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對食
文於野卧房裡的燈,亮了一夜,他拿著書信在案前坐了一夜。路子端著水盆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文於野將看完的書信丟入火盆中,驚得當即要去撿。
「不許撿!」文於野斂眸,「今日焚了這書信,來日才能活得長久,你若是今日撿了出來,只怕會死得更快。路子,此事不許聲張,明白嗎?」
路子連連點頭,「那南宮大人呢?」
「我會自己同他說。」文於野若有所思。
既然主子都這樣說了,路子自然也不敢再多說什麼,攸關性命,小心為上。世上之事皆是雙刃劍,今兒是把柄明兒可能就是威脅,世人多患難,同富貴卻心生猜忌,古往今來比比皆是。
今年的桃花開得有些晚,好在還是開了。趙靖讓人去攏了些許桃花,要含苞欲放的那些,不能全開,也不能是花骨朵,只有含苞欲放的到時候在釀酒發酵的過程中會一點點的盛開,待桃花釀開封之時,會滿室飄香。
「皇上真的要釀酒?」魏淑歌眉心微蹙。
「欠的要還,這是正理。」趙靖低低的咳嗽兩聲,前陣子夜裡回宮,在馬車上吃了風,便染了風寒。好在趙靖已經習慣了自個這病怏怏的身子,吃了葯便也沒再放心上。
魏淑歌苦笑,「對了皇上,底下人來報,說是攝政王府的八角樓里有了動靜。」
密樓?
趙靖猛地抬頭望著眼前的魏淑歌,「那座八角樓?」
魏淑歌頷首,「是!」
長長吐出一口氣,趙靖的手上還沾著桃花瓣,她站在那裡眉眼低垂,彷彿是在思忖著什麼。須臾,趙靖才開口道,「查出是什麼問題嗎?」
「皇上您也是知道的,攝政王府的消息慣來是最難打探的,尤其是這八角樓,攝政王府的暗衛更是嚴防死守,不許尋常人輕易踏入。這八角樓也叫密樓,在攝政王府是一種很神秘的存在。聽說早些年的時候,此處只是佛經樓,是給將軍夫人也就是攝政王的母親用以吃齋念佛的,在老夫人走後,這密樓便被嚴加看守起來。」魏淑歌細細的說著。
趙靖頷首,「還有呢?」
「原本倒也相安無事,可是最近這段時間,攝政王府里好像有些不太平。」魏淑歌眯起眸子,「攝政王府大肆搜羅京城內外的天材地寶,但攝政王府內卻沒聽著有人病了,這不是很奇怪嗎?奴婢懷疑,這攝政王府裡頭定然是藏了什麼人,而且是見不得光的,否則依著攝政王的身份地位,給人治病根本不需要這樣偷偷摸摸的。」
這點,趙靖倒是相信的。東方未明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要天邊的月亮,又有何難?偷偷摸摸的,就說明病著那人是不該叫人知道的,身份很尷尬,或者……
趙靖猛地綳直了身子,「淑歌姐姐,你之前不是說,那個燕婉……」
燕婉可能就是先帝的徐敬妃,當年徐敬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若是……若是被東方未明帶回去了,那這事兒就有了落處。青梅竹馬,義兄義妹,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真讓人費猜疑。
「皇上意思是,攝政王真的把徐敬妃藏起來了,而且這些年一直養在了攝政王府。可攝政王為何這麼做,聽說當年徐敬妃頗為得寵,若是攝政王能加把勁,估計對付齊雲山那頭會更省心省力,不是嗎?」魏淑歌不太明白,這裡頭的道理說不通啊。
古往今來,多少人靠著後宮而得蒙聖寵,東方未明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想必也不會不懂其中的道理。把先帝的妃子藏起來,鬧不好是惹上穢亂後宮的罪名,如此豈非得不償失?東方未明,真的犯不著這麼做,任何一個有點常識的,都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
趙靖也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攝政王府把人藏起來了,那這麼做的緣故何在?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情!這世上能跨越生死,不顧倫常,不怕人言可畏的,便也只有這把雙刃劍。
「將軍府的義女,跟東方未明是一起長大的吧?」趙靖囁嚅,繼續俯首收拾著籮筐里的桃花,「再讓人去攏一攏,這些不夠!若是宮裡不多了,就去宮外找,好歹不能太小氣,叫人看低了去。」說這話的時候,趙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情緒有些莫名的低落。
魏淑歌跟著趙靖這些年,自然也知道趙靖的意思。她不想說的時候,就喜歡自己一個人悶著,然後適時的轉移話題。眼前的趙靖,便是如此!魏淑歌起身往外走,走到了殿門口的時候又調頭回來,慢悠悠的蹲在了趙靖的跟前,「皇上,如果攝政王真的私藏先帝后妃,您當如何處置?」
有些事不是你不想說不想問,便可以不存在的。既存的事實,是剖開心腹的刀子,進去的時候帶著那麼一點溫柔,拔出來的時候便只剩下鮮血淋漓。
趙靖沒有抬頭,依舊專心致志的將清洗乾淨的桃花小心翼翼的放進精緻的罈子里。
見狀,魏淑歌只能一聲嘆,轉身離開。出去的時候,正巧遇見將將進來的趙遠南,魏淑歌勉強擠了一個笑容,也沒多說什麼。
只是趙遠南瞧著淑歌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當即擰起了眉頭。
崇雨端著白玉瓷盞,壓低了聲音問,「公公,怎麼了?」
「沒什麼事。」趙遠南斂了視線,拂塵一甩便領著崇雨進門。
「皇上!」行了禮,趙遠南笑盈盈的望著專心致志做桃花釀的趙靖,手一揮,崇雨便將瓷盞放在了桌案上。趙遠南繼續道,「奴才瞧著皇上近來神思倦怠,想來是累著了!特意讓膳房做了點桃花酥,皇上不妨嘗嘗看。」
趙靖瞧了他一眼,俄而望著瓷盞里的桃花酥,八成是趙遠南誤會了,以為她讓人收集桃花,便是誠心喜歡這滿樹殷紅。長長吐出一口氣,趙靖意味深長的望了趙遠南一眼,「你什麼時候也喜歡開始琢磨起朕的心思來了?」
此言一出,趙遠南當即心頭一駭,「皇上,奴才……」
「罷了!」趙靖輕嘆,「是朕說話重了些。」
「奴才不敢!」趙遠南慌忙行禮。
「皇上!」崇雨跪地,話音里透著幾分焦急,「請皇上明鑒,公公得知皇上喜愛桃花,特意連夜讓人擇了桃花做了這桃花酥。公公對皇上的心思,連奴婢都感動了,並無僭越,還望皇上明察!」
趙靖眸色微沉,趙遠南的臉色瞬時變得難看至極。
「放肆,皇上跟前胡言亂語什麼?」趙遠南冷然,「皇上,是奴才思慮不周,奴才該死!這丫頭不知輕重衝撞了皇上,看在她平素也算是乖順的份上,望皇上能網開一面。」
趙靖也不說話,只是冷眼看著二人互相為對方著急的樣子,心裡頭隱約有了幾分好笑。她其實只是心情不好,所以那一句話只是她隨口說出來的罷了,倒也沒什麼真心。
「你們兩個這麼著急作甚?」趙靖懶洋洋的往後靠,大概是吸了一口冷風,又止不住的輕咳兩聲,惹得趙遠南當即抬了頭,眸色焦灼的望著她。
「奴婢……奴婢該死!」崇雨磕頭。
趙靖突然生出幾分念想,「瞧著你們主僕情深的樣子,朕倒想起一件事,聽說此前的宮裡慣有一種法子,教宮中孤寂之人能有個相依作伴的名目。叫、叫什麼來著?」
趙遠南倒吸一口冷氣,「皇上,奴才知錯了,奴才以後再也不敢妄自揣測皇上的心意。請皇上恕罪!」
「朕沒生氣!」趙靖輕咳兩聲,繼續擺弄她的桃花釀,「朕只是覺得這宮裡太無趣,宮裡的人太寂寞,朕想讓自己身邊的人都能幸福一點,更幸福一點。」頓了頓,趙靖恍若想起了什麼,「好像是叫對食,對吧?」
四下一片死寂,趙靖笑了笑,趙遠南卻是面黑如墨。
「罷了,不拿你們尋開心。」趙靖道,「沒什麼事就下去!」
趙遠南看了崇雨一眼,崇雨當即行禮退下。室內只剩下趙遠南在旁伺候著,趙遠南深吸一口氣走到了趙靖的身邊,幫著她一道打理這簸籮里的桃花。湊近趙靖的時候,趙遠南嗅著她身上淡淡的墨香,俄而夾雜著若隱若現的桃花香味,如沐春風一般叫人覺得格外舒服。
「朕不過同你開個玩笑,你莫在意。」趙靖輕嘆,「南哥哥,最近內侍監的事兒不少,眼下又要選秀,怕是忙壞了吧?」
「能為皇上掃清障礙,讓皇上省心,便是做奴才的福分。」趙遠南笑道,「皇上,您真打算為攝政王釀酒啊?這親力親為的,奴才怕您風寒還沒好,要是累著了可怎麼得了?」
趙靖一笑,「沒什麼事,你盯著宮裡的動靜便罷了!對了,那崇雨……」
「皇上放心,崇雨暫時靠得住。」趙遠南行禮。
「只要你看得中,朕不管那些!」趙靖拍落掌心裡的桃花瓣,伸手捻了一塊桃花酥放進嘴裡,甜而不膩,酥脆可口,帶著淡淡的桃花清香,著實很好吃。
至始至終,趙遠南的視線都落在趙靖身上。大概是看著趙靖走到今日的緣故,趙遠南總覺得趙靖身上的氣息,跟尋常男子不一樣。做了這幾年的太監,趙遠南敏感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尤其是對於氣味,男人和女人身上的氣味總歸是不同的。
有那麼一瞬,趙遠南心裡隱約生出異樣,可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一樣。趙遠南掂了掂自個的心思,沒敢繼續往下想,畢竟這些年他雖然在趙靖身邊,但若說近身伺候,還真是一次都沒有過……
趙遠南眉心擰起,若有所思的盯著眼前的趙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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