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事
季霈睨他一眼,並沒有第一時間表明態度,只拖長了聲音:「婚事么……」
他收了聲,拿起手邊另一茶杯,抿了口茶水,才又看季乘雲。「婚事么,我是覺得不必著急的。乘雲,你也知道,承歡不過是家中庶女,你既然喜歡她,我也不會說什麼。可若是你要娶她做正妻……當真不再考慮一下么?」
季乘雲維持著先前的姿勢,抿嘴笑道:「我待她自然是真心實意,絕不會辜負。父親可以放心。至於別的,兒子當然認真考慮過,兒子以為,姻親能帶給我的助益並沒那麼多,倒也不必太過奢求。」
「哦,這樣。」季霈點了點頭,把茶杯擱下。他心裡是猶豫的,但季乘雲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他一時又無可反駁。
若是說得太過直白,要用他的婚姻換前程,他畢竟還是怕和季乘雲離心。他既然喜歡承歡,他成全也不是不可以。
季霈心裡一番考量過後,便點頭:「好吧,那便定個好日子。回頭叫人拿黃曆來看看……」
季乘雲當即接話:「兒子已經看過,本月二十一,便是個大好的吉日,不如就定那日吧。」
他特意避開了甜清成婚那日,他可不想和那姓曲的一道成婚。何況承歡心裡害怕,定然也不願意的。
季霈又哦了聲,「行吧,你既然有主意,那便聽你的。只是……她終究不大光彩,到時候可能還會被說閑話,你們成婚可以,卻不能大操大辦。這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
這樣的話,日後萬一還有什麼機緣,也可以迴轉一番。譬如說,叫承歡做個平妻之類。季霈如意算盤打得響。
他從椅子上起身,拍了拍季乘雲的肩膀,頗為感慨。也到了見證後輩成家立業的時候了呀。
「乘雲哪,你也長大啦。」季霈繞到他身後,停了一停,往門口走去,忽而回憶起自己的少年時代來。
那時候他也曾經意氣風發哪,時光真是過得快啊。
季乘雲與他奉承了幾句,才離開。季霈說一切隨他辦,只有一條要求,不能大操大辦。
這也無妨,待日後再補一個風風光光的就好。承歡沒有姨娘,掛在太太名下,太太又得操持甜清的婚事,忙是忙不過來的。季乘雲自然不能虧待承歡,索性也看著插了幾腳。
王氏這會兒全心全意給善如找婆家,又得忙這兩個女兒的婚事,也就隨他去了。管他幹什麼,反正和她沒關係。
府里一下子添了兩件喜事,一下子熱鬧起來,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喜字貼花也準備了起來。下人們是看熱鬧,湊喜氣。當事人卻全然愁雲慘淡。
承歡那日喝了葯,後來又做了幾天噩夢,全頭全尾地記了起來。加上自己種種癥狀,越發確信她真懷孕了,真是季乘雲的孩子。畢竟她也沒喝過避子湯,整整兩日……
她今日才特意叫佛心又請大夫來了一趟,問起腹中胎兒情況。大夫說一切安好。
她一時沉吟不語,不經意地撫上自己小腹。這是一個小生命。她從前還在想,她體質弱,月事不調,會不會影響生育,結果……
承歡苦笑了聲,眉頭緊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又聽說了她與季乘雲的婚事,更加憂愁。
他要娶她,只是為了娶她么?
種種行徑,下作無恥。
她呼吸略重,咬著嘴裡的軟肉,手撐在圓桌邊緣,長嘆了口氣。這幾日季乘雲照常來看她,她只一味地躲,也不能躲一輩子下去。
現在該怎麼辦呢?
一切都亂了套。
她所認知的世界,一下子被顛覆了。
承歡心煩意亂,叫來佛心,去看甜清。甜清那日回來之後,生母林姨娘當場便暈了過去,醒過來更是抱著甜清哭了許久。但林姨娘也軟弱,雖然傷心,卻什麼也做不了。
這幾日,甜清那兒可謂是黑雲壓城的氣氛。
承歡去看過她兩次,她都沒說話,安靜坐著,眼神木訥,好似丟了魂兒一樣。今天來,才剛進院門,就感覺到了院子里的濃烈愁緒。
「三姐姐,我來看你了。」承歡對著門喊了句,一進門,看見甜清仍舊獃獃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她看見甜清如此,不由鼻酸。她握住甜清的手,叫了句「三姐姐」。
甜清堅硬地轉過頭來看了眼她,又轉過去,仍舊什麼話也沒說。她身邊丫鬟哭喪道:「四小姐,我們家小姐這幾天一直是這樣……也不吃飯,也不說話,這麼下去,人怎麼熬得住啊。」
她唯一進的東西,只有連喝了三碗避子湯。
承歡聽得愈發心酸,垂眸,不禁想,為何她們要生在這季家呢,做了季霈的女兒,真是造孽。
甜清一直是那樣子,承歡同她說了會兒話,便離開了。從甜清那兒出來,恰好遇上善如。
善如斜了眼她,並不搭理,徑直就走。承歡卻追上去,攥著袖子,小聲道:「二姐姐,你為何要……」
善如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臉嘲諷看著她,搶話道:「我如何?你想指責我嗎季承歡?誰都能指責我,你配嗎?若不是你不知廉恥,這事兒會輪到我嗎?若沒牽扯到我,她會有這遭遇嗎?」
她說罷,冷笑一聲:「你現在可憐起她來了?」
承歡一時啞然,鼓起勇氣說:「二姐姐怪我,為何卻不怪定下這事的父親呢?」
季善如只是又冷笑,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承歡看著她的背影,默默攥緊了衣袖,垂眸黯然,「佛心,我們回去吧。」
回到院子,發現季乘雲竟然到了。他正坐在房中,看著書。承歡隔了老遠,瞥見一眼,又想逃跑。
她真的很想問問他,可是她真的好怕問完了,什麼也沒了。
糾結猶豫之際,季乘雲聽見動靜出來,站在廊下喚她:「承歡。」
承歡低頭哎了聲,硬著頭皮往前去,只是在近了的時候,從他身邊繞過去,進了屋。
她明白,她不可能做到假裝無事發生。她總要問他的,她只是還在做心理準備。
季乘雲看著她背影,跟著進了屋。佛心有眼力見地沒跟進去,只是去沏了一壺茶來。
季乘雲道:「去看三妹妹了?」
承歡點頭:「她真是可憐,可憐啊……」她自己又何嘗不可憐呢?
想到此,她倒茶的動作一頓。
季乘雲已然走近,腳步聲在她身後,她一顫,動作有些慌亂地往旁邊走了幾步。
季乘雲看著她,沒說話,只在一邊坐下,從她手裡接過茶杯。
承歡嚇得鬆了手,感覺自己反應太過,又小聲開口:「我有點累。」
季乘雲嗯了聲,喝了口茶,說給她帶了些吃的,放在屋裡了。「也沒別的事,只是順路過來看看你。哦對了,嫁衣的樣式有好幾款,到時候會差人送過來,你挑一挑,好不好?」
承歡一陣茫然,以他們之間的說辭,可不是真成親,可聽他這話,說的像真的似的。她打量著季乘雲,他知道了嗎,知道她其實記得了?
她實在是藏不住事的人,季乘雲看著她眼神幾經變換,最後勉強笑了聲:「好。」
他也不急,他也不說破,反正靜觀其變。
其實還有些好奇,承歡會同他說什麼?也許會楚楚可憐地質問他,我把你當做哥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是這麼問他,並不會讓他覺得害怕,只會更加地讓人想把她據為己有。
他默不作聲地抿著茶水,又坐了會兒才離開。
承歡看著他身影消失,有些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屋子裡蔭涼,她側頭瞧見窗外那樹葉子,忽然間聰明了一回。
如墜冰窖地想,倘若他對自己一直有非分之想,那麼這麼久了,她同他那麼親近,他還做過些什麼呢?
她還和他說過好多話,和他笑意吟吟地閑話家常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麼?還在他房裡下過棋,睡……
她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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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歡:那個變態愛上我?
一般就痴漢盯著看,偶爾親一下額頭、臉頰,偶爾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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