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三十五:突破
實際上審問並不是詹天涯最擅長的事情,通常都是由黨向國來執行。但是,黨向國此時也沒有發現任何突破口,因為王國平簡直太平靜了,平靜得就像是沒有任何漣漪的湖面,而這個湖面不管是風吹雨打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黨向國起身道:「你要喝點什麼嗎?茶還是白開水?」
王國平很有禮貌地回答:「不需要,謝謝你。」
黨向國又問:「好,那你是否可以跟我們解釋下,為什麼你可以輕而易舉的用刀殺死你兒子,你兒子還不出聲,你還能夠取走他的心臟?」
王國平卻是回答:「刀很鋒利,至於他為什麼不出聲,我也不知道,可惜他死了,要不,你就可以問問他為什麼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王國平的回答等同於挑釁,但詹天涯和黨向國卻不為所動。
黨向國又問:「你為什麼要取走他的心臟?」
王國平解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既然我不要這個兒子了,他就應該還一部分給我,他的心壞了,我就應該將心拿走。兩位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沒有精神疾病,絕對是正常人,只是我的思維方式可能與一般的人不一樣,你們可以請大夫來為我診斷。」
黨向國又問:「那麼你殺死陳亮,又取走他的眼球是為什麼?」
王國平道:「他這種人,看人看事都不準,留著眼睛又有什麼用?」
黨向國再問:「那你只取走一隻眼球又為什麼?」
王國平道:「如果全都挖走,他不就成瞎子了嗎?我不能這麼殘忍。」
王國平的話既冷血又瘋癲,黨向國忍不住看了一眼詹天涯,他也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了,但他清楚的知道,王國平絕非一般人。
詹天涯看著王國平問:「你認識徐南星嗎?」
王國平搖頭:「不認識。」
詹天涯拿出照片:「這個人你不認識?」
王國平湊近去看:「認識,但是他不叫徐南星,他叫韓文海。」
詹天涯道:「對,他也叫韓文海,你認識他?你們倆什麼關係?」
王國平道:「我們是主謀和從犯的關係。」
王國平的話讓詹天涯和黨向國很驚訝,而王國平卻依舊很平靜,就好像在聊家常事。
詹天涯放下照片,看著王國平:「你和他怎麼認識的?為什麼你們要合謀殺人?」
王國平突然間臉色一沉,神秘兮兮地說:「兩位,這就是我想要對你們說的重點,我懷疑,我被他控制了。」
王國平突然間的變化讓詹天涯和黨向國覺得很奇怪,先前的平靜在這一刻突然間被打破,王國平這個平靜的湖面突然間掀起了波浪,而且還不知道波浪掀起的原因是什麼。
王國平又道:「我和他是在古玩市場認識的,他向我打聽關於一些畫的事情,而且要打聽一批假畫,我自然不知道,不過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覺得自己變得有些不正常了,經常出現記憶斷層,兩位知道什麼叫記憶斷層嗎?有點類似老年痴獃,會記不清楚某些時候發生的事情,特別是我殺人的那段記憶,我真的記不大清楚了,所以,兩位問我為什麼我兒子被殺的時候,他為何沒有發出聲音,我也搞不清楚是為什麼。實際上陳亮被殺的時候,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只能隱約記得那件事就是我做的。我思來想去,覺得自己犯罪了,所以,我必須來自首,必須受到法律的嚴懲。」
黨向國起身走出審訊室,詹天涯也跟了出去,審訊室外走廊盡頭站著不少執法人員,周波也在其中。因為這兩件案子都是大案,如今有人來自首,自然會得到關注,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怎麼兇手會是王國平?所以,都在那等待著。
黨向國看了一眼走廊盡頭,低聲道:「王國平似乎有病。」
詹天涯道:「如果他不是有病,那就是有特殊的目的,我覺得他和徐南星之間肯定有什麼關係。」
黨向國問:「要不要找年良問問看?」
詹天涯搖頭:「你現在找他也沒有用,別忘了,現在還有個二號年良,二號年良是誰,又為什麼會做那些事,我們還沒搞明白,所以,眼下先集中精神
對付這個王國平。」
黨向國尋思了一會兒道:「用那個老辦法吧。」
詹天涯贊同:「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所謂的老辦法自然不是動用武力,那在8424是絕對禁止的,因為那種辦法幾乎沒用。用黨向國的話來說,能屈服於武力的人完全可以用其他辦法讓其開口,而且武力很容易造成冤假錯案。所以,8424面對這種人,採取的就是反覆審問法。就是不斷詢問幾個完全相同的問題,讓嫌疑人不斷回答,這個過程甚至會重複幾十遍甚至上百遍。就算是嫌疑人厭煩不願意回答,也會等他情緒緩和下來再繼續,在這個過程中,嫌疑人如果撒謊,他每次所回答的方式都肯定是完全一樣的,因為編造的謊言雖然看似是固定的,卻沒有邏輯性。
例如嫌疑人稱自己八點的時候正在家中,你可以詢問他當時做了什麼,甚至可以閑聊,閑聊過程中嫌疑人會逐漸放鬆編造一些其他的小謊言,例如當時家裡的狗正跑來跑去,把什麼東西撞倒了之類的。重複多次之後,謊言中一些細節他自己都記不住,這就是為何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的意思。最終嫌疑人在心理防線崩潰后就會交代,換來心理上的解脫。
實際上,絕大部分的罪犯都是如此,逃亡時候出於緊繃狀態,被捕后察覺到執法部門掌握的證據不是太全面也就抱著僥倖心理,精神狀態更為緊繃,直到交代完一切之後才會感覺到徹底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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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良在獲知小時候也患過病,並被父親年成凱治好后,逐漸明白自己身上肯定也隱藏著什麼秘密,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那秘密到底是什麼,不過,卻大概能感覺出二號年良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曾經在醫院被醫生攔下詢問那堆黑色灰燼的時候,年良拿出清潔費給醫生封口,完全是一種潛意識的行為。潛意識中年良知道那堆東西與自己有關係,但對於當時的回憶又是碎片式的,同時清楚的知道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得知。
只是,年良卻不知道那堆黑色灰燼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那堆黑色灰燼是自己在高壓狀態下強制性從體內驅除的黑暗面。
所以,年良絕對不會告訴夏侯事實的真相,而是讓夏侯回到詹天涯身邊,自己在合適的時候會聯繫他們。
夏侯很是擔心:「年良,你有什麼事千萬不要一個人扛著,我們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年良道:「別擔心,我沒事,你回去查你的案子,合適的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夏侯道:「年良,你考慮下,還是像以前一樣,我們一起合作怎麼樣?」
年良勉強笑了下又搖頭:「有些事還是讓我獨自來處理比較妥當。」
夏侯知道無法再勉強,只得告辭離開,他並不知道如今的年良就算擠出一個微笑都是那麼的吃力。
年良告別離開后,夕凌則是坐在那裡發獃,往往在此時此刻她都會產生出後悔的念頭,她開始後悔當初離開夕家去尋找讓死人復活的決定,去尋找年成凱,又後悔自己當初辜負了年成凱,總之此時此刻她除了後悔之外,做不了別的。雖然年輕的時候,她也算是闖蕩過江湖,但自從嫁給年成凱后,就已經變成了一個他人口中的婦道人家。
而現在,這個婦道人家坐在角落中發獃嘆氣,甚至開始向並不存在的神明祈禱,以求心安。
年良並不知道王國平已經自首,所以,他打算去王國平家中看看情況,誰知道剛走到附近就看到了王國平家門口站著執法人員,有人不斷從那裡進進出出,還拿著許多家中的物件,於是便向周圍看熱鬧的人打聽。雖然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知道王國平家裡出事了。
年良尋思片刻,趕緊去了執法部門所在的大樓,找到了剛剛回到那裡的夏侯,而完全沒什麼心眼的夏侯就將剛剛得知的消息告訴給了年良。
年良無比詫異:「什麼?王國平自首了?」
夏侯道:「對,我只知道他自首了,而且承認是他殺害了王友忠和陳亮,現在人還在派出所,天涯和黨老師已經過去審問了,我也得趕過去,你要不和我們一起去吧。」
年良搖頭:「不,我還有別的事情,先這樣。」
年良說完便離開,趕緊朝著徐南星的藏身處跑去。
到達徐南星處后,年良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知,換句話說,他們兩人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可以再次接近王國平。
徐南星眉頭緊鎖:「王國平之所以會自首,就是擔心他無法一次性對付我們兩個,這下糟糕了。」
年良道:「只要他自首,接手案子的8424會嚴密看護起來,我們沒有任何機會,而且,我必須把事情說清楚了,如果你敢對執法人員下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徐南星則道:「我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情,所以,我決定表現出一點誠意,我會把你兒子放了,然後,你回到你那些8424的朋友跟前,假意和他們一起查案,從中尋找機會。」
年良搖頭:「不,我不會答應你做這種事,哪怕你拿我兒子做威脅,我也不會那麼做,你可以不放他。」
徐南星很鎮定:「年良,我原本帶走你兒子,就是為了可以穩定他的病情,並不是真的要威脅你做什麼,至於你做不做,要怎麼做,我無所謂。」說罷,徐南星拿出一把鑰匙,並且告訴年良一個地址和一個電話號碼,地址就是徐南星藏匿年晗的地方,鑰匙也是用來開門鎖的,至於那個電話號碼就是用來聯繫徐南星的。
徐南星又補充了一句:「你順著電話號碼是無法查到我的,因為那部電話裝了三個交換機,當然,就算是8424手眼通天可以找到我的藏身處,你也應該知道最終意味著什麼,我為了達到目的,是什麼事情都願意做的。」
說完,徐南星坐下看著年良,年良則是轉身馬上去找年晗。
年良果然在徐南星所說的位置打開門鎖后看到了年晗,他發現屋內雖然用鐵皮封死了門窗,但是留了通風口,屋內水電齊全,吃喝都有,年晗的精神狀態也恢復了正常,見父親來了很是激動。
年良立即查看年晗全身:「兒子,你沒事吧?」
年晗搖頭:「沒事,那個叔叔只是把我關在這裡,沒有對我怎樣,吃的喝的都有,而且,他還幫我看病。」
年良問:「他是怎麼幫你看病的?」
年晗道:「就是那個。」
年晗指著旁邊的一個香爐,年良上前發現裡面全是焚香后留下的灰燼,他小心翼翼裝好那個香爐打算回去想辦法弄清楚那是什麼,隨後便帶著年晗先行回到琳琅餐館。
年晗回去后,夕凌抱著自己的孫子激動不已,見年晗沒事了更覺得奇怪,年良則是將那個香爐交給呼景盛,讓呼景盛想辦法找人查查那個灰燼里到底包含什麼,同時也將母親和兒子拜託給了呼景盛。呼景盛告訴年良,除非殺掉琳琅餐館所有人,否則誰也無法傷害夕凌和年晗。
待年良離開后,呼景盛立即對琳琅八劍下達了指示,停止餐館的運營,從現在這一刻起,打起十二分精神,二十四小時保護好這個院內的所有人。
年良則是直接趕到了執法機構,剛走到大門口恰好看到詹天涯等8424的人將王國平帶過來,年良立即上前,而王國平看著年良則是笑著道:「又見面了。」
詹天涯詫異:「你們認識?」
年良道:「路上再說,我知道徐南星在哪兒,跟我來。」
詹天涯立即帶著人與年良來到徐南星的藏身處,留下夏侯和黨向國看守王國平。夏侯顯得特別激動,他認為年良的返回意味著他們又可以一起查案了,並且一再叮囑黨向國,這次要永遠的把年良留下來,讓他正式成為8424的一員。黨向國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讓夏侯冷靜點,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下的案子上面。
詹天涯和年良自然是沒有找到人的,不過,這也是在意料之中,因為徐南星沒有那麼傻,會等在那裡讓他們抓。而年良也趁機會將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徐南星所說的和盤托出。
詹天涯聽完后,環視屋子內一圈:「這麼說,人真的不是徐南星殺的?」
年良則是疑惑:「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麼王國平要殺自己的兒子還有陳亮,他的那些動機根本就不成立。」
詹天涯道:「不過某些事還是確定了,那就是王國平和徐南星的體內各有一條三屍蟲,徐南星體內的是上屍蟲,而王國平體內的是下屍蟲,徐南星可以用自己的眼睛來製造幻覺,王國平則可以控制周圍的水。」
從特殊能力這個角度來看,王國平如果要逃跑,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但是他並沒有那麼做,那麼他自首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這一點上,無論是詹天涯還是年良都不明白。
不過,詹天涯卻在心裡警惕起了年良,不過他不動聲色,而是帶著年良返回了執法機構大樓,先行讓年良和夏侯再次審問王國平,而自己和黨向國則在隔壁站在單向玻璃前看著。
詹天涯將年良告訴自己的事情複述給了黨向國。
黨向國聽完后,又注意到了詹天涯一直緊盯著對面的年良,便道:「你現在已經認定年良在和徐南星合作了。」
詹天涯道:「沒錯,但是年良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查清楚真相,我也知道,所謂演戲就要不露痕迹,年良騙我,就是希望能把這齣戲演得逼真。不過,我不喜歡這種行為,所以,我得防著他。」
黨向國卻是笑了:「天涯,類似的事情你不也做過嗎?而且不止一次,之前辦案的時候,你騙過我和夏侯,我倒沒事,但把夏侯氣壞了。這次輪到年良做相同的事情,你卻不滿意了。」
詹天涯側頭看著黨向國:「我們是特殊執法人員,和年良完全不一樣,身份上的區別就會導致認知不同,我知道度在哪兒,但年良並不知道,而且他的行為不可控。」
黨向國一針見血:「說到底,還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的頭腦比不過年良?」
詹天涯卻很淡定:「黨老師,你應該明白,激將法對我毫無用處。」
「不,」黨向國卻是笑了,「激將法對你很有用。」
是的,激將法很管用,此時此刻年良的行為已經激起了詹天涯的好勝心,雖然詹天涯非常清楚,他應該控制住自己的好勝心,可是,他反而卻很興奮。自從79年工大案以來,詹天涯就一直想找個機會與年良一決高下,但並不是出於嫉妒,而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興奮。
高手強者都是寂寞的,但又不甘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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