光,沒有放過她一絲表情:「果然是你乾的。」
「是我又如何?」綺羅忽然抬頭直視著她,目光如能化作利箭,定將他射的千瘡百孔,「有朝一日您若為階下囚,綺羅也不吝為您做碗下過毒的湯麵。」
「這大膽的賤婢。」盧鬆氣的雙目赤紅,忍不住拿起手中的馬鞭狠狠地向她抽去。他半是為這女子的大膽而震驚,也半是為自己可能要背上的災禍而惱怒!
這一鞭抽的她眼冒金星,背上的衣服撕裂開來,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盧松還不解氣,又連連摑了抽了她好幾鞭。直抽到她嘴角出血,她依舊強硬的仰著頭,眼中卻是掩不住的蔑視。
盧松又怒又惱,眼見石虎看著也沒什麼反應,手下越發下力。行武之人本就手勁大,這下使了全力去打一個瘦弱的女孩,那鞭子舞得越發如急雨般,鞭鞭下去都帶血痕,很快綺羅身上的衣衫都撕破了,裸露出的背部卻無一塊好肉,一快快如綻開的血花一般。
可縱然如此,她連半句討饒的話也沒有,雖然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卻雙目直視著眾人,目中的仇恨如火焰般熾熱。盧松被她激怒,惱道:「王爺,這丫頭這樣倔強,不如將她送到營妓里去。」
綺羅聞言,只覺胸口氣血翻騰。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力氣,她突然爬起身來,直直的向店中的木柱撞去。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她額頭撞到的卻是軟綿的手掌。抬頭看時,石虎直視著自己,嘴角帶了一分玩味的冷意:「想尋死?哪有那麼容易。」
「果然是個膽大妄為的丫頭。」盧松又驚又駭,要是當著面再讓這丫頭尋了死,自己大概得提頭回洛陽了。他二話不說,惡狠狠地上前捉牢了綺羅的雙手,就要把她往帳外推。
營妓是做什麼的,綺羅縱然沒在軍中待過,卻也聽說過這地方。尋常只有城破才會有罪俘女子充當營妓,可哪裡還能有清白在。她又急又憤,忽然回身大聲道:「石虎,若你還念三分阿霖的情面,便殺了我吧。」
「死到臨頭,還想狡辯。」盧松重重的推了她一把,毫無半點手軟。
「夠了。」石虎微微一頓,目光越發冷戾,「將她和劉熙的屍體關在一起,回京交給陛下發落,若再丟了人犯,就誅你九族。」
倒未想到竟如此輕易的便放過了這丫頭,盧松本是怒氣沖沖,可聽到後面的話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叩頭如搗蒜:「末將絕不敢出差池。」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