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修)

第7章(修)

宋敘答應后,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很多了,和她阿爹說明情況后,金老爺支持她的決定,只希望女兒能順遂幸福。

與之玉珠開始慢慢地先秘密籌備起婚事,暫時對外保密,因為她怕過早曝光宋敘,會讓那些算盤落空的人狗急跳牆一不做二不休要了宋敘的命。

這日,金玉珠正在書房裡起草屆時婚宴的邀請賓客名單時,頭下人來傳話說是老爺請姑娘去前廳一趟,金家族人有事來訪。

玉珠冷笑一聲,換裝更衣后往前廳方向走去。

看來有些妖魔鬼怪是不太坐得住了。

花廳里上首右側位置那個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小老頭就是玉珠的父親金炳天。

金炳天生來一幅和藹相貌,笑起來的時候像一尊慈祥和藹的彌勒佛,他笑眯眯地沖女兒招招手,「來阿囡快來,你這些世叔世伯們有好久沒上門了,快來問安。」

玉珠揚起和她爹有些相似的笑容,跨入花廳,對著在場的一眾人優雅地施了一禮,「玉珠見過各位長輩,玉珠一直在忙,未能及時迎接,怠慢了。」

坐在金炳天邊上的男人頭髮花白,六十多的年紀,他是如今金氏的族長,是金父的堂兄,扎紮實實地佔滿了整把椅子,膘肥體壯。

他斜睨金玉珠一眼,抽了口旱煙,「玉丫頭坐吧,你也是,一個女兒家還是得有女兒家的樣子,成日在外拋頭露臉終歸是不像樣子,嫁個夫婿相夫教子才是正經事。」

金玉珠只當做沒聽見,面色如常地在父親右側下座的位子坐下來,依舊面帶微笑,八風不動。

「你三叔婆她們給你說過那麼多次媒,偏你一次都不滿意,你爹也是,年紀大了也越發老糊塗了,由著你這般胡鬧。」

這金族長端的是一副凌人的大家長姿態,旱煙抽得吧嗒響,「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朽作為金氏族長,若看老三這一支絕了后,將來怎有臉去地下見金家的祖宗?我也聽說了前段時間你們家又是布行失火又是米倉鼠患的,說到底還不就是女人成不了大事,這家業還是得有個男嗣來打理才是正道。」

金炳天手裡撥著紫檀佛珠串,依舊還是樂呵呵的笑容,但眼底深處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玉珠不急不緩地抿了口清茶,輕笑道:「男嗣打理家業才是正道?這麼說,這些年我打理家業,那族長及各位叔伯長輩們從我這兒得去的那些邪門歪道的好處,你們拿著沒覺得心有不安嗎?不知怕不怕遭雷劈?」

當年金玉珠的祖父起家最艱難時也沒見有族人出來幫襯一把,金家發跡后,七拐八繞的親戚都冒出來打秋風,金玉珠的祖父和父親都是肚有雅量之人,甚至於玉珠掌家后,這些族人從金家這裡拿走的好處絕不是一筆簡單之數。

可是慷慨大方與人為善,換來的不一定是別人會記你的好,有些人吃得滿嘴流油,卻依舊貪婪不知足,覺得金家就她一個女兒家,暗地裡打著吃絕了她家的算盤!

「你!無知婦人胡言亂語,豈有此理!」堂下坐著的一個族人當即就惱羞成怒了。

金炳天趕緊出來打圓場,依舊面帶笑容,「好了好了,這孩子被我慣壞了,各位族老莫與她計較,玉珠你也是,瞎說什麼大實話?快向長輩們道歉!」

金玉珠起身,面帶微笑,給在場眾人款款一禮,「玉珠不懂事,說痛了叔伯長輩們,請長輩們恕罪。」

一眾金氏族人被這一唱一和配合無間的父女兩氣得面目通紅,玉珠也不耐煩與他們多有口舌之爭,行完禮后坐回位子,直截了當地問:「今日各位長輩集聚我金宅究竟所謂何事?」

金氏族長冷哼一聲,沖著堂下一個方向招了招手,「瑞哥兒過來。」

很快就有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從幾個大人的身後走了出來,站到了金氏族長的身邊,「玉丫頭,前幾日你的曾祖父託夢於我,他說他實在放心不下快要絕後的的三孫子,在底下寢食難安,叫我多幫忙照顧,千萬不能叫老三後繼無人。這是我親弟弟你小堂叔的第六子,這孩子打小聰明伶俐,出口成詩,算數也是極好,前些日子這孩子母親過世你也知曉,今兒個老朽想在金氏個族老以及特邀的貴人共同見證下,開祠堂划族譜,將此子過繼到你父親膝下,也好等你父親百年之後有個能給他撫靈摔盆的兒子。」

這下金玉珠連冷笑都欠奉了,她冷眼掃過在場眾人,還真是該來的都來齊了,還有個做見證的外姓人。

寧州知州有左右兩個得力副手,此二人各有心思,一個偏向於金家,而另一個則與金家的對頭葛家走得更近,今日來的這人便是和葛家走得近的這位。

玉珠連看都沒看那孩子一眼,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而後笑著道:「多謝叔伯長輩們的好意,但不必勞煩各位了,這兒子呀還是得自己生的才好,自己生的才不會吃裡扒外做白眼狼。」

金氏族長被毫不客氣地駁了面子,當著眾人的面下不來台,他重重一拍桌子,指著金玉珠的鼻子怒罵道:「好你個無知的黃毛丫頭,你父親這般年歲,這幾年身子骨越發差了,不是老朽說混話,要能生早就生了,你是真想讓你爹絕後嗎?!你這不孝女!」

金炳天的佛笑一收,也重重地一拍,將佛珠拍在桌上,「大堂兄,你也說了,我這幾年身子骨差,經不得你這般嚇唬的,這還是在我家堂前坐著呢,煩請按我的家宅規矩來,小點聲!我是生不得了,但我女兒會生,等我金姓的孫子出世后,你到了下邊以後,記得同咱祖父交代一聲,至於我閨女孝不孝,輪不到你來教訓評說!」

金炳天脾氣一向好,這般突然發怒,眾人皆是一愣,金氏族長剛想說金玉珠的婚事那般費力,等生子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的時候,就聽得那邊清亮的女聲笑意盈盈地說:「今日正好各位都在,那就順便通知諸位,記得下月初八,賞光來府上喝一杯喜酒,算作對玉珠的新婚祝賀。」

金氏族長一愣,被旱煙搶了一口,而後驚呼,「怎麼可能,你什麼時候要成婚了?我怎麼不知?」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若是他之前早早得知,那定要攪走男方,就像之前金玉珠有過幾次合適的入贅人選,但因為不是他滿意的人,都叫他暗中攪黃了一樣……

金炳天斜睨金氏族長一眼,似笑非笑,「自古婚姻父母之命,我和我夫人都同意了,難不成我女兒的婚事還要向族長你彙報?來人!去叫未來新姑爺來大家跟前溜溜,好叫大伙兒開開眼!」

窮書生雖他這做老丈人也不甚滿意,但就如他阿囡所言,與之前想看過的那些相比,這個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那書獃子別的本是倒沒有,一口之乎者也引經據典能把人繞暈,用來對付這些除了滿腹算計就是一肚肥腸的傢伙們再合適不過了……

***

寧州的百姓這幾日茶餘飯後的談資又添了新料,寧州巨富金員外家那個十九尚未婚配的獨女終於要成婚了,還是招贅婿上門,聽說這個上門女婿還是個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年輕書生。

有人說,那書生除了一個秀才的身份其實窮得一無所有,礙於金家的富貴淫威,不得與屈服之。

也有人說,那書生才華橫溢,俊秀倜儻,正好與金大姑娘的美貌相配,才子佳人,兩人是真心相悅的。

外界眾說紛紜了好幾日,在期待可看熱鬧的婚禮到來之前,寧州城內先迎來了一年一度的花朝節。

二月十五花朝節,寧州城比往常要熱鬧得多,這一日城內開放宵禁一晚,許多周邊城鎮的商販和百姓們都在這一天里進城趕集,每年都會形成花朝集會。

夜幕降臨,集會上依舊人來車往,叫賣聲嬉笑說話聲不絕於耳,熱鬧極了,人們大多都帶著各色面具,這是寧州花朝節的一大特色。

西大街上,人群之中,有一襲飄逸青衫的出塵身影於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尤為打眼,他與周圍人一般帶了個半張狐狸面具,雖瞧不得適合模樣,但此人卓越如仙人般的身形讓他鶴立雞群,想不注意都難。

身姿縹緲如仙,三千墨發泄於肩頭,身形挺拔卻綽約,那不凡的骨骼風姿,一眼便叫人難忘。

他自來往人群身旁經過,他朝著前方步履悠哉,便是走路,那一身神風迥異凡人。

身邊路過之時,有一好事男子邊走邊觀望,腹內卻穢語,嘖嘖嘖……這般仙姿脫凡之郎,若在那床榻之上,不知又該是何番不同於俗人的姿態,比真當是飄飄欲仙……

此人剛污夢痴想完畢,忽而就見了鬼一般腳下平地一摔,正臉朝下,恰好就摔在了一堆不知何事已靜待在那裡的狗屎之上,猝不及防張嘴驚叫之下,吃了滿滿一口狗米田共,緊接著肺門詭異地開始一陣咳嗽,大庭廣眾之下如見鬼一般把那一口的新鮮熱乎,就著被磕斷滿嘴牙的血水順著食道咽了下去……

眾人在那兒圍觀驚呼之時,那狐狸面具的青衫男子早已滿滿走遠。

走著走著,男子在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前停住了腳步,攤前一小童扯著父親衣角大聲哭鬧,父親無奈掏出兩個銅板給小販,換來一串糖葫蘆遞給小童,小童破涕為笑,舔著晶瑩的糖衣,被父親抱著離開了。

男子沉思片刻后在廣袖衣兜里一陣摸,摸出了一顆金豆子遞給小販,聲音清冷悠長,帶著慵懶之意,洋洋盈耳,「要一串。」

小販一愣,顫抖著雙手接過金豆子,然後要把整個糖葫蘆垛都給他,男子避過,自己動手拔下垛上最大的那一串后自顧自離開了。

他一邊走著,一邊學著方才那小童的樣舔了一口紅果外包裹的糖衣,除了甜,似乎沒嘗出什麼特別的,正待張嘴咬那山楂果時,掛在他腰間的那個絡子突然開始無風顫動起來,男子瞟一眼,沒理會,繼續往前逛著。

絡子抖得越發厲害了,男人剛咬下一顆山楂,在嘴裡嚼嚼,慢慢地皺起了眉,似乎並不滿意這糖葫蘆的滋味,吞咽下肚后他才涼涼開口,「你若再這般煩著本君,信不信本君現在就轉身回無涯歸海。」

絡子立刻安靜如雞。

男人表示滿意,但又有些嫌棄自己手裡的糖葫蘆串,嘗了一口后就挑剔地再也不吃了。

他捏著竹籤子往前走,走了約莫半條街,邊走到了一座張燈結綵的華麗大宅的正門前,他抬頭看向那掛著紅綢的寫著「金宅」二字的匾額。

這時候,才剛安靜了一小會兒的絡子又開始抖動起來,不過大概是怵於男子剛剛所說的話,它只敢瑟瑟地抖幾下……再抖幾下。

男人瞥一眼壓抑激動的絡子,拿著手裡的糖葫蘆串左右看了看。

正大門前一左一右擺著兩隻活靈活現的大石獅,左邊的那隻前右爪呈虛握狀貼著地盤,虛握成拳的石雕縫隙剛好能讓男人把竹籤子插/進去。

男子滿意地看了看爪子抓了一串糖葫蘆的威武雄壯大獅子,然後他抬腿施施然繞過這頭看門雄獅,看著緊閉的朱紅大門,開始思索是敲門進去還是不敲門進去……

就在這時,原處不知是何處方位隱隱傳來了喧鬧嘈雜的人聲,隱隱約約能聽得幾個字——

「殺千刀的……」

「天爺啊……我死了算了……」

「呸……忒不要臉……」

男人耳朵尖微不可見地動了動,接著,一點猶豫都無,直接轉身循著那動靜傳來的方向瞧熱鬧走了。

走了……

男子腰間的那個黑繩絡子這下不幹了,再也顧不得什麼威脅不威脅的了,開始瘋狂地抖動起來。

男人自顧自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著,毫不在意道:「距婚期尚有幾日,本君心中省得,你那師妹,再撐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都說最是凡間好熱鬧,本君瞧著也是。」

黑繩絡子繼續瘋狂抖動,連帶著男子青衫長袍的下擺都在飄逸抖動,還隱隱散出了紅光,周遭偶有人走過,於是男人索性把它從腰間一把扯了下來,團一團,往袖間一塞,繼續往前走。

金宅往西再走,隔一條窄巷便是熱鬧的商鋪街,寬敞的街道這會兒卻在一段道路中央被人擁堵住了,圍聚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

看熱鬧是人類的天性,不知道人群中具體發生了什麼,於是圍攏的人越來越多,男人到的時候只能站在最外圈,女人尖利的叫罵聲,間或夾雜這男人的吼罵。

於是他掩在廣袖下的手,一根食指那麼微微地動了一下,原本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居然無意識的往邊上一點點挪擠,幾個眨眼的工夫,就開闢出了一條容許一人通過的小路,而人群竟是毫無所察一般。

然後男人施施然就走到了人群最里之處。

人群中央是是兩個披頭散髮的中年女人和兩個鼻青臉腫的中年男人,正不分彼此地糾打成一團,從四人的叫罵和旁人的議論中很快便能理清原委。

這是兩對夫妻,毗鄰的小攤鋪,一個賣陽春麵,一個賣蔥油拌面,客人一個肚子吃不下兩個麵攤的兩碗面,故而兩家恩怨由來已久。

「一副不要臉的賤皮相,拉/客拉/客,要拉/客你怎麼不上娼窯子門口去拉!嚎喪都沒你這麼賣力!」一個女人拔住另一個女人的頭髮。

「我呸,臭婆子也不撒泡尿照照照照自己,腸爛嘴臭,做出來的面連狗屎一泡,自己沒本事就眼紅別人,缺德當心生的兒子沒屁/眼。」另一個女人回擊,朝人臉上「啊忒」吐了口唾沫。

「娘了個腿的!老子讓你們缺德!讓你搶老子的客,這麼著急,你咋不上趕著去閻王殿擺個麵攤,賺鬼錢更適合你這陰損的孫子!」一個男人一拳打在另一個男人臉上。

「媽了巴子!敢掀我的麵攤,今兒個不打得你屎尿淚一起流,老子就跟你」另一個男人招呼回兩拳。

嘖嘖嘖……

凡間值得啊!果然有意思!

男人抱著胳膊閑閑地站在邊上,狐狸面具遮掩下,那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滿是津津有味,他無意識撇頭,正巧就看到了旁邊那個賣花攤的老婆子在小凳子上,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了一把瓜子,在角落裡邊看熱鬧邊磕了一地的瓜子兒皮。

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些些懊悔,早知道方才就不把那糖葫蘆串給石獅子了,這會兒嘴裡都沒個嚼頭都沒甚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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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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