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這一頓喬遷宴用的很不愉快,舒清嫵幾次去看神情恍惚的王選侍,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無論王選侍有何異常,如今的她也都管不了,只最後送大家離宮時,她還是叫來王選侍的貼身大宮女豆子,跟她說「若是你們小主有什麼不好,一定要去尋素蓮姑姑或者素沁姑姑,千萬別自己忍著。」
豆子這幾天也是有些擔驚受怕,舒清嫵這麼一說,她立即感動地紅了眼眶:「多謝婕妤娘娘,奴婢省得。」
今日王選侍是什麼境況大家都看在眼裡,也只有舒清嫵能提點一句,這就比旁人要強上許多。
待人都走了,明間里也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周嫻寧才進了寢殿,伺候舒清嫵躺下歇息。
「娘娘可是困了?奴婢有些話想稟報。」周嫻寧道。
舒清嫵掀開帳幔,抬眼皮溫和看著她:「你且說。」
周嫻寧猶豫片刻,還是問:「小主為何要關照王選侍?她這樣的境況,旁人都是敬而遠之。」
大抵是真心為舒清嫵考慮,周嫻寧才能僭越說出這樣的話來,已頗為難得。
舒清嫵卻搖了搖頭,問她:「若是當時在御花園,我沒能聽見你的聲音,或者聽見了不曾管呢?你是否現在已經在永巷裡,每日從天不亮一直忙碌到深夜?」
周嫻寧微微一頓,有那麼一剎那間,她臉上閃過羞赧和茫然。
舒清嫵說這個,不是為了讓她心裡難受,也不是為了讓她去莫名「良心不安」,她只是輕聲細語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我不傻也不笨,也不是那等熱心腸的直性子,」舒清嫵柔聲道,「許多事,我都是權衡過才開口的,是,我知道許多事都不是我能管也不應該我去管的,但內心深處卻有個聲音一直提醒我,做人還是要乾淨敞亮。」
明知道別人有難不去伸手,良心總會不安,上一輩子她在污泥中死去,重活一世雖要越發謹慎和小心,卻也不能讓自己依舊沉浸在污泥之中。
王選侍的事她看在眼裡,多提點一句也是好的,最起碼,她心裡會安然一些。
周嫻寧似乎是聽明白了舒清嫵的話,又似乎沒怎麼聽懂,她只是安靜地站在舒清嫵身邊,低頭沉默不語。
舒清嫵輕聲道:「每個人做任何一件事,不過是遵從自己的內心,但你也要分清楚這些事到底能不能做,可不可為,權衡利弊之下,能最大限度地保護自己的心,守護自己所堅持的底線,那麼就可以去做。」
大概平生裡頭一次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周嫻寧緩緩抬起頭,目光沉沉地看向舒清嫵。
其實周嫻寧比她的婕妤娘娘還要大上三四歲的樣子,也在宮中浸淫多年,她所經過的事,舒清嫵應當都沒經歷過。
但她卻還是發現,舒清嫵的想法和內心,都比她們要廣闊得多,也深沉得多。
她的內心如同一片靜海,海面之上雲淡風輕,海面之下波濤暗涌。
周嫻寧一路行來,滿身傷痛,孤獨無依,卻在舒清嫵這裡,頭一次嘗到了關懷和教導。
這是難能可貴的。
舒清嫵認真看著周嫻寧,語氣越發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
「如果我因為怕未來看不見摸不著的危險就去忽視自己的內心,如果我明知道可以伸手卻背離初衷,如果我一而再再而三放棄自己的堅持和信仰,那麼到最後,待臨死之前,我一定會後悔。」
人生沒有如果。
她能死而復生,已是天賜良機,大抵這一輩子再渾渾噩噩下去,便再無重生的可能。
上蒼多憐憫。
天神在上,凡人飄零,大抵世間萬物都逃不過命運的法眼。
舒清嫵不知道自己為何能有如此機緣,卻也清楚,若是此生再不去好好生活,便是辜負了這一番神機。
所以她在醒來的第一日就堅定住了自己的心。
不可叫人欺負,不能忍氣吞聲,不去薄情寡義,不行淡漠無情。
周嫻寧要成為她身邊最親近的人,陪她走完接下去的漫漫長路,她便也要細細說來,好讓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又要做什麼樣的事。
不過令她欣慰的是,周嫻寧很聰慧,也很忠心。
果然,她說完沉默了不過片刻工夫,周嫻寧就蹲福行禮,道:「娘娘,奴婢明白了。」
舒清嫵輕聲笑了笑,安然閉上眼睛:「好了,你去休息吧。」
重重帷幕落下,在一片昏暗之中,舒清嫵悠然陷入夢境之中。
喬遷宴的那一場鬼話,到底沒能讓早就見過魑魅魍魎的婕妤娘娘如何擔憂,只是夢境的角落裡,始終有一棟兩層的宮殿暗影,屹立不動。
之後幾日,宮裡風平浪靜。
不過這也是對於舒清嫵而言的,這幾日蕭錦琛不再只駐足景玉宮,旁人對著景玉宮的目光逐漸減少,舒清嫵倒是一點都不著急,反而覺得鬆了口氣。
每次面聖,其實是頗有壓力的。
蕭錦琛這個人,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樣子,無論身邊的人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會下意識去評判。
舒清嫵心裡藏了太多事,藏了一輩子的恩怨,因此在侍寢和面聖時,時時刻刻都要穩固自己的心,努力拿出最平常的樣子。
如果不然,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蕭錦琛看清真實的內心。
所以,舒清嫵甚至覺得,能少見幾面是最好的。
這幾日不用侍寢,也不用去見皇帝陛下,舒清嫵樂得自在,一個人在景玉宮玩了好幾天,還特地體驗了一下景玉宮的暖池,最後點評果然名不虛傳。
周嫻寧看她泡得紅紅的小臉,跟雲霧笑道:「可見娘娘還是喜歡這裡。」
舒清嫵長舒口氣,用手指撥弄漂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
明日正好是初十,她們要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因此舒清嫵今日就想早早睡下,省得明日路上困頓。
她沐浴出來,只穿著一層單薄的中衣,坐在暖閣的雅室里等著雲霧給自己干發,坐了一會兒,突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舒清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回過頭去時,卻突然看到一抹藏青色的身影。
蕭錦琛不知何時到的景玉宮,也不知如何進了暖閣,總之他就這麼安靜站在舒清嫵身後,猝不及防出現在舒清嫵的眼前。
舒清嫵眨了眨眼睛,眼眸里的慵懶和愜意全都來不及躲藏,被他抓了個正著。
「陛下……」舒清嫵下意識起身,沖蕭錦琛行禮,「您來了怎麼不讓宮人通傳。」
舒清嫵問完就覺得有些不妥,然蕭錦琛卻沒說話。
他只是垂眸看著他,眼眸深邃,直抵人心。
舒清嫵實在不敢如此跟蕭錦琛對望。
她怕蕭錦琛看到自己對他的冷漠、無情……以及說不出口的怨恨。
那些回憶里的過往,她死死壓在心底,不讓它們輕易浮出心海。
蕭錦琛如此凝視著她,她卻是下意識別開頭,輕聲問:「陛下在看什麼?」
這一回,蕭錦琛依舊沒有說話。
他前行兩步,緊緊站在她身前,兩個人中間幾乎沒有縫隙,就這般緊密地貼在一起。
蕭錦琛伸出手來,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看著朕。」他沉聲道。
舒清嫵心跳如雷。
她努力壓下莫名的緊張與驚慌,腦海里不斷告訴自己要平靜,這才淺淺挪回目光,看向了蕭錦琛的眼眸。
蕭錦琛的眼睛很漂亮。
他總是那麼專註,眼眸中似乎藏著萬點星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此時此刻,舒清嫵在他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她面色蒼白,神情慌張,便是再如何掩飾,蕭錦琛這樣特殊的舉動也令她心慌。
沒了薄酒,沒了如意閣的綺靡,沒了那些曖昧和意念,此時的舒清嫵,幾乎是沒有任何遮掩的,就這麼立於蕭錦琛面前。
她現在是什麼樣子,恐怕沒人比蕭錦琛更清楚。
舒清嫵心中一緊,那種無錯和慌張一瞬間蔓延到心房深處,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低下頭佯裝害怕。
「陛下,您……」舒清嫵聲音顫抖,「您嚇著臣妾了。」
蕭錦琛突然笑了。
說句實在話,他的笑聲是旁人所沒有的洒脫與清朗,醇厚的男聲如同環佩琳琅,在眾人耳中敲響。
但舒清嫵卻越發緊張。
蕭錦琛最不愛笑,他生活里彷彿沒有任何值得高興的事,而且依著他的性子,他也不喜歡讓別人看清他的心情。
高興或者不愉,傷心或者憤懣,這些情緒皇帝陛下似乎統統沒有。
舒清嫵卻知道,他只是隱藏起來而已。
大家都是人,除了出身不同,沒誰比誰更尊貴。
蕭錦琛也不過就笑了兩三聲而已,舒清嫵後退,他就前進,再度行至舒清嫵身前時,蕭錦琛終於開口了。
「舒婕妤,」蕭錦琛低聲問,「你可知今日都發生什麼?」
今日是初九,宮裡沒什麼節慶,也一直安安靜靜的,舒清嫵自己在景玉宮玩了好幾日,還真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
庄六確實每天都出外打聽,但一般沒有特殊的事情,他也不會稟報。
所以,舒清嫵是真的什麼都不知。
她迷茫地抬起頭,再度看向蕭錦琛:「臣妾不知。」
這會兒她不過就穿了一件中衣,剛沐浴過的熱乎氣一點點消散,頭髮也濕漉漉貼在身上,令她頗有些難受。
這話一說出口,就帶了些冷顫。
蕭錦琛直到這時,才發現她是什麼樣子。
他頓了頓,卻還是問:「你真不知?」
舒清嫵搖了搖頭,堅定說:「不知。」
她說完這話,餘光所見,蕭錦琛似乎是突然鬆了口氣。
舒清嫵頗有些疑惑,茫然地看著沉默不語的皇帝陛下。
「陛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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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朕終於擁有排面!
舒婕妤娘娘:你神經病啊,嚇死本宮了!
所有女生,婦女節快樂哦~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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