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融處
「你們家的府宅，與我所見的，都不同。」
蘇靈打量著處處顯寒酸的宣府，笑道：「沒有令人厭惡的紙醉金迷。」
王亦原本黯然的神色，瞬間亮起：「真的？」
「嗯。」蘇靈隨意坐在院中石凳上，「你們父子四人，時常將家財充軍或捐贈，連帶著手底下的將帥，也是樸素的一批，我很敬佩你們，尤其是你父親。」
「嗯，我父親很好。」坐在一旁的王亦聽到這話也是頻頻頷首。
「你也好啊。」蘇靈撐頭笑看他，見她如月般的眼，王亦心頭一滯。
「當我知道遇見的王亦，就是王越的第三子時，你知道我當時的第一想法是什麼嗎？」蘇靈認真看他道，「世間最耀眼的英雄，大抵如此了。」
王亦的心猛然跳動，臉也不自覺微紅，慌亂錯開目光，卻瞧見她垂在桌上的右手腕間戴著的木鐲，與她渾身名貴的衣飾並不著調。
「你還戴著？」王亦不自覺伸手去觸。
順著他的目光低頭，蘇靈眼中，不自覺露出柔情，「這是我的念想，自然不願丟。」
見她臉有疲倦，王亦淡淡一笑，「先去休息吧，午膳時再起。」
「好。」蘇靈也確實很是疲倦了。
然而，王亦卻沒有帶她去客房，而是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整潔乾淨，古雅簡約，看著很舒服，蘇靈也沒多想，脫了鞋子便翻身上塌。
給蘇靈蓋上被子，王亦才出去，小心地帶上門。
午膳的時候，王亦沒有叫她，而是親自將飯菜給她端來。
連著幾天，王亦除了處理軍務，大多時候圍著蘇靈轉。
小公子性格清冷，極少這麼熱情，更別說是對一個姑娘，王越與王迎，都或多或少瞧出了些什麼，卻並不點破。
蘇靈溫和有禮，性格討喜不說，還很善心細膩。住在榆林城的這些天，時常主動照顧被轉送來的傷員，人手不夠的時候，也常幫忙做飯，而且廚藝還甚佳，又會聊天。城中很多人，對她都頗有好感，尤其是王越一家子。
飯後，王亦約了蘇靈出來散心。「前方戰事吃緊，父親明天會派人出軍支援，我與二哥都要過去。」
「我明天要去西路龍州支援許寧將軍了。」王亦停下步子，認真地看著安靜立他身側的蘇靈。「文錦，你能不能……不要今夜就走？」王亦直直看她的美眸：「現在……外面不安全。」
「你要去打仗，也很不安全。」蘇靈的俏顏上，有著對他的擔憂，「我能做什麼嗎？」
「你……」王亦眼中閃過興奮，但不敢確定，是不是他所想的。
「我答應你不走。」蘇靈對他嫣然一笑，驗證他的猜測：「等少將軍，平安帶著大捷歸來，我再走。你們為護我們殺敵，我等一等你們的消息，未嘗不可。」
王亦的心，忽就亂了一團。
「這個先給你。」
蘇靈見他似是不信，思索一番，將腕上木鐲摘出，遞於他略帶薄繭的掌中，燦然笑道，「我的念想在你身上，就逃不走了。所以相對的，你也要將這份念想同你自己，安歸。」
夜風吹著蘇靈垂於腰間的墨發，王亦握著木鐲，只覺這份心意發燙，卻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去休息吧，上陣殺敵，沒有精神氣力，會有大麻煩的。」
「好……」
王亦望著她於自己話別，然後，目送她去找商隊。
其實，他想抱一抱她，但他沒有，他不想嚇著她，不想驚擾她，有這麼多，真的夠了……
蘇靈果真說話算數，答應王亦的當下，便找商隊的人商議，推遲了行程，非但沒有離去，還與王越一同，親自送一干人出城。
離去前，王亦深深看了眼蘇靈，撫上盔甲間藏了木鐲的地方，眼中，透著深沉的堅定。
伊人念可在，少君豈敢亡？
一騎絕塵，揚出萬千沙土……
晝夜更替，前方忙的一片是滾燙的鮮紅，後方忙的一片是照心的暖黃。
整整半個多月里，王亦做得最多的，便是布局謀划，上陣殺敵，默默咬牙處理傷處，夜深人靜時分，掏出懷中完好的木鐲發獃。
而在榆林的蘇靈，淘米搬糧、幫扶傷患、閑暇時分，悄然打探前方戰況，常附帶一句少將亦小公子可還安平與否？睡夢前，亦會仰天祈福。
兜兜轉轉了大半月，許是蘇靈這名取得好，愉悅了老天心意。
昨天她還一嘴烏鴉地說什麼物極必反，前些日子得了幾個壞消息，上天也全會以好的搗鼓賠過來，今日一早，捷報就和煙花似地從興奮的侍衛手裡放出來。
「報！」
「許寧將軍傳來消息，小公子一招請君入甕之計奏效，將西路蒙蠻全部引入我方敵營圍殺，敵方全軍覆沒，我方傷十二人，無一人陣亡！西路大軍大獲全勝！小公子等人，正在回城途中。」
還沒等王越他們笑出來，就又有消息了。
「報！」
「東路范謹將軍與二位公子同時三信送抵，西路蒙軍損失慘重，我軍大捷！以大批俘虜為交換，願歸還他們此前所掠奪的土地！」
「報！」
「鎮羌諸堡的將領破曉時分成功入潛敵方領地，佔據蒙族西角草原之地！蒙軍可汗全面撤兵！」
秦剛先是一怔，繼而拍桌大聲叫好，王越雖沒那麼誇張，但笑容卻也是擺在臉上，經久不散。
「來人，備筆墨！上報朝廷！」
「太好了！」
「是啊是啊！」
榆林城上下，都是一片歡呼聲。
不過幾天時間，王亦三兄弟便得勝歸來，王越在宣府大設宴席，為他們接風洗塵。
因為還要穩定局面，防止蒙族捲土重來，所以這些將領，還要再守上些時日，直至朝庭下旨召他們回京。
在最後的時候，蘇靈亦表示自己要重回姑蘇了，她還有店門要開，已經耽擱許久，確實不能再多呆了。
王越擔心他們回途會有意外發生，派了一支分隊護送他們，而王亦自行請願，王越也順著他的意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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