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氣

【不坑你坑誰】

孫少夫人是位溫柔內斂的娘子,然而,也是因為她太內斂了,所以即使身子不適也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因此,蘇木來到孫家之後,遇到的最大的困難不是疑難雜症,而是孫少夫人的不配合。

蘇木只得把屋裡伺候的人全都請了出去,只剩她與孫少夫人兩個。

「我是大夫，你對我不必有所隱瞞，也不必害羞,我只有了解清楚了你的病情才能徹底根治，不是嗎？你能快點好起來，才能不讓孫夫人擔憂,這也算是盡道吧！」蘇木耐著性子循循善誘。

孫少夫人用一雙溫潤的眸子看著她,半晌，才溫聲說道：「從前常聽夫君提起小娘子的聰慧博學,我原以為是誇大了,今是一見果真如此。」

蘇木挑了挑眉,玩笑般說道：「即使你再誇獎我,該問的我還是要問。」

孫少夫人臉色微微一紅,面露難色。

蘇木觀察著她略顯浮腫的臉,試探性地問道：「你是受便秘所擾？」

孫少夫人一愣，隨即漲紅著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是否還有痔瘡？」蘇木繼而又問。

孫少夫人露出訝異之色,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蘇木。

蘇木眨眨眼,「不用吃驚，你是頭胎或許不知道，便秘在產婦中十分常見，便秘時日久了很容易引發痔瘡。我方才聽你的貼身丫鬟說你惡露中尚有血色，便猜到了這一點。」

孫少夫人咬了咬下唇，低聲說道：「不料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竟然懂得如此多。」

蘇木嘆了口氣，「別忘了，我可是大夫。」

孫少夫人笑著應道：「聽說，還是位名醫。」

蘇木挑了挑眉，故意顯出一臉得意的模樣。

孫少夫人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經過這個小小的玩笑，兩個人顯得親近了許多。

孫夫人也不再羞於開口，在蘇木的刻意引導下，她便一五一十地把這些天的排便狀況與飲食情況細細地說了。

蘇木聽完，不由地打趣道：「你看，你若是早說，便不用受這麼多罪了。」

「可不是么，也不用連累母親與夫人為我奔波。」孫少夫人溫聲說道。

「沒關係，現在好好配合治療，也能早早地好起來。」蘇木爽快地安慰道。

經過同孫少夫人的溝通，再加上對方的脈象，蘇木判斷她便秘和狀況已經十分嚴重了，好在痔瘡屬於初發階段，並不難治。

之後，她又詢問了孫少夫人的飲食禁忌，最終決定三管齊下。

一來，從飲食上防止便秘；二來，用藥物治療便秘；同時，採用藥酒盆浴的方式消除痔瘡。

之後的事，蘇木只需囑咐給少夫人身邊侍候的人便好。

她一邊在紙上開著方子，一邊對眾人說道：「把芝麻、核桃仁磨成的糊，混著蜂蜜水，一天兩次，代替紅糖水來喝，這個不是葯，因此也不論多少，如果她喜歡便多放，不喜歡的話也要勸著盡量多喝些。一日三餐也多加些蔬菜，若是不吃，反而不好。

「此外，還有個通便潤燥的『四物五仁湯』，用法用量我都寫得清楚，不可多，也不可少，每日兩次，每次需得隔開三個時辰。

「吳茱萸藥酒的話……你們還得派人隨我回家拿一趟，好在家裡有現成的，不用現做，了不必再等——葯浴的盆需得時刻保持清潔，她若太過害羞，你們便多勸著，切勿輕忽。」

不僅是伺候的下人，就連孫夫人和孫亭宣也在一旁認真的聽著，蘇木每囑咐一樣，他們便受教般點點頭，讓人看著愈加佩服。

這便是書香世家的教養罷！

蘇木笑意更深，把紙恭敬地交到孫夫人手上，溫聲說道：「實際上，生產兩日過後便可適當翻身或者下床活動，只要不累著便好，一味窩在床上反而會添出許多病來。」

她年紀雖輕，卻說得頭頭是道，就連先前有些懷疑的人也不由地信服起來。

孫家重視，下人們盡心，孫少夫人的癥狀很快便得到緩解。

之後又按照蘇木的方子一連用了十來天，就連先前的痔瘡也明顯見效了。

孫家分支眾多，孫博文先生又是名聲顯赫的一代鴻儒，他們家的一舉一動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著。

不用孫夫人特意宣傳，蘇木治好的孫少夫人「頑疾」的消息便被內宅婦人們傳得沸沸揚揚。

蘇木先前雖然出了名，卻僅限於杏花村附近的十里八鄉，這次卻是真正走出村子，傳到了士人階層。

***

很快，第二單生意便找上門來。

蘇木怎麼也沒料到，竟然又是一位熟人。

自從在蘇木這裡連續兩次受挫，何田露便再也沒有登過蘇家的門邊。

當初退親之時，她嘴上說得好，「咱們以後就當親戚來往著」，結果蘇木前段時間訂親，她竟然連個小禮都沒出，險些笑掉人的大牙。

若不是石員外後來在雲實這邊多補了一份，這石家的名聲還真得挫掉一大截。

明明都已經做得這般難看了，不知為何，她又再次上門。

同上次一樣，蘇娃冷著一張小臉把她攔在門口，愣是不讓進。

蘇木在屋裡聽到了，特意賭著一口氣不出來，不為別的，單為上次她手下的李婆子同蘇大娘和桂花大娘打架的事，就夠蘇木記上她一筆。

她才不管誰勝誰負，兩位大娘還累了手呢！

蘇丫原本就在院子里，然而小娘子眼睛里就像沒她這個人似的，該做什麼依舊做什麼。

何田露的尷尬可想而知。

要按著她平日里的性子，早該甩手走人了，然而這次，不知有怎樣的動力支撐著，她愣是擺出一張笑臉，朝著屋子裡叫道：「小木，方便出來一下么？姨母有件事想要求你幫忙。」

蘇木豎著耳朵聽著，不由吃了一驚，這人竟然連「求」字都用上了，這得是多麼嚴重的事？

她也不再端著，直接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何田露明顯鬆了口氣，擺出自認為最熱情可親的笑，說道：「小木啊，這些日子家裡的事是一件接著一件，也沒時間過來看看你，你可還好？」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蘇木也便笑著應了一聲，「好。」

至於她家「一件接著一件」的事，蘇木也約略聽說了，不過就是石楠尋到了名師，石家擺了整整一天的流水席，前幾日何田露的大女兒還生了個小子，聽說還挺胖。

蘇木也不說請她去屋裡坐，也沒讓蘇娃讓開，倆人就這樣隔著一道柵欄並一個小漢子把話給說了。

原來，何田露的態度之所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圈，原因就出在她那個剛生了個大胖小子的閨女身上。

她閨女自從生產之後便開始便秘，以至於腹脹難忍，茶飯不思，還總是無緣無故發脾氣。

夫家門弟不低，性情可沒有孫家好，一來二去的竟露出些嫌棄的意思來。

何田露一邊心疼女兒，一邊又怨恨親家寡情，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根源是出在自家閨女的身體上。

恰好聽說了蘇木的事，原本何田露還不屑一顧，覺得蘇木不過是嘴皮子好使這才哄得一干村婦把她當個神供著。

然而，後來又傳出孫家的事，何田露這才坐不住了。

孫家是誰？那可是整個博陵鎮都要供著的郡望之戶，就算以後她兒子做了大官，回鄉之後也要在孫老先生跟前稱一聲「晚輩」。

若是按照正常思維，對頭家的活兒肯定不該接。然而，蘇木卻不這麼想——此時不坑她一笑，更待何時？

她特意選了個雲實空閑的時候，兩個人一起跟著何田露去了石小姐的夫家。

一路上蘇木和雲實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看得何田露青筋直蹦，差點從車上跳下去。

看著她明明氣得要死卻又憋著不發作的樣子，蘇木差點把肚皮笑破。

雲實哪裡不明白小娘子的心思？自然樂得配合她。

當然，蘇木無論怎樣整治何田露，面對自己的病患時卻一視同仁，只不過因為付錢的是坑害過自己的人，所以藥材方面便特意選了貴的，以及她自己家「特有」的。

石家小姐的情況比孫少夫人還要嚴重些，除了產後便秘外，還伴隨著營養不均、惡露不下等癥狀，這就需要「珍貴」的藥方以及月子餐菜譜了。

蘇木懶得跟她長期打交道，直接把藥方和菜譜賣給了她，她倒不害這些方子被公開，一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況，一張方子並不是萬能的，二來手藝在自己手裡，便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至於價錢，當然是相當美麗。

再算上蘇家自製的藥酒，足夠何田露狠狠地出一次血。

說起來，就算蘇木想親自給她做，何田露大概也是不肯的。

雖然她求到了蘇木的頭上，卻仍舊存了十足的戒心，蘇木開的那些方子和食譜她又按地里拿給別的大夫去看，直到再三確認沒問題之後，才敢用在自家女兒身上。

蘇木聽說了這件事，對於自己先前的坑錢行為半分愧疚都沒有了。

她坑了一筆巨款，對方還得千恩萬謝地待她，於是，前面的那些小打小鬧的疙瘩，蘇木也便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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