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她的血
趙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鍾弗死了,對大夏和她來說,會是怎樣的滅頂之災。她更無法想像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要帶她離開,帶她回鳳凰城吃香的喝辣的少年郎,突然間從世上消失了,會是怎樣的痛苦?她此生顛沛流離,與他萍水相逢卻得真心相護,那是趙靖心裡對陌生人留存的最後善念。
若是這善念也被抹去,她心裡的慌亂便可想而知了。
「無論如何,要救活他!」趙靖盯著床榻上一動不動的鐘弗,「朕不許他死,他是朕最好的朋友,朕要他活著!活著!」
「是!」蕭元行禮。
可殺人容易,救人談何容易?劍穿胸而過,已然是命懸一線,耽擱了這麼久,劍上還似乎淬了毒,要活命除非是大羅神仙下凡。但鍾弗始終是人,人不會有九條命。
所有的法子都用盡了,最後的最後只剩下一句話:聽天由命!
能熬過今天晚上,熬到黎明日出,鍾弗這條命就算是撿回來了,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可現在鍾弗高燒不退,渾身燒得滾燙,意識全無,顯然是命不久矣了!所謂的聽天由命,不過是自我安慰的說法,人終究鬥不過天!
外頭的風雨還在繼續,大夏的江山已是風雨飄搖。
趙靖憂心忡忡的走進了暖閣,一進門便聞到了滿室茶香。抬眼望去,東方未明端坐在窗邊,穩穩噹噹的端著杯盞品茗,似一點都不著急。是了,這江山終不是東方未明的,他不著急也是正常。可趙靖心中不痛快,原以為東方未明已然控制了鍾弗,雖然不敢動鍾弗,好歹也會念著鳳凰城的利益關係,定然會護住鍾弗周全。
誰知……
功虧一簣!
「害怕了?」東方未明淡淡然的開口,依然愜意的呷一口清茶,「急也沒用,還是坐下來好好的歇一歇。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皇上……」
「仲父如此愜意,是有了對策?」趙靖冷哼,「還是說,此事仲父本就樂於見成?否則依著仲父的功夫和能力,怕是也沒人能在仲父的眼皮子底下殺人吧?世子若是殞命京城,對你有什麼好處?」
「坐吧!」東方未明仍是不惱。
事兒鬧得越大,他越是平靜。他越平靜,趙靖越是看不過眼,為什麼他可以這樣得意?可以這樣的從容?呵,天塌了高個的頂著?鳳凰城若是造反,誰能頂得住?最後死的還不是她?!
趙靖坐定,冷笑兩聲,「仲父可真是坐得住!」
「微臣若是也心急上火,那皇上豈非更要跳腳?遇事不能總往壞處想,否則會把自己逼進了死巷裡。皇上不是說了嗎?世子死在京城,對微臣沒好處。既然是沒好處的事情,微臣是吃飽了撐的,要做這些無用之事,給自己招惹禍端?不知道背後有齊雲山盯著嗎?」東方未明眸色沉沉的盯著她,「皇上終歸是太年輕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趙靖已經察覺了氣氛的冷冽。
趙靖深吸一口氣,鍾弗出事,她心裡不好受,是以說話也有些沖。到了這會,趙靖已經醒過神來,凝眉瞧著跟前的杯盞,有了片刻的沉思。
「皇上怎麼不說話了?」東方未明涼颼颼的開口。
趙靖凝眸望他,「仲父所言極是,朕似乎是中了他人的圈套。經過仲父這般提醒,朕好似想明白了什麼!鍾弗若是想動手,也就不必等到今時今日。」
「皇上開了竅,臣老懷安慰!」東方未明涼颼颼的開口。
趙靖心頭一沉,意識到她的話沒能讓他消氣,當即含笑起身走到了東方未明的跟前,「仲父生氣了?」
「臣豈敢生皇上的氣?皇上是天之驕子,皇上什麼都是對的!皇上覺得此事跟微臣有關,那臣也得受著不是?」東方未明不看她,免得被這小丫頭給套路。每每她服軟,他總是拿她沒辦法。小丫頭的眼神太清澈,他終不是鐵石心腸之人。看見了美好的東西,總歸是要多看兩眼的。
趙靖撇撇嘴,坐在他身邊,「其實朕也是有私心的,不全然是因為世子爺的身份。朕跟鍾弗的關係,仲父也是清楚的,朕與他……」
「關係?」東方未明嗯哼一聲,「皇上同世子爺有什麼關係?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何來的關係可言?皇上這話,臣可不愛聽,以後請皇上謹言慎行,莫要再提!」
趙靖挑眉,歪著腦袋看他,「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講理?朕與他在江北的時候,也算是患難之交,怎麼能說沒有關係呢?仲父不愛聽,朕也得說。朕認他是朕的朋友,不管發生什麼事,朕都是這一句話。仲父你不高興也好,高興也罷,這便是不爭的事實。」
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趙靖還沒回過神來,身子已被人重重壓下。略帶薄怒的呼吸聲,毫無遮攔的噴薄在她臉上,燙得她瞬時腦子一片空白。
「嗤!」她倒吸一口冷氣,趕緊伸手去摸自己的後腦勺。好在,當時的傷口並不深;更幸運的是,她還年輕。年輕人的癒合能力,自然是要更好些。
大概意識到她身上還有傷,壓制她的力道突然抽離。東方未明翻個身便躺在了她身邊,兩個人像啥子一樣仰躺著,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
「仲父生氣,是因為朕沒有聽你的話?朕有了朋友,仲父便不再是朕唯一的依靠,所以仲父覺得控制不住朕了,是因為這樣嗎?」趙靖柔聲的問。
東方未明捫心自問,是這樣嗎?
不是!
趙靖又道,「仲父其實不必擔心,朋友之誼是不一樣的存在。朕知道自己不配有朋友,一個囚籠里的飛鳥,折斷了翅膀就不該妄想自由的飛翔,所以朕當日背著仲父將鍾弗送走。朕得不到的,希望身邊的人都可以擁有。朕也希望,仲父可以幸福。」
幸福是什麼?那是刀尖上的人,不配擁有的東西。
東方未明殺過太多的人,他不該擁有幸福,也不屑擁有。他低頭看她的時候,她正位於他的腋窩下,揚起小腦袋瞅著他,還不怕死的露出一個無害的笑。
見狀,東方未明只能一聲長嘆,終是無奈,「臣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是皇上要清楚,有些事情沒有回頭路。鍾弗之事,聽天由命吧!」語罷,東方未明起身,拂袖走出。
趙靖仍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聽天由命?
魏淑歌急忙進來,乍見趙靖躺著,慌忙將她攙起,「皇上還有傷,可莫要扯著傷口,若是留個疤,怕是不太好!」她仔細的檢查趙靖的後腦勺,確定傷口沒有開裂,這才放了心。
趙靖冷笑,「聽天由命?幼時無權無勢,不知死生為何物,所以失去了太多。而今再讓朕聽天由命,不是可笑嗎?朕既然是天之驕子,便要跟天斗,跟人斗!」
「皇上?」魏淑歌擔慮,「世子怕是……」
趙靖長長吐出一口氣,「蕭元還說什麼?」
「蕭太醫說,世子的傷在致命處,雖然劍偏了那麼一點,但心脈是人的根本,傷及此處實在是沒有太大的勝算。何況是刀劍上還淬了毒,到現在還不知是何種毒,只是這毒能讓人血盡而亡。現在蕭太醫盡量控制此毒,若然無法快速解毒,世子定然熬不過今夜!」魏淑歌低低的開口。
這便是實情,鍾弗,死定了!
「那倒未必!」趙靖眸色微沉走出去,「東方未明呢?」
「估計去商量對策了!太醫院束手無策,想來攝政王也知道世子快要不行了,所以……」魏淑歌輕嘆,沒有再說下去。
趙靖回去的時候,鍾弗還剩下一口氣,唇色已經逐漸發黑,身子也開始逐漸冰涼。
蕭元跪地,「皇上恕罪,臣……臣真的無能為力!」
「蕭太醫!」趙靖冷了眉眼,「如果能為世子解毒,那世子是否還有一線生機?」
「可以這麼說!」蕭元道,「傷及命脈,但終究沒有斷了命脈,本就該一息尚存。只是這毒……微臣實不知是何毒,又不敢貿貿然的解毒,可尋常的解毒丸對這毒根本沒有作用。」
趙靖點頭,「蕭太醫,你先出去!朕要跟世子爺說說話,興許能讓他生出些許求生意志。」
蕭元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皇帝開了口那便是聖諭,他自然要遵守。蕭元行了禮,畢恭畢敬的退出了房間,在外頭候著。
「拿刀子來!」趙靖開口。
魏淑歌心驚,「皇上,您這是……」
「拿來!」趙靖冷了聲。
魏淑歌自是明白趙靖的意思,可這事也只是賭一賭罷了,全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弄不好,還會傷及趙靖自身,是以魏淑歌很猶豫,實在不贊成這樣的做法。
「淑歌!」趙靖望她,「你知道,朕已經沒了退路,若不再試一試,便什麼都來不及了。淑歌,把刀子拿來,朕必須試一試!」
魏淑歌抿唇,終是將袖中的短刃遞上,「皇上要仔細著,千萬別逞強。」
「朕知道!」趙靖一刀子下去,掌心的血登時湧出,「淑歌,幫忙!」
魏淑歌快速掰開了鍾弗的嘴,趙靖的血源源不斷的進了鍾弗的嘴。反正橫豎都是個死,莫不如拼一拼,若是運氣好能撿回鍾弗這條命,便說明大夏江山氣數未盡!
只為這氣數未盡,趙靖必須竭盡全力,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
「皇上?」魏淑歌心驚肉跳,「皇上,夠了!夠了!」
趙靖原就有傷在身,此刻更是面色白髮,唇色發青,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鍾弗,你千萬不能有事!活下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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