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彆扭
【說虐咱就虐】
蘇木說得有板有眼,閆木匠也有自己的心思,因此兩人默契地忽略了雲實的意見,就這樣愉快地做出了決定。
雲實從下旬開始可以去南石村跟著閆木匠學手藝,不用重新拜師,倆人只當是師兄弟的關係。
閆小咚也是從下旬開始來蘇木這裡學字,在閆木匠的堅持下,小傢伙需得行正式的啟蒙禮,認蘇木為求學生涯的第一位先生。
這就不得不說一下大周朝的學風,這裡並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講究,反而是有學問的小娘子更受人尊敬。
有條件的人家都會讓家裡的女娃到書院讀書,許多書院里不僅有男先生,也有女先生。
蘇木的父親是秀才,外公是德高望重的名醫,可以說是正正經經的書香門弟,閆秀才能給自家兒子找個這樣的啟蒙老師,誇張點說,還真是燒了高香了。
閆木匠原本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成想還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穫,再三跟蘇木確定過後,才心情激動地走了。
留下蘇木和雲實兩個,表情有些不自然。
當然,不自然的只有雲實一個人,蘇木完全沒有在意。
蘇木在和蘇大娘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就想過,這個古板的傢伙一定會鬧彆扭,然而她卻沒想到,雲實的彆扭鬧得還挺認真。
當天晚上,雲實沒留下來吃飯。
蘇木沒拿著當事,甚至還當個笑話似的跟蘇丫說了說。
第二天,雲實一大早過來,澆完葯園之後就走了。
蘇木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原本還想著跟他說會話,然而雲實連她的房門邊都沒有踏。
晚上的時候,雲實又來了,然而他放下手裡的兩條魚就又走了。
即使蘇木拉著他說話,他也是那是冷冷淡淡的樣子。
蘇木哪裡見過這樣的雲實?或者說,雲實哪裡這樣對過她?
於是,蘇木也生氣了。
她把那兩條魚往院子里一扔,紅著眼睛說:「你若當真不想理我了,這魚也不必送了,這個院子也不必進了!」
說完,便跑進屋子裡去了。
雲實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卻被蘇娃攔住。
小漢子氣哼哼地瞪著他,「拿上你的魚,走!」
蘇丫也哼了一聲,便跟回屋裡哄蘇木去了。
雲實到底沒拿魚,只是把那兩已經開過膛破過肚並且洗得十分乾淨的大草魚放到廚房裡,然後又深深地朝著蘇木的窗戶看了一眼,這才一臉複雜地走了。
蘇木透過窗子看著他,氣得摔掉了好幾個木雕。
摔完之後又有些心疼,自個兒又貓著腰一個一個撿。
蘇丫端著紅糖水進屋的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幕,不由地笑了出來。
蘇木皺著臉瞅了她一眼,嘟囔道:「氣得我胃疼!」
就邊蘇丫也覺得雲實這次有點「好心不識驢肝肺」。
哼,一定得給他個教訓才行!姐妹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
***
第二日,胖三兒用乾淨的荷葉包著兩方豬肉來請蘇木。
這已經不是胖叔胖嬸第一次送肉給他們吃了,蘇木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打開一看,恰好是一肥一瘦,正新鮮。
蘇木玩笑道:「三叔,這麼大禮我可不敢接,您得先跟我說說是什麼事兒。」
胖三兒抓了抓頭,似乎是不好意思開口似的,半晌他才訕訕地說道:「你胖嬸身子不適,小木若是有空兒,能不能去看看?」
蘇木一聽,忙收了玩笑的心思,把藥箱一背,便往外走。
胖嬸平日里最疼蘇娃,小漢子一聽也要跟去。
不知為何,胖叔卻連忙攔了下來,「小娃留下來看家罷,你胖嬸沒事兒,一會兒就讓她肉餅給你吃。」
蘇娃是個聰明的孩子,大約看著其中的不方便,雖然著急,卻還是聽話地留了下來,只是小大人似的囑咐道:「若有事,要喊我。」
「曉得了。」胖叔欣慰地摸摸他的頭,便和蘇木一同出去了。
蘇木邊走邊問:「是怎麼個癥狀?可有發熱?或者拉肚子?」
不得不說,蘇木心裡十分忐忑,胖叔一家天天和活物兒打交道,一旦出現時疫,他們家八成是最先中招的。
胖三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甚至還紅了臉,「小木還是待會兒問你胖嬸吧!」
蘇木一聽,更加不解,只得加快了步子,甚至跑到了胖三前面。
*
蘇木前腳剛走,雲實後腳便到了。
他昨夜回去想了一夜,雖然觀念上的問題仍舊不能改變,卻也知道蘇木到底是為了他。
於是今天特意從河邊挖了許多白茅根,每一根都是白生生,甜絲絲,想要拿著討好蘇木。
沒成想,他在屋裡屋外走了一圈,只看到蘇娃一個。
然而,小漢子見他轉來轉去,就像沒看見似的,只安安生生地蹲在門口摸狗毛,讓雲實一個人瞎找。
雲實自知理虧,便好生好氣地問道:「你阿姐呢?」
「蘇丫啊?」
雲實一噎——隱隱感覺這樣的對話似曾相識。
然而,面對智商一點都不低於一般成年人的未來小舅子,雲實唯有老實應付,「你長姐,小木,她去哪兒了?」
「看病去了。」蘇娃十分平靜地回道。
雲實一聽,身子一震,「小木病了?」
蘇娃捋狗毛的手一頓,心知雲實這是想岔了。
小漢子眼珠一轉,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耷拉著眼皮繼續順毛。
雲實卻心急火燎地問道:「小木去哪兒看病了?二丫陪她去的嗎?」
蘇娃也不抬頭,只伸出小手朝著門外隨便指了指。
雲實想象力也是豐富,他拿眼一看,河邊?祁州!
小木竟病得這樣嚴重嗎?自己看不了,還得到祁州去!
雲實一顆心就像放在火上煎似的,他也不多問了,只撒開腿朝著河邊跑去。
然而,直到跑到河灣那邊他才想起來,他的船一早便被蘇老二劃走了,對方要到集上賣搓衣板。
雲實也不耽擱,憑著經驗尋了個水淺的地方,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蘇娃暗搓搓地站在杏樹坡上,遠遠地望見這一幕,心裡只小小地驚訝了一下,然後又很快釋然——沒事兒,雲實哥水性好,下水泡泡剛好醒醒腦子。
*
就這樣,雲實懷著愧疚、自責、擔憂、悔恨種種複雜的心思在河裡嘩啦嘩啦游著。
其間碰上那兩隻在蘆葦盪附近安家落戶的白天鵝,夫妻兩個正帶著剛剛學會游水的小鵝崽悠哉悠哉地玩呢。
雲實看到了心裡更加難受——還說帶小木來看小鵝崽,沒成想她竟病了,都怪自己!
雲實心裡翻騰著驚濤駭浪,身體的動作卻也不停,從孟良河的北岸到南岸,少說也得有三百米的距離,雲實卻一刻沒停,心裡就像憋著個大疙瘩似的,一路爭分奪秒。
此時,他根本沒有心思考慮蘇木姐妹兩個是怎麼過河的。
他只知道,他的小娘子異常聰慧,若想過河,便一定能過河。
然而他又十分痛苦,小木身子不適為何不來找他?小木想要過來,為何不來尋他?
都怪他!是他讓小木傷心了、失望了,是他把小木氣病了!
雲實痛苦與自責的無限循環。
等他從河裡上去的時候,渾身上下全都濕了,鞋也丟了一隻。
雲實根本來不及理會,此時她腦子裡滿滿的全是蘇木生病的樣子,昏迷不醒,喝不下藥,臉色蒼白,甚至……氣若遊絲。
雲實幾乎要瘋了,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點找到蘇木,必須在她身邊。
幸好,他並非一味傻跑,也不是漫無目的。
他進城的時候便拉著守城的兵卒問了一通,「有沒有一大一小兩位娘子進城?大的好像生了病……」
說來也是趕巧了,那位守門的小兵還真看到過這樣一對姐妹。
然而,他也只是看到過,姐妹兩個進了城之後具體到哪裡去了,他卻說不上來了。
雲實只得從最近的醫館開始,一家一家地找。
他一路從河邊跑過來,原本被河水泡透的衣服漸漸被風吹乾,之後又被他的汗水打濕,然後又吹乾,又濕……
再加上心急之下摔得那幾個大馬趴,此時雲實不僅丟了一隻鞋,渾身上下還和著泥土、汗水,還有河裡的水草……
就這樣心急火燎地跑在大街上,十個人里有八個把他當成了乞丐,另外兩個看見他下意識地就躲——以為他是瘋子。
雲實一家醫館挨著一家醫館地找,雖然沒有被趕出來,卻也糟了許多白眼。
碰上好心的大夫,反而想把他留下來,或者打算幫他治治「瘋病」,或者想施捨他碗粥飯,總之雲實這一道上可謂是非常地……精彩。
就這樣光著一隻腳,從天亮一直找到天黑,一家挨一家地把全城的醫館藥鋪全都找遍了,他也沒找到蘇木。
若不是蘇老二賣完搓衣板之後碰巧撞見他,他依舊會這樣一直找下去。
蘇老二聽了他說的,心裡既吃驚,又不由地罵他傻。
「你也別找了,就算小木真來城裡看病,這個時辰也早該回去了。咱們還是先去家裡看看罷,若沒有再出來找了不遲。」
雲實心裡一個勁發慌,蘇老二的話就像給了他一線希望,於是,他便毫不猶豫地跑到蘇老二前面,打算回家去看看。
當他下了船,一口氣跑到杏樹坡上,看到蘇木好端端地在門口站著,甚至還衝著他身邊的人露出笑臉時,雲實終於支撐不住,咚地一聲,栽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