誣陷
【寧願去坐牢】
村子里漸漸地出現了一些流言,關於蘇木家的葯田。
人們總是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總之流言製造者把它散播出來之後,根本沒用再費心,自然有人繼續往下傳。
直到,有人當面問雲實,「蘇小娘子種藥材的本事當真是你從李家學來的嗎?石頭啊石頭,看你平時不言不語的,沒成眼還有這心計,不錯,不錯!」
這話表面上是在誇獎,實際傻子都能聽出來,滿滿的都是諷刺。
更有那些想得多的,不由聯繫上雲實被辭退的事——保不齊就是因為這個吧!
起初,雲實並未理會。
按蘇木的話說,「咱們家被人念叨得還少嗎?他們為什麼念叨咱們,無非是嫉妒而已。」
雲實從小什麼苦沒吃過?這種不痛不癢的流言他還當真是半點不在意。
然而,誰都沒想到,再往後卻流傳出更加可怕的話。
那天,桂花大娘慌慌張張地跑到河坡上的木屋——這段時間,原本不起眼的茅草屋被雲實修葺一新,全部釘上了木板,空間也擴大了二倍有餘,並且隔成前中后兩間,前面一間用作廚房,中間一間是卧室,最後那間足足有四五十平米是雲實的工作間。
桂花大娘拉著雲實,焦急地說道:「石頭啊,方才我在酒廬里坐著,聽到大碾子旁邊有人在念叨,說是李家人要到衙門裡去告你!」
雲實一愣,皺眉問道:「他們為何告我?」
「說你偷學了他家種葯的手藝!」桂花大娘紅著眼圈,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雲實反而顯得十分平靜,「我沒偷學,不怕他們告。」
「誒呀,你個傻小子,若是到了衙門,哪個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先來一頓板子,看你招不招!」桂花大娘一邊掉眼淚,一邊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雲實看著她的樣子,態度不由地軟了下來,安慰道:「舅娘,別著急,我不會有事。」
「不行,我得找你舅舅商量商量,決不能讓你去受那個罪!」桂花大娘心裡還是不踏實,扔下這句話便走了。
雲實並沒有拿著當回事,指不定是誰瞎傳出來的,是不是真的還不一定。
希望小木聽到了,不要著急才好——這是雲實唯一擔憂的。
***
李佩蘭原本還挺沉得住氣。
她把一波又一波地流言放出去,就是為了讓雲實越來越怕,越來越怕,最後不得不到她這裡來尋找幫助。
然而,她等了許久,雲實那邊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她暗地裡看著,他依舊和蘇木同進同出,說說笑笑,那雙深邃眼眸中的無限柔情幾乎要滿溢出來。
李佩蘭恨得牙痒痒,瘋了似的幻想著被那種眼神看著的人是自己。
當這種內心深處的瘋狂達到一定程度后,李佩蘭終於坐不住了。
雲實怎麼也沒有想到,李佩蘭會來找他。
想到這個人至少曾經提供給他一份活計,雲實的表現還算禮貌,但也僅僅是禮貌而已。
李佩蘭在木屋前前後後轉了一圈,又看了看不遠處生機勃勃的葯園,對眼前這個高大的漢子愈加滿意。
於是,她便開始收網。
「雲實,你可知道我今日為何來找你?」李佩蘭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地說著。
雲實並未理會她的話,而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身下的木椅——那是蘇木的專用坐椅,儘管蘇木自己並不知情,然而雲實卻一直堅持著。
回頭要重新做一把。雲實默默地想道。
李佩蘭拿眼瞅著,發現雲實在盯著自己發獃,便不自覺地挺胸抬頭,滿臉得意。
然而,雲實半晌都不吭聲,這就有些尷尬了。
為了讓這場戲順利的演下去,李佩蘭只得給自己的大丫鬟使了個眼色。
秋兒會意,趾高氣揚地說道:「雲實,我家小姐心善,今日過來就是為了提醒你一句,你惹上麻煩了知道嗎?」
雲實一聽,視線終於從椅子上挪開,看了她一眼。
秋兒見引起他的注意,神情更加得意,「雲實,你若不想惹上官司,便立刻離開蘇娘子,成為我們李家人;若是不行,便等著到牢里吃板子吧!」
雲實聽到「離開蘇木」的話,眉頭緊緊地皺到了一起。
他終於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了,關於流言,關於報官,甚至包括前面的辭退。
如果對方不是女人,雲實今天一定會讓他們吃上幾拳。
他氣憤的根源不是因為自己被設計,而是對方設計他的原因,竟然是為了讓他離開蘇木!
「滾!」雲實鐵青著臉,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李氏主僕原本還在洋洋得意,沒成想突然聽到這麼一句,當時就蒙了。
尤其是李佩蘭,她拿眼直愣愣地看向雲實,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雲實再次說道:「滾出去。」依舊是冷冷的語氣,卻連憤怒都沒有了,就像前面這兩個不過是無所謂的東西,根本不值得他生氣。
「好,好,好!」李佩蘭氣得心肝肺全都揪到了一起,她指著雲實,紅著眼睛說道,「你別後悔!」
雲實轉過身去繼續做活,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
意外來得十分突然。
彼時雲實正在給蘇木做新的椅子——李佩蘭坐過的那個,早就被他劈成柴禾燒了——耳邊傳來吵嚷聲,雲實出去一看,當場便被人捉住。
李大江從旁邊跳出來,尖聲嚷道:「就是他,就是這個小子,就是他偷學了我們李家種藥材的手藝!」
雲實被三四個人一齊押在地上,掙了一下,卻換來對方更大力的鉗制。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出一個聲音,「慢著。」
雲實看到扭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明顯一松,頭頂上傳來一個聲音,「江頭?」
江衙役沒有應聲,給對方使了個眼色。
押著雲實的幾個小子會意,手上的力道明顯鬆動了許多。
雲實沒有妄動,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很快便想起了這位「江衙役」是誰。
那次王二狗三人起了歹心,王二狗自作自受不慎送命,王二狗的叔叔嬸子前來糾纏,他陪蘇木前去報官,領頭的便是這位江衙役。
不僅如此,江衙役和蘇木的外公何郎中還算是舊相識,據江衙役所說,何郎中救過他的命,這話或許說得客氣,但對方的親近姿態卻表現得十分明顯。
之前他和蘇木訂親還給對方送了帖子,只是正趕上他外出,便沒來成,不過,人雖沒來卻捎來也禮,兩家也算拉攏上了。
雲實多多少少鬆了口氣。
既然是熟人,那麼至少能讓他和被帶走之前和小木告個別。
另一邊,江衙役端著姿態對李大江說道:「人我們捉住了,這就帶到鎮守衙門,李管事也儘快向你家主子回稟去罷。」
李大江一愣,支支吾吾地說:「我、我送你們出村吧!」他還想親眼看著雲實被抓走呢,打算好好地煞煞對方的威風。
江衙役把眼一瞪,冷聲說道:「你是不信兄弟們還是怎麼著?不然你直接把哥兒幾個送到鎮上,一起進衙門得了!」
李大江一聽,嚇得跳起腳來,連連說著:「得罪、得罪……」然後便撒腿跑了。
等他頭也不回地跑遠了,江衙役才開口說道:「行了,把人放開罷。」
幾個小衙役也不遲疑,直接就撒了手。
雲實從地上爬起來,對著江衙役抱了抱拳,誠懇地說道:「多謝。」
江衙役看著他,嘆了口氣,「你們村姓雲的多,當時我只聽說是個『姓雲的小子』,怎麼也沒想到是你。」
即使不用問,江衙役也多少猜出,兩個孩子這是被人設計了。
雲實心裡只記掛著一件事,「江叔,我想先去看看小木。」
江衙役點了點頭,「確實得到我那侄女家裡去一趟,走罷。」
雲實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只當他是往開一面,因此一路上都在琢磨著怎麼安撫他的小娘子,叫她不要擔心,向他保證自己很快就會回來。
蘇木當時正在給蘇娃和閆木匠的小子閆小咚上課,一眼便看到走在前面的雲實,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
「怎麼這時候過來了?」蘇木笑盈盈地問道。
小娘子的笑臉太過動人,雲實看得眼熱,差點綳不住紅了眼圈。
他也不管是不是當著別人的面,一把將人抱進懷裡,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小木……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蘇木狐疑地眨了眨眼,一扭頭,才看到江衙役等人。
「江叔,您怎麼來了?!」蘇木從雲實懷裡掙出來,驚喜地問道。
她前後幾次去鎮上買紙筆,連帶著賣藥酒,和江衙役見過許多次,彼此間算是十分熟悉。
江衙役臉上帶著笑,慈愛地敲了敲蘇木的腦門,「你們兩個年紀輕輕的,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蘇木聽到「算計」二字,臉色一整,不由問道:「江叔,您這話什麼意思?可別嚇我……」
江衙役不忍心看她著急,便把李大江如何到鎮守衙門告狀,又是如何給書記郎塞了銀子,對方如何叫他過來拿人細細地說了一遍。
蘇木剛聽了個開頭,便下意識地抓住雲實的手,紅著眼圈說道:「不行,雲實是被冤枉的,你們不能帶走他!江叔,我跟你們去,我能證明自己有真本事,根本不是從李家偷學來的。」
江衙役嘆了口氣,眼中既有無奈,又有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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