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清音本來想直接離去的,未想蕭成讓她等著,沒辦法只能聽從他的吩咐,坐下來等他出來。
清音雙手平放在膝上,面容沉靜如水,但實則內心頗有些忐忑不安,尤其是想到方才看到的畫面,更是有股透不過氣的壓迫感。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過男人的半裸身軀,她不知曉別的男人藏在衣服下的身體是怎樣的,但她覺得蕭成的身軀很美,肌肉緊緻結實,塊壘分明,卻又不會過於粗獷,線條很勻稱,充滿著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等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清音白皙瑩潤的耳垂都裹上了一層粉紅,但轉念一想,既然決定放下禮教大防,徹底融入這場子,那麼看個男人的裸體又如何?況且又不是她自己想看的,看便看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於是清音內心坦然了,臉上因為羞愧浮起的紅暈也漸漸褪去。
清音看了眼內室,見人還沒出來,不由有些坐立不安,她正要起身出去外邊等候,蕭成卻已經穿戴整齊,從裡面闊步出來。
他已換下公服,著一襲箭袖錦袍,烏髮束冠,身姿挺拔如松,十分惹人注目。
「蕭大人……」清音起身上前欲請安,卻被蕭成伸手攔住。
蕭成垂眸看了她一眼,她今日的打扮與以往迥然不同,蕭成先前差點沒認出她來,以往她打扮素淡,總給人一股清冷淡然的感覺,而今明艷的色彩令人眼前一亮,纖長的眉若柳葉,眼變得有些狹長,微向上挑,多了一股動人的妖冶。再往下,蕭成沒看,怕失了禮儀。
她的髮髻上簪有步搖花釵,下綴穗狀搖葉,隨著她的動作,葉片輕搖,似要搖進人的心裡,
這時一股淡淡的脂粉甜香自她的身上傳來,蕭成微皺眉頭,不露聲色的後退些許。
「坐吧。」
蕭成轉身一撩衣擺,端坐下,目光如刀掠過緩緩坐下的女子,「清音姑娘因何事特地尋來此處?」
那『特地』二字令清音心中略覺不適應,清音看向他。
他五官生得硬朗,濃眉高鼻,眸光深邃如海,身材高大偉岸,不是當下人物品藻的標準,當下流行的是陳左生,以及白玉的心上人沈墨那一款,溫和儒雅,丰神飄逸。
不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十分壓人,清音因為發方才的小插曲,加上此刻他目光如虎如鷹地盯著她,心神忽一亂,不知該從何說起。
「清音姑娘?」
耳邊傳來蕭成低沉中透著淡淡疑惑的聲音,清音穩了穩情緒,不亢不卑道:「大人,方才衝撞了大人,清音很是抱歉,清音來尋大人並無別的意思,只是想來感謝一下大人。」
她聲音柔和之中帶著一絲堅韌,目光坦然並無忸怩之色,蕭成視線在她冷艷的面龐停留片刻,沉肅的面容平和些許,道:「若是上次之事,清音姑娘已經感謝過了,至於其他的,本官不記得有幫過清音姑娘什麼。」
清音想,他大概是做好事不願意讓別人知曉,不禁微微一笑:「大人不是幫了我,是幫了紅袖坊,清音要多謝大人傳紅袖坊的姑娘們來侍宴。」
蕭成看見清音臉上的笑意,不由沉了沉目,或許是清音給人的感覺太過清冷,她此刻突然朝他露出笑容,便顯得有意親近一般,而且不知為何,在她的目光之下,蕭成覺得自己的心思彷彿已經被看穿,對於時常辦案審問犯人的蕭成而言,這種感覺令人不好受,他更喜歡掌控別人的心理。
他英俊硬朗的面容掠過一絲冷意,沉默片刻,冷著聲道:「本官只是辦了個生辰宴,順便請了你們坊中的姑娘過來助興而已,若這都要感謝的話,清音姑娘以後豈不是對每一個邀請你們姑娘的人都要進行感謝?」他聲音頓了下,忽然唇角微勾,語含諷刺道:「那清音姑娘有得忙。」
清音一怔,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換來他冰塊似的表情和他絲毫不客氣的冷嘲熱諷,清音臉皮顯然還不夠厚,對上他譏諷的目光,臉禁不住微微一熱,瞬間覺得如坐針氈,她努力維持平靜,直視蕭成威懾迫人的雙眸,「不論如何,清音還是要感謝大人此次的邀請。」說罷驀然起身,告退道:「大人想必還有其他事要忙吧?清音便不打擾大人了。」
說完來不及等蕭成答話,清音快步出了房間,卻因為行動過於急促,一腳絆到門檻險些跌倒,幸好及時伸手扶住門框。
清音抿唇咬牙,懊惱的閉了閉眼,暗想自己怎麼每每在這男人面前都如此狼狽,她胸口起伏暗吸一口氣,面目恢復了冷靜,繼續快步離去,彷彿身後有鬼追一般。
自以為是的女人。蕭成一雙銳利黑眸緊攫那狼狽的纖柔身影,心中暗諷,直到人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蕭成獨自坐了一會兒,心裡忽又覺自己方才可能話重了些。
「我的大人,你是做了什麼,把人家姑娘嚇得一臉慘白,像只驚慌失措的可憐小鹿。」
蕭成聞言目光不悅地看向門外,只見陳左生一臉悠然地倚在門口,俊秀的臉上帶著一絲看好戲的笑意。
「你明明知曉清荷居不許閑人進來,你為何還要慫恿那女子過來?」蕭成面上凝了一層霜色,臉上變得端肅。
陳左生笑著進了屋,隨便找個椅子坐下,「我看她看起來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便讓人帶她來找你了。」他揚揚眉,笑得有些曖昧:「難道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羞得逃跑了?」
蕭成想到自己方才光著上半身被那女人看見時,她驚慌失措的神色,不由皺了皺眉。
「你別亂撮合,我對那女人沒興趣。」蕭成語氣冷漠,絲毫不掩飾心中的不悅,他與陳左生多年好友,不可能不知曉他,這人就是閑著沒事幹,自己情場得意,就忙著給別人當月考。
「真不感興趣,你為何拐彎抹角的幫她?為了幫人擺脫困境,還特地辦了這個宴會。」陳左生並不生氣,眯了眯眼,愜意的笑。
蕭成陰沉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無奈地嘆道:「你知曉,我不是為了她。」他和那個女人根本不熟,她就算陷入再無助的困境,都與他無關。
陳左生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他何嘗不知曉,他之所以幫清音這忙,可以說是為了白玉,再往深了說,是為了他的亡妻,因為白玉長得像他的亡妻,所以他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你為何不嘗試著放下?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到底是愛還是執念?」
他這樣對一個已經逝去多年的人念念不忘,讓人覺得很可悲,作為好友,他心中也十分不忍,他想用盡辦法讓他走出情傷,可他卻將自己禁錮在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牢籠里,不給自己一絲喘氣的機會,也不讓人走近他的身邊。
聽聞陳左生的話,蕭成那雙凌厲的深眸流露出一絲無法言喻的痛苦、憂鬱、深情,那麼多年過去了,君兒的音容笑貌依舊深刻在他腦海中心中,無比的清晰。
從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年紀,到少年時期的情竇初開,到成婚後相依相守,種種回憶,不思量自難忘。
可是,認真想想陳左生的話,他不禁想,他真的有那麼愛君兒么?如果真的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為何當初君兒死的時候,他為何不幹脆隨她一起去?
可是他最終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那些海誓山盟,生死相隨彷彿都成了一場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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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蕭成邀請的同僚們已經到齊,有攜著女伴來的,亦有獨自前來的。
聽雨閣已布置妥當,正中間一席,兩旁各四席,每席擺張紫檀木長方桌,每張桌下鋪著兩錦墊。
侍女們魚貫送菜肴上桌,山珍海味,瓊漿玉液,無所不有。
宴會開始前,清音在閣上待了片刻,無法避免的見到蕭成,心裡因為方才的事有些不自在,不敢面對他,不過他好在他正忙著與同僚拜謁寒暄,並沒有注意到她。
待眾人坐定席位后,清音得到陳左生的指令即下了樓,紅袖坊的姑娘們皆待在樓下的房間里,有對鏡理雲鬢的,有檢查衣物的,也有壓著聲音說說笑笑的,清音連忙喊她們上樓,又吩咐姑娘們好好侍候著,姑娘們應聲上去了,待房間空了下來,清音才坐到椅子,緩緩地鬆了口氣。
煙兒沒有偷偷上去湊熱鬧,而是陪著清音待在屋裡,「清音,你先前去哪裡了,看你回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直到現在,煙兒才有空問一句。
清音搖了搖頭,沒有告訴煙兒她去找過蕭成的事,只是淡聲道:「沒什麼,只是第一次經歷做這些事,有些緊張。」
煙兒這才放下心來,笑嘻嘻道:「別緊張,以後就習慣了。」
「嗯。」清音輕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樓上絲竹管弦依次而起,不一刻,觥籌交錯的聲音也傳來了下來,聽起來十分熱鬧。
煙兒是個受不住冷清的性子,在屋裡呆了會兒,覺得十分無聊,「清音,你可要出去走走,這裡好悶。」
清音放不下上邊的事,「不去了,你想出去便出。」
煙兒便自己出去了,走到不遠處的池子邊上,坐在石欄上看金魚。
這生辰宴一直鬧到日落西山才徹底結束。
清音提著的心弦剛要放下,卻被人叫了上去。
清音上去時,席上已撤去殘肴,換上了茶水果點,眾人大多都有些醺然,一個個東倒西歪的,沒什麼精神,只有一兩個仍精神奕奕的,比如陳左生,正摟著柳飄飄在說說笑笑,看到清音不過淡淡瞥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
清音看向正席上的蕭成,他看起來也有幾分醉意,身軀微歪,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撫著額假寐,待聽聞清音清清淡淡的一聲「大人」他才緩緩睜開眼帘,一雙凌厲的黑眸緊攫著她的身姿。
清音不覺微垂下眸,身子有些僵硬。
蕭成看了眼身邊的跟隨,那跟隨即將二百兩銀錁打賞眾位姑娘,蕭成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解下自己的腰間那塊翡翠雙龍佩,一臉淡定地將玉佩送給清音。
惹得眾人一陣詫異,酒意都去了幾分,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注到清音的身上。
清音一下子受到眾人矚目,心猛地一陣狂跳,還在她表現得足夠淡定,她舉止得體,從容自若地從蕭成手中接過玉佩,然後聲音清越地道了句:「多謝大人賞賜。」
她不明白為什麼蕭成會贈她玉佩,以為他醉得不省人事了。
直到坐了轎子,離開慶園,在回紅袖坊的路上,她認真一想,才明白過來,頓時不覺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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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字數,還沒來得細修,困了,大家晚安呀,明天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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