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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蘭的結局】
如果是生意上的夥伴或者學府的同窗,孫亭宣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隨手幫個小忙併讓受助者對自己感激涕零。
然而,換成對面這位滿腹才情又治好過愛妻的小娘子,孫亭宣反而在糾結如何開口才不會顯得太過唐突。
蘇木看出他臉上的猶豫之色,主動說道:「孫掌柜有何話不妨直說,若是有什麼考慮不周的,還得請您多加提醒。」
孫亭宣見蘇木如此爽快,也不再猶豫,便把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
蘇木一愣,連忙說道:「我竟不知還有這一層。」說到底,還是她太過天真。
雲實抓住小娘子的手,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若是只有到他自己,無論怎樣他都不會怯懦,然而,倘若涉及到將來的子女,他卻決不會亂逞英雄。
蘇木同樣想到了這一點,如果她想要在這裡長長久久的生存下去,便不得不屈服於這個世界的某些「規則」。
兩個人雙手交握,雙雙露出凝重的神色。
孫亭宣見狀,連忙說道:「二位若是信我,不如便把這件事交由我去做。」
蘇木聞言吃了一驚,她和雲實對視一眼,不由問道:「敢問孫掌柜有何辦法?倘若太過難辦……」
孫亭宣擺擺手,「舉手之勞,並不為難。」
蘇木這才鬆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她和雲實盤算著,事成之後一定要給孫家送上一份謝禮,對人家來說是舉手之勞,卻實實在在地保住了他們的名聲,也間接挽救了子女的將來。
*
孫亭宣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江衙役便特地跑到杏花村,告訴蘇木,李家主動把訴狀給撤了。
江衙役喝了一大口清涼地茶水,興高采烈地說道:「是本家那邊派過來的人,直接找的鎮守大人,咱們都會沒反應過來,人家就辦完事走了。」
汪衙役搖著頭嘖嘖兩聲,哼笑道:「你們猜怎麼著?原來這樁案子從始至終都是李家一個小娘子在搗鬼,本家那邊根本不知道!」
蘇木似笑非笑地看向雲實,江衙役口中的「李家娘子」是誰,他們再清楚不過。
「對了,小木,你如何認識博文先生?」
蘇木轉了轉腦子,試探性地問道:「江叔說的『博文先生』可是姓孫?」
這話反倒讓汪衙役吃了一驚,「你竟不認識么?不對啊,倘若不認識的話,人家為何會幫忙?莫非是我打聽錯了?也不對啊,放眼整個博陵鎮,能跟李家家主搭上話的可不多,除了鎮守大人,也就博文先生了吧!」
蘇木看他陷入自言自語,不由笑道:「若您說的這位『博文先生』果真姓孫的話,我或許認識。」
江衙役還沒回話,雲實便突然說道:「博文先生是孫掌柜的父親。」
上次去書閣幫蘇木買筆墨,雲實遇見過一回,此時聯想起來便更加肯定。
江衙役露出疑惑的神色。
蘇木便把他們如何認識孫亭宣,又是如何給孫少夫人看病的種種說了一遍。
江衙役聽完不由地拍子拍桌子,欣慰地說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老祖宗的話沒說錯!」
可不是么,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很快,引起這一連串事故的李佩蘭便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
河坡上的藥材正待收穫,雲實在蘇木的指導下做出來一個小型「挖根機」——專門用來挖藥材根。
這種挖根機是蘇木根據現代那種播種用的「鏤子」改良成的。
底下有兩個用鐵皮包著的尖角,上面有一對把手。使用的時候一個人在前面拉,另一個人在後面壓著,確保尖角扎進了藥材底下,這樣在往前拉的過程中藥材根就會隨著土壤的翻動露出來,後面再跟個人拿著筐子就好。
剛剛蘇木和雲實試驗了一下,的確是一撿一大筐,哪裡還用費著力氣一鋤頭一鋤頭地挖!
此時,雲實在修改不太完美的地方。
蘇木坐在小板凳上,比劃著手指念叨著:「咱們下次做個鏤子吧!下面只需要做一個尖角,上面再加一個漏斗,把種子灑在漏斗里,能一邊翻土一邊播種,不用刨坑也不用彎腰,又快又好!」
雲實騰出手來摸摸她的頭,笑著說:「明日便做。」
那樣溫暖的笑容,那樣磁性的聲音,讓蘇木的一顆少女心瞬間融化了。
左右沒人看見,她便像個小無賴似的趴在自家未婚夫寬闊的後背上,嘰嘰歪歪地撒嬌。
雲實給新農具做著最後的調整,時不時伸出手來摸摸背上的大寶貝,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幸福的味道。
李家人便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請問,主人可在家?」木屋外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和李家的事並沒有徹底解決,蘇木乍一聽到陌生的聲音,多少有些緊張。
雲實安撫般拍拍小娘子搭在肩上的手,然後才起身,推門出去。
蘇木頓了一下,也跟著出去了。
外面站著個和善的中年漢子,穿著低調而體面。
他身後跟著三個人,一位年輕力壯,一位上了些年紀,另一個便是李大江。
雲實把蘇木擋在身後,面無表情地問道:「找我何事?」
因著李大江的關係,雲實的語氣有些差。
那位高壯的年輕漢子稍稍動怒,正要說什麼,卻被中年人阻止了。
他不著痕迹地瞅了李大江一眼,便笑著對雲實說道:「在下來自祁州李氏,單名一個『幕』字,關於雲小哥同我家葯園發生的事,我代表李家對您說聲抱歉。」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也並沒有拿身份或者年齡壓人,雲實也便願意給他這個面子。
「屋裡坐吧。」
「多謝。」對方並不推辭,面上的笑容更多了幾分暖意。
雲實直接把人請進了工作間,好在他手腳勤快,慣愛打掃,工作間里雖堆放著不少木料和半成品,卻都被他一一放好,絲毫不見凌亂。
李幕只掃了一眼,心裡便對那個侄女的話多了三分懷疑——這樣勤快又有手藝的人,怎麼會偷學他家那點東西?
幾位漢子各自落坐,李大江興許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見,自覺地找了個最小的杌凳,坐得遠遠的。
蘇木端著茶水進來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給他遞了一杯。
李大江誠惶誠恐地接下,埋著腦袋道了句謝。
李幕也不拐彎抹角,簡單地寒暄過後,便問起了藥材的種植事宜。
雲實看向蘇木,拍了拍身邊那把椅子——這是他們說好的,倘若需要證明,便由她站出來。
於是,蘇木坐下來,微笑著說道:「我家未婚夫在您家園子里做了二十年,從未傳出過不好的事,這點相信您一定做過調查。至於藥材的種植,不瞞您說,我也會——我外公不僅是遠近聞名的醫者,也是經驗豐富的葯農。我自小長在外公膝下,多少學到些皮毛。」
蘇木的身世,李家人早就從博文先生那裡聽說了。
此時,李幕聽了她的話,便拱拱手,說道:「蘇娘子的話我個人絲毫不會懷疑,不過,畢竟涉及到我族長房嫡女的去留,在下便厚著臉討教一番。」
蘇木笑笑,「理應如此。」
說實話,她半點都不介意。與其為著人情不清不楚,還不如當面對質彼此明白。這樣不僅能還她和雲實一個公道,相信李家定然也能鬆口氣。
接下來,便由那位老者開口,問了幾樣藥材的習性、時令和基本的種植方法——都是李家葯園近年來沒種過的幾樣,看來對方的果真是有備而來。
蘇木腦子裡裝的可比普通葯農多得多,她不慌不忙地一一應答,挑著與種植相關的說了,其中大多數技巧來源於小蘇木的記憶,還有些是作為現代人的常識,也是優勢。
其中自然有些手法放在古代異常先進,蘇木無意識中說了出來,反而叫那位上了些年紀的葯農異常激動。
到了後面,已經不是調查和問詢了,完全變成了同行之間的切磋和交流。
看到這樣的場景,李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往李大江身上瞅了一眼,雖看不出喜怒,卻生生把對方嚇去一身冷汗。
還有李佩蘭,他那個好侄女,長房唯一的嫡女……李幕嘆了口氣,看來是留不得了。
*
李佩蘭的下場蘇木是後來聽蘇大娘當個笑話似的講的。
據說調查的當天李佩蘭便被她的親叔叔李幕帶回了本家。
原本她是一萬個不想走的,軟話硬話輪著說了個遍,甚至放下驕傲苦苦哀求。
李幕嘆息道:「佩蘭啊佩蘭,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你祖父之所以把你放在這裡實際就是一場考驗,不需要你費盡心思地嫁人,也不需要你把其他兄妹比下去,只要能踏踏實實地把這園子管好了,這裡便是你的,將來的李家也必定有你的一份!」
聽了這話,李佩蘭結結實實地愣了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崩潰地嚎啕大哭——不知道是後悔,還是不甘。
再後來,蘇木聽說她遠遠地嫁了出去,大概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彼時,蘇木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家,聽到這樣的傳言不過唏噓一聲,旁的,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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