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是我的了
選哪一個?
謝小晚哪一個都不想選。
他背靠著牆壁,明亮的眼瞳微微轉動了一下,目光從沈霽筠和葉荒的身上一掃而過。
見兩人一前一後,擋住了去路和退路,不免覺得有些頭疼。
他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種什麼樣的因,得什麼樣的果,就算是如今後悔了,也無法改變成定局的事實。而不管如何懺悔痛恨,屬於他們的「小晚」都已經回不來了。
總是追著他做什麼?
謝小晚抿了抿唇角,認為自己頗為無辜。
小巷沒有其他人經過,鴉默雀靜,寂靜得都能聽見樹葉落在地上的聲響。
妙音站在謝小晚的身旁,低垂著頭,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她偷偷瞄了一眼找上門來的樓主情債。
前面站著的那個,黑色捲髮、小麥色皮膚再加上金色的耳環與手鐲,滿是異域風情。他只是站在那裡,就好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野豹,隨時可能露出凶性,一口咬斷獵物的咽喉。
而後面那個,看起來雖然像是一位清逸雅緻的書生,但實則鋒芒畢露劍氣環繞。只是遠遠地看上這麼一眼,就讓人感覺如墜冰窖。
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
妙音默默地給他們貼上了「危險」的標籤,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道:「樓主,現在……該怎麼辦?」
謝小晚回過了神來。
怎麼辦?
現在明顯是死路一條了,必須要選一個人才能離開小巷。
不過……
謝小晚的思緒一轉,很快就想出了應對的方法。他咬了咬唇角,像是在猶豫,輕輕說道:「你們兩個人都要叫我過去,可是,我又不知道該去誰那裡呀。」
幹嘛要把問題留給自己?
自然是拋出去給別人做選擇咯。
謝小晚眨了眨眼,一臉委屈地說:「要不,你們來做決定?」
比如,先打一架再說。
聽到這話,葉荒的注意果然被轉移了。
他已經化作了人形多年,但骨子裡還是帶著妖獸的驍勇好鬥。而對於妖獸來說,求偶之前,首先要進行的環節就是鬥毆——只有勝出者方才能夠得到求偶的權利。
葉荒盯著不遠處的那道天青色的身影,呲了呲牙,滿是挑釁之意。
沈霽筠本不想理會葉荒,可如今被當面挑釁,他自然也回望了過去。
兩股磅礴靈氣在小巷中激蕩,最終撞在了一起,朝著四周發出陣陣無形的波紋。
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因為不想引起太大的動靜,沈霽筠與葉荒都不約而同地壓制了自己的實力,將產生的所有動靜都控制在小巷的範圍之中,沒有蔓延出去一絲一毫。
一片枯黃的樹葉緩緩飄落了下來,還未落在地上,就被無形的靈力撕破,化作了碎屑。
一刻鐘過去。
兩人依舊沒有分出勝負,僵持不下。
就在沈霽筠與葉荒暗中較勁的時候,謝小晚靈機一動,趁著這個機會跑了。
——打不過,難道還跑不過嗎?
謝小晚御風而起,猶如蜻蜓點水一般掠過牆頭屋檐,銀硃色的衣擺在風中搖擺,很快就消失在了翹檐碧瓦之中。
妙音見狀,也不再停留,跟著謝小晚一起逃之夭夭。
葉荒分出一縷神識,看了過去,正好看見那道纖細的身影消散在視線中。
葉荒下意識就要追上去,可還未能夠走出小巷,面前就緩緩劃過了一道劍光。若是直接不管不顧地出去,必定會被這銳利的劍氣所傷,他的腳步一頓,只好先避了過去。
劍光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弭在了半空中。
可就是耽擱了這麼一點時間,葉荒一抬頭,已然看不見謝小晚的身影了。
眼看著追不上了,葉荒乾脆停了下來,轉頭問道:「雲竹君,你這是要做什麼?」
沈霽筠的手指一屈,將劍刃收入劍鞘。他的臉上如同冰封,沒有一絲的情緒:「別跟著他。」
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謝小晚。
葉荒也不生氣,反倒是扯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東荒地處偏僻荒涼,但我也有所聽聞,雲竹君修得可是無情道……」他耳邊的金環晃動了起來,臉色突地一變,「怎麼,你不去好好地修你的無情道,來這裡多管閑事了?」
沈霽筠言簡意賅:「不是閑事。」
葉荒的目光卻是格外的狠厲:「我聽聞雲竹君劍意無雙,可你要知道,這裡——是東荒。」
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
葉荒用一種篤定的口吻,宣佈道:「小晚,是我的了。」
沈霽筠沒有理會葉荒的狠話,垂下了手,緩步走了過來。在與葉荒擦肩而過的時候,只冷冷地落下了一眼。
那眼瞳灼灼,好似沉寂千年的火山,底下流淌著熾熱的岩漿,只要一點火星,就能讓地崩山摧、萬物枯寂。
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葉荒,也在這一刻止住了呼吸。
還好,沈霽筠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腳步平穩地朝著前方走去,落下的每一步都彷彿被丈量過了一般,不差分毫。
-
另一處。
客棧小院。
謝小晚一路急行,踏過牆壁屋檐,回到了暫居的小院門口。再進去之時,他還刻意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後只有妙音一個身影跟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整理了一下衣擺,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踏入了小院之中。
庭院深深,閑聽落花。
三兩個風月樓的弟子在涼亭中聊天嬉笑,見謝小晚回來了,連忙站了起來,行了個禮,脆生生道:「樓主!」
謝小晚擺了擺手,讓她們無須多禮,然後直徑走入了樓閣之中。
妙音緊跟其後。
大概是因為一段時日沒有住人了,窗前的竹簾被拉了起來,房屋中一片昏暗陰涼。
妙音先是打開了窗戶,又轉身點燃了爐中的熏香。
不消片刻,陰沉氣息散去,只餘下一股暖暖的安神香味。
謝小晚毫無顧忌地踢開了鞋子,赤著雙足,神態慵懶地靠在了美人榻上。
陽光從窗口斜斜照射了進來,正巧籠罩在少年的身上,一頭黑髮在日光下泛著粼粼波光,宛如上好的絲綢,光滑柔順。
妙音走了過來,拿起了一把玉石梳子,自然而然地幫謝小晚梳起了頭髮。
她撩起一縷髮絲,輕柔地梳著,想到方才發生的事情,不免擔憂了起來:「樓主,接下來該怎麼辦?」
謝小晚趴在小几上,閉眼感受著身後的動靜:「什麼怎麼辦?」
妙音:「那些人……他們身份不凡,實力又遠超於樓主,若是心懷不軌,又該如何是好?」
謝小晚悄然睜開了眼睛,看著陽光中漂浮起來的灰塵,用著輕快的語氣說道:「妙音,我覺得你說話得對,要不我們就放棄千年之約,打道回府去吧。」
妙音:「……」
她冷酷地拒絕了這個提議:「樓主,不行,至少要拿個好點的名次回去。不然的話,樓里的長老都要說您了。」
謝小晚又開始頭疼了:「行、行吧。」他懶懶地趴在了小几上,看著一束陽光穿過自己的手指,「那就只能等到千年之約結束再跑了,到時候回了風月樓,如此天南地北,路途遙遙,這些人就算是再厲害也奈何不了我。」
這話說得輕鬆。
妙音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伸手攏起了烏黑的髮絲,用哄小孩般的語氣說:「樓主,您坐直一些,我給您束髮。」
謝小晚坐直了起來,為了方便妙音梳發,他側過了頭。
窗外日光照耀,使得臉頰處的肌膚透露出了玉石般的色澤,髮絲撩起,露出了一條纖細的下頜線。
妙音取出了一枚玉簪,插-在了發間。
謝小晚回過頭,見妙音依舊皺起眉頭,溫聲勸慰道:「好妙音,不用擔心這麼多,我都會解決的。」
話音剛落,就聽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謝小晚抬眸一看,見一個小弟子形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樓主!」
謝小晚問:「有什麼事?」
小弟子行了一個禮,將事情道來:「樓主,門口有個僧人,說要找您。」
謝小晚:「……」
僧人,除了藏鏡,還能有別的僧人嗎?
謝小晚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抬手一揚,一道靈氣席捲而出,隨後美人榻前面的幔帳一個個地拉了起來。
隔著重重幔帳,傳來了他的聲音:「就說我不在。」
小弟子點點頭,出去傳話。
過了半晌,她又登登跑了進來,面紅耳赤地說:「樓主,那個僧人說,說、既然您不在,他就在門口等著。」她喘了一口氣,繼續道,「他說等你回來為止。」
謝小晚一挑眉。
苦肉計嗎?
他可不吃這一套。
「那就讓他等著吧。」他冷淡地說。
這一等,就是日月交替,華燈初上。
妙音點燃了屋內的蠟燭,隔著窗戶,可以看見一盞盞燈火接連亮了起來。
謝小晚赤著雙足,緩步來到了游廊上,他一手搭著圍欄,低頭向下看去。
弟子們早就四散休息去了,庭院中一片寂寥。
在冷清月色籠罩下,可見圍牆外端坐著一個僧人。他也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肩膀上都落了一片枯葉。
謝小晚的目光平淡無波,一手托著下巴:「妙音,有時候我就會覺得世間情愛蠻沒有意思的。」
妙音怔了一下:「樓主,您怎麼會有這樣的感悟,難道是要突破下一境界了嗎?」
多情道。
多情到了極致亦是無情,這條大道走到最後,可以說是與無情道殊途同歸。
謝小晚眨了眨眼睛:「哪裡,我只是有所感嘆罷了。」
妙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麼。
謝小晚收回了目光。
或許世間情愛,本就這麼無聊。
不費絲毫之力得到手的東西,就會不懂得珍惜,甚至棄之敝履。可等到那東西消失了,又會追悔莫及。
謝小晚輕輕搖了搖頭,轉頭回到了房間之中。
妙音伸手拉上了門,將一切的紛擾都擋在了外面。
-
轉眼間,就來到了舉行第三輪比試的時候。
這一輪比試的內容可以說是簡單粗暴——擂台比武。
第二輪角逐出來的一千名修士在擂台上進行一對一比武,勝者晉級下一輪,敗者就此無緣擂台。
這樣一輪又一輪地比試下去,直到第一名勝出。而最終的排名也將按照擂台上被淘汰的輪次進行排序,魁首將獲得后一千年的優先選擇權,能夠優先選擇靈脈靈山等資源。
聽起來簡單,但實際上的比試卻沒有如此的隨意。
畢竟經過前兩輪的篩選,這最後一千名的修士已經是精英中的翹楚,運氣、實力少一者都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而要在這一千名修士中奪得第一名,也是難如登天。
當然,謝小晚的目標不是第一,在他心中,只要拿到一個好看些的名次就可以完成此次的任務了。
謝小晚暗自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實力,估計能拿個前一百名,就已經是運氣爆棚了。
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明確的認識,可底下的風月樓弟子卻沒有。
第三輪比試還未正式開始,外圍的賭局已經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序幕。從莊家設下的賠率可以看出,誰最有可能獲得第一名。
其中支持者最多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望山宗雲竹君,他的支持率一騎絕塵。
而後續一溜下去,一眼看去都是在修真界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比如什麼東荒魔主葉荒、西漠佛子藏鏡,南海龍太子……都在其中。
風月樓的弟子踮起腳,扒拉了許久,才在中間靠前的地方找到謝小晚的名字。
看到這個名次,她們不免憤憤不平:「竟然這麼看不起我們樓主!是不是排錯了?」
謝小晚抬手摸了摸鼻尖:「這名次還可以了,我並不擅長打鬥,靠後一些也是正常。」
風月樓的弟子卻不聽,覺得樓主是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紛紛掏出私房錢,準備助幫主漲漲士氣。
謝小晚:「?」
「壓我們樓主!」
「對,就風月樓主,我壓一百靈石!」
「我壓一千靈石!」
謝小晚見狀,連忙出聲阻止:「打住打住,你們可別拿著靈石去打水漂了呀!」
弟子們卻不聽勸。
謝小晚有些無奈,只好眼不見心不煩,在四周走了一圈。
擂台四周圍繞了許多人,有的是參賽的修士,有得卻是專程來看熱鬧的。
如此一來,一眼看去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謝小晚走著走著,突然見前方出現了一道天青色的衣角,他的腳步頓了一頓,連忙轉開目光。
可還是晚了一步。
隔著重重人影,他對上了沈霽筠的雙眼。
那眼中好似含著一種莫名的情緒,讓人有些心慌。
謝小晚僵了一下,正要轉身就走的時候,耳邊突地傳來了一聲悠揚深遠的鐘聲。
鐺——
鐘聲在四周迴響,久久不散。
此刻,所有人都被鐘聲吸引,仰頭望了過去。
只見半空中出現了一團璀璨的金光。
待到鐘聲散去之後,從金光之中落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光束,將下方的人籠罩在了其中。
謝小晚略微看了一圈,就大致猜出,被光柱籠罩的人應該就是晉級到第三輪的修士。
沒有被籠罩的,就只是來觀看比賽的。
過了大概一刻鐘后,光束所籠罩的地方,都回蕩著一個老者沉穩的聲音:「第三輪比試,正式開始——」
咚咚咚!
一陣激烈的鼓聲響了起來,使得人熱血激昂,心潮澎湃。
最後一道鼓聲落下,謝小晚發現周圍的景色一變,不再是熱鬧的集市,而是站在了一座寬闊的擂台上。
擂台的地面上刻著各種玄妙的陣法,四周豎起了一面面光幕,穿過光幕,可以看見外圍坐著一排排的觀眾。
於此同時,第三輪比試的規則也由老者訴說,進入到了擂台上的每個人耳中。
第一,擂台之上,生死不論,唯有贏者可以晉級下一場比試。
第二,只要離開擂台一步,便算是輸。
第三,若有一人投降,也算分出勝負,台上之人不可再動手。若是動手,視為淘汰。
謝小晚聽完了規則,抬眸看向了他的對手。
站在擂台另一側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他手持著一對流星錘,掄著虎虎生風。
現在比試還未正式開始,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層光幕,他能看見壯漢,壯漢自然也能看見他。
只見壯漢拎著流星錘,粗俗地笑了起來:「安排給我這麼瘦小的對手,小心被我一錘砸成肉醬,哈哈哈——」
謝小晚目光一冷。
光幕緩緩散去。
壯漢轉著流星錘:「小美人,我建議還是早些投降,等到鎚子砸下來的時候,就晚了!」
光幕消散。
於此同時,擂台上轟然一聲巨響。
壯漢的流星錘重重地砸在了謝小晚所站著的地方,石屑飛舞,驚起了漫天的塵埃。
四周的觀眾都不忍看這樣的畫面,口中不免發出唏噓之聲。
「死了嗎?」
「這麼好看的少年,這人也下得去手。」
「你懂什麼,擂台之上不分男女老少,一視同仁!」
伴隨著喧鬧聲,煙塵散去。
擂台之上已經不見紅衣少年的身影,再一看,只見一襲紅衣閃過,在半空中發出獵獵聲響。
壯漢啐了一口:「雕蟲小技!」他拎起流星錘就要砸過去,只要碰到一下,當即就會被砸成肉餅。
可謝小晚身姿纖細靈巧,輕鬆閃過。
如此反覆,壯漢怒喊了一聲:「你別躲啊!」
謝小晚抬起眼皮,語氣輕巧地說:「好啊。」
話音落下,紅衣已至面前。
壯漢正要用流星錘砸過去,卻突然覺得手上一輕,流星錘不知是被什麼東西截斷,直接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壯漢定睛一看,才發現一條白線橫在了半空中,而他的脖子即將要撞上去。
這白線,連精鐵打造的流星錘都能割斷,更不用說是他的脖子了。
壯漢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脫口而出:「我……我……」投降。
最後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就感覺到脖子一涼,接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謝小晚輕身落在了地上,單薄的嘴唇翕動,冷淡吐出兩個字:「晚了——」
與此同時,一個圓形的東西滴溜溜地在地上滾了一圈,赫然是壯漢的頭顱。
鐺!
勝負已分。
謝小晚輕鬆地結束了第一個對手,在稍作休息后,後續又接連比試了兩場。
他雖不擅長比斗,但到底出身風月樓,各種奇淫技巧都有所涉及,稍稍費點心力,就能贏下擂台比武。
再次贏下一場比試后,擂台上所剩下的修士不足兩百。
這代表著,接下來的每一次比試都將格外的艱難,遇到的對手也將是強敵。
謝小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排名,感覺走到這一步已經差不多了,於是決定下一輪擂台比試時直接投降。
抱著輕鬆的心態,他進入了下一輪比武的擂台。
擋在面前的光幕緩緩消逝。
謝小晚隨意地看了過去,只見一襲天青色的衣袍映入眼帘。
謝小晚認出了來人,乾巴巴地說:「是你啊。」
沈霽筠微微頷首,簡略地做出了回答:「嗯。」
兩人遙遙相望,誰也沒想著先出手。
場外的觀眾看了半天,看著這樣的場面,有些沒摸著頭腦:「不是說,雲竹君是戰力最強嗎?怎麼不動手了?」
有人開始表達不滿:「我是來看擂台比武的,不是來看你們聊天說話的!」
有的人猜測,滿是陰謀論:「難不成……雲竹君在忌憚那個少年,所以才沒有立即出手?」
大部分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開始起鬨:「打起來!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