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當然記得啊」
貝筱臣算不太清楚和辛追認識了有多久。當中疏密不均地出現了「聚」與「離」的幾段,兩人的關係一變再變,鄰居,搬走的鄰居,重逢后成了校友,湊在一起讓他看得滿頭煩悶,於是男生一古腦地端起來,不管中間如何,他從源頭開始算。
依賴一個倒敘的鏡頭,朝日降成夕陽,雨水把落葉重新續上樹梢,小路變成腳印,高挑的人影彷彿被抽走了編織的線,一圈圈地縮小——
那天,十三歲的貝筱臣由父母領著,下了車,樓梯必須兩級兩級地跳,忍著不願喘氣,原本晒黑的臉由此熱騰騰地紅起來。
他倒是習慣了「搬家」這件事。還處在奮鬥階段的雙親,下棋般為實現目標步步為營地挪了五六次。難怪他小小年紀便稱得上交友廣闊,這回也一如既往,笑容早在搬家車邊已經猶如名片似的開始派,路過的新鄰居們就此停了下來,問一聲「你們從哪兒來啊」,問一聲「小朋友現在讀幾年級啊」,很快讓貝筱臣一家知道了附近的小菜場不便宜要去遠一點的市集,最近的銀行在前面轉彎,以及「喏,那邊是公共浴室」。在每家每戶都普及了淋浴房或白瓷浴缸的現在,從沒有進過澡堂的貝筱臣更好奇著那塊貼有「辛勤浴室」紙案的玻璃門。
他聚精會神地凝視,腦門在玻璃上壓出一個小男孩放學后熱乎乎油汪汪的印子。等父母喊他回去時,一條搖著尾巴的黃色小狗從不知哪裡跑出來,緊接著有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女孩跟在小狗的後面。那畫面非常普通,隨便哪天隨便哪個城市隨便哪條街上,隨手一剪都是這樣日常市井的畫面,讓小時候的貝筱臣不會察覺有絲毫特色,只留待他在未來里一點點重溫出什麼叫「源頭」。
「什麼人會來這裡洗澡哪?」是還掛著一臉「小屁孩」標籤的男生對辛追說的第一句話。
坐在自家櫃檯后的辛追從雜誌上抬頭,看著這個陌生面孔。對方的話很容易就能被理解成一句帶有嘲諷性質的反問,儘管臉上沒有匹配的表情來印證。
「你想幹嗎?」還是沒有好氣地回答了他。
其實辛追已經注意到了,最近出現在街邊的小團體里多出一個成員,小店外拆剝冷飲包裝的固定人群里多出一張面孔,拿一台舊手機稱霸多時的孩子王也乖乖讓了位,當貝筱臣把NDSL(攜帶型掌上遊戲機)扔給一陣歡呼的其他人,湊近辛追和她養的小狗時,辛追總算看清那個剛搬來的傢伙有一雙愛飛舞的眉毛。
「它叫什麼名字?」貝筱臣問。
這次沒有生硬地回絕。「叫球球。」辛追說。
「球球啊……」絲毫沒有害怕被咬到的遲疑,蹲下來伸出手去摸,接著又抬頭,「男的?」
「女的。」
「哦是嗎?球球呀。」語氣竟然奇怪地變得更溫柔。
打那天起,貝筱臣便踏破辛追之前無意劃出的界限,像是發現了討巧的方式,每每都停在辛追視線里,卻是沖球球招呼著,手裡變花樣似的換了一輪牛肉絲雞肉乾,球球尾巴搖得歡欣鼓舞,跑得更是一溜煙,帶頭把屬於小主人的三八線抹殺了,之後乾脆繞著男生的腿,一圈圈轉成了熱烈歡迎,讓貝筱臣就這樣合情合理地被歡迎了進來。
說是「鄰居」,但事實上他們躲過了更深的「朋友」,只因不好意思用,在那個年紀里看這個詞語,尤其是面對面時,立刻像碰到燙手的鍋蓋一般瞬間縮走,嫌它裝腔作勢。明明不記得從哪天開始,連固定外出的隊列也有了——打頭的貝筱臣,中間是辛追養的小狗,女生走在第三個。回來時則倒一倒,辛追領銜,貝筱臣拖著步子殿在最後。哆來咪,咪來哆似的歌,中間夾雜兩聲球球的汪汪叫,唱得一天就過去了。而他們把這樣的「鄰居」做了快兩年。
大大咧咧的男生常常胡來,和他的小團體們比賽誰能「踩著」泡沫塑料在泳池裡走得最遠,沒多久泳池加派了兩位救生員,接著搗蛋鬼們又測試把自行車輪胎的氣都放光的話,可以騎多少台階,後來聽說有人屁股三天都不能落座,差不多到開始打擾四鄰的時候了,有男孩提議把街上的門面塗改掉吧。
「什麼意思啊?」貝筱臣問。
「就好比,喏……」隊友指著辛追家的大門,「『辛勤浴室』那幾個字,改掉它唄!」
「改成什麼?」
「隨便。要麼直接塗掉就好啦。」
「一點也不好玩——一點也沒意思——」貝筱臣一屁股蹲成失望異常的樣子,嘴裡的不屑放得很長,待對方被激將后反問那他有什麼主意啊,貝筱臣才把頭掉個方向,將目標鎖定到倒霉的「嫃美小鋪」上。等辛追看見小鋪的女老闆叉著腰在「真土小鋪」的牌子下大罵,她想也沒想就對站在身後的貝筱臣說「你們好無聊呀」。貝筱臣肩膀縮成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真誠,一邊把自己的午飯分了三分之二出來說是給球球吃。
「不用的。」辛追很強硬地拒絕,「這東西不能給它吃。」
「為什麼啊?」
「它吃這麼好的東西反而會不適應的,胃口養刁了怎麼辦?」
「不懂不懂,給她吃好的反而還不對啊?不懂不懂。」貝筱臣蹲下身將小狗抱起來,「再說了,球球的壽命只有十二三年哦,將來我一定會有喪子之痛的,得抓緊時間把你喂好一點。」
「『喪子之痛』?什麼呀?」
「就是孩子先死掉,做父母的很痛苦。」貝筱臣把昨天新聞里的話題拿來充實自己的辭彙量。
「……亂講什麼啊!」辛追兩頰一瞬紅了,「什麼『父母』啊!」
「啊?」貝筱臣用全然不解的聲調,「就是爸媽唄。」
辛追急得恨不得去打他的頭,可看也知道自己還差半口氣夠不到,她下意識想等一等,等到以後身高追上這個壞東西后就照他額頭狠狠敲一下,但沒等這天到來,一輛搬家車幾乎以一模一樣的車型,一模一樣的位置,停在了貝筱臣家門前。貝筱臣的父親實現了又一次的偉大突進,新名片的材料挺括得割手,烘托著頭銜一股掌握生殺大權的豪氣。但他留給老鄰居們的形象還是和藹可親的,鄰居們都說貝先生真厲害啊,才過兩年就要將全家帶到更加漂亮的居所里去了。鄰居們把手揮得各種情緒,羨慕祝福,或是一絲嫉妒,圍著車頭的是片高高低低的小樹林。貝先生從窗口連聲往外說有空下次來我家玩啊熱烈歡迎,車上車下大概只有貝筱臣一個人當真了。他被父母夾在中間,於是只能從後視鏡里竭盡全力地看,想把最後的這封邀請在折射反射里送出去,結果當然是利落的失敗,搬家車在發動時一陣突突地顫抖,等過了路口,兩邊的景色綳成越來越直的線,貝筱臣知道和辛追的關聯就此中斷,他們被斷成了「小時候的朋友」。這個詞從此他可以大大方方地用,再裝腔作勢,再肉麻也沒有關係。就算日後重逢時他已經脫胎於孩童時草率的稚嫩,但臉上的笑容仍然瞬間便找回了這個稱呼里所有的友善和天真。他笑得如同再親切不過的「小時候的朋友」,朝同樣是「小時候的朋友」的辛追踏出步子去。
要回憶之後兩人的重逢——誰也不免在下意識里將場面隆重化一點,有前奏有烘托,踏出步子前有倒計時般的「五」「四」「三」「二」,然後是面對面時一秒歸零的靜止,這都算合理的鋪陳,被人之常情渲染得不可開交。只不過貝筱臣每次回想那一天,原本留給他的鋪墊配額,卻被他自己也不明究里地大幅度提前——和辛追的重逢是早早地,打他坐著的地鐵里揭幕。
已經升入了高二,十七歲的男生在周末晃晃蕩盪的地鐵車廂裡頭一頓一頓,睡意始終如同起床后穿到一半的外套,兜頭罩住他的半身。車到一站,他揉著發頂,才從意識里稍做掙扎,懶散地睜開眼睛。
貝筱臣收了點瞳孔,霧蒙蒙地眯著對面,發現座椅的角落放著一碗出自便利店的熬點。
還冒著熱氣。兩根竹籤長長地扎著。整條長凳用一溜的空交代了它「棄物」的屬性。
「誰扔在那裡的?……」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整個車廂用空曠圈出隱形的小舞台。於是紙碗成了道具,被男生的目光專註地追著——
車門打開,三三兩兩的乘客中有位五十多歲的大叔徑直走來,所有意圖在快步中被踏出明確的聲響。他放下原先挽在手裡的厚厚的待售報紙,拿起了紙碗后,轉身面對貝筱臣落了座。
顯然是很高興,對於自己的收穫,因而根本無懼可能不妥的食物來源,大叔嘴動得沒有半分尷尬和躊躇,途中甚至用眼神尋找著四周,儼然在等待有人可以交流此刻的滿足。
於是貝筱臣毫不介意地沖他笑了起來。和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樣,亮著一口好牙,心無城府的樣子,笑是因為替對方覺得高興。末了大叔大約吃得熱了起來,摘了頭上的帽子,被捂了許久的熱氣快要形成肉眼可見的陣仗,嘭一下釋放得徹底,大叔在頭頂捋出兩圈汗淋淋的圓,放下連湯也飲盡的紙碗,手撐著雙膝,松一松腰又扳一扳肩,最後他呼出一口氣,象徵休息結束,把自己從椅子上撐站起來,帽子爽快地夾在腋下,重新挽起成堆的報紙。貝筱臣以為不是自己的錯覺,大叔的動作流暢了許多,推銷的報紙哪怕遭遇接二連三的拒絕後,背影也沒有絲毫消沉的樣子。
臨出車門前貝筱臣突然倒回上半身,從椅子上撈起已經空空如也的紙碗,男生把它帶到了站台的垃圾桶邊,他情緒還是一如既往地好,並沒有細究那來自潛意識裡無聲的肯定——「不是挺不錯的嗎。」
「挺好的啊。」他發自肺腑地想。
「媽,我出地鐵了。什麼?哦,這是我問陌生人借的電話,我的手機忘記帶啦——哎,好,停!先別念,總之我已經到站了。」貝筱臣撐著站台邊的欄杆,「沒有問題,肯定不會遲到。說了下午三點開始嘛。反倒是你和老爸,去得那麼早。葬禮哎,又不是趕集,舅公即便是睡著也會嫌你們吵吧——啊啊啊,好啦,我這可不是不孝,我還給舅公帶了他生前最愛吃的三丁包,他在天之靈一定開心……嗯,行,行,我十五分鐘后能到吧,不多說了,拜啦。」
貝筱臣將臉從話筒上移開,一旁舉著手機的女孩仍然保持姿勢像處在霜凍末期的植物,只把滿心羞澀融在頂端。
「謝謝。」男生禮貌地點頭,旋即又展開熱誠的微笑,「我提議的這個方法不錯吧?完全不用擔心我會是搶奪手機的騙子哦?」
「……不,不會啦,其實我沒有懷疑……」女孩子連忙解釋。
「其實以後有人管你藉手機,你也可以這樣要求,根本不需要接觸嘛。畢竟現在騙子太多,小心點是總好的。今天謝謝啦,拜!」他畫出告別的動作如同被理髮師合上的剪刀。
十七歲的時候,他什麼看起來都比之前更好,晨跑褲腿挽到膝蓋的好,睡覺時將校服西裝向前反扣到頭上的好,拿手絕技是坐在教室窗口倒翻出去的好,表情里百分之七十和「笑」有關的好。好得像拔起啤酒拉環后冒出的小叢透明泡沫的姿態。用同班男生滿是妒忌的詛咒說,把天時地利人和都佔盡的好運是不存在的,今天受歡迎的程度必須要有晚年的凄涼來平衡,或者乾脆更直白點,「貝筱臣,你去吃大便吧!」這話讓貝筱臣聽見后像個被戳破在手指上的泡泡糖,「啪」一聲,笑容放得很大:「不是你跟我說它很難吃的嘛。」
他可以再洒脫一點自在一點,以至於人生大敵里,排行第一的還是起床。午後父母輪流打來電話,催他去參加一個遠親長輩的葬禮,他把自己半夢半醒地穿越了整個城市去往舉辦儀式的會場。初春的傍晚,濕共鳴了陰冷,雲深處藏著蠢蠢欲動的雷,還沒有傳遞過來時,一切像首隻有小提琴演奏的曲子,一個長長的音符揮動著翅膀般逆風飛。
告別儀式時被壓縮釋放的悲痛大概是擠盡了最後一滴,到了後面的環節便沒有半點富餘,龐大的家族人群把附近的飯廳坐得滿滿當當,第一輪酒水上來后,氣氛乾脆升級為熱熱鬧鬧。原本也是,故去的長輩將近九十高齡,而這是個如眼前所見一般的龐大家族,再加上長輩生前工作單位的代表們、徒弟們,退休后在一塊活動的協會成員們,一個圈子連著一個圈子,每一個圈子都具象出長輩那一連串這個「長」那個「長」的頭銜。場面便絲毫不像初次參加葬禮的貝筱臣想象中凄切了,大家連連說著「喜喪」。貝筱臣被親或疏的面孔一會兒推到這裡,一會兒推到那裡。直到一隻原本陳列在靈堂的花圈被擺到室外的空地上后打火點著,原先彷彿無止境的聊天才告下一個段落。
「這是什麼啊?」貝筱臣問父母——黃昏時的過堂風幫助火苗迅速推進,舔出局部的燥熱。塵屑紛紛揚散,黑色顆粒染進空氣。白色的絹紙和金色的箔花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對此風俗,長輩們給來的解釋只粗淺地說「從上面跳過去就行了」,貝筱臣聽完后翻翻眼睛「明明是『跨』過去嘛」。他不僅將動作篡改,甚至能加個狀語「輕描淡寫地」。火苗夠不著他的褲腿,氣憤似的越燒越旺。男生回過頭,對面的人群在上升氣流中輕微地被扭曲。
很快,好像掏口袋時帶出裡面的鑰匙掉在地上那樣,一聲細小的「叮」——貝筱臣注意到人群中的某一個。有著微妙違和感的某一個。他無意識地上前半步。
半步上前,燃燒的黃白紙花更近了,竹木的骨架如同挨著他的臉嘎嘣作響,輓聯上的字化作了灰燼,迷眼的煙也順便搗在他的呼吸里……貝筱臣一步步把它們剝開,讓「認清」成為一道漸進的過程——
「……哎……真的假的!辛追?是辛追嗎?」男生亮開驚喜的嗓門。
合是兩年,分也是兩年,分開兩年後,會面來得毫無徵兆,貝筱臣恍惚覺得,好像先有的一段一段,再有的一幀一幀,最後有了一隙的聽覺推動著他,一隙的觸覺干擾著他,一隙的視覺里,他在那兒確定沒錯,是小時候的朋友,叫辛追,是童年的鄰居、女孩,比自己小一歲,養過一條小狗,家裡開著所大多由老年客人光顧的、不那麼熱鬧的公共浴室。
他知道自己在當下沒有補充那麼多有的沒的,他僅僅激動地朝辛追走去,兩三步就沾到了她:「真的是你?哎,怎麼我才看見你呀?」
「啊,呵——好多年不見了。」辛追的意外感似乎淡得多。
「為什麼呀?辛追哎!為什麼你也來我舅公的葬禮了呢?……你一個人,還是叔叔阿姨也來了?」貝筱臣四下張望,脖子轉得滿是生長期中,每塊骨頭都在互相爭奪空間的性感,「你現在在哪兒讀書呢?該讀高一是吧?我讀高二的話,對。你在哪個學校呢?」
「你到底想我回答哪個問題呀。連珠炮似的,好八卦哦。」
「啊,看到叔叔和阿姨了……什麼,哪裡八卦啊。」貝筱臣不以為意,心裡的驚喜在互相兌了數分鐘后,漸漸退去了「驚」而只剩下「喜」來,「說真的怎麼你也會來呀。原來你和我舅公也是認識的嗎?是叔叔或者阿姨那邊嗎?」
「原來是警察叔叔查戶口。」辛追忍不住,「回復警察叔叔,好像是我媽媽那邊,算和你舅公認識。」
「咦,之前都沒聽說呢,世界那麼小?」
「世界一直都是很小的呵。」
「嘿嘿,我們多少年沒見了?你倒還和幾年前一樣,沒怎麼變嘛。」
「你還記得我之前是什麼樣嗎,就這樣信口開河。」
「當然記得啊。」他語氣里儼然有一絲委屈。
辛追呵呵地笑了,正一點視線,讓自己的打量變得隆重起來,由此男生也在察覺她的隆重後站得更端正了一點。原來時間布局得多好,辛追想,勻稱地讓童年的玩伴長出了青春期的樣貌。什麼該是青春期的呢,把眼下的貝筱臣拓個印,他就是商標。辛追完全可以想象現在的男生成為高中里合情合理的風雲人物,在學校食堂吃午飯時,再膽大的女生們也只能空出一個位子卻又在外圍緊密環繞著他,她們的目光沒有直視,卻盡數記錄著男生的一舉一動。於是他仰笑時的幅度是自然的,哪怕昨天在電腦前泡過了頭以至於今朝換上一副黑眼圈,也只讓貝筱臣的眼窩看起來更深邃了一點。
「長高好多。」辛追舉起手臂比出兩人的差別。
「是嗎?」
「還好你沒有恐高症。」
「什麼?」
「不然也許會害怕得不敢站起來。」
「哈哈,哪至於。」再會的地點有些奇怪,可在貝筱臣的印象里那隻突顯了一切的何其特殊,「你等下就走嗎?」
「應該吧。」
「辛追你還住在老地方嗎?沒有搬過?」
「沒呀。我哪像你,才住三年兩年的就要走。」
「呵……」貝筱臣抓著頭,「哎,你家的那個浴場還開著不?」
「沒開了。」
「是哦?為什麼呀。」
「沒為什麼啊。」
「哦。」貝筱臣頭低成一個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親切,背後已經燃盡的火苗把他的褲腿還是舔得熱烘烘的。但他全然地專註著一份久違的開心,開心於意外產生交集的人際圈讓自己迎來了重逢的朋友。
辛追也長高了一些吧,即便增長的幅度與發育中的男生完全不能比了。而她的聲音似乎低了點也更軟了點,笑容也和過去不太一樣。當然具體哪裡不一樣,貝筱臣是說不出來的。他的目光落在辛追的手背上——女生舉在他眼前的五枚指尖透出淡紫色,像剛剛采完了漿果。
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