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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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的事,牽一髮而動全身。

胡善圍作為最大的嫌疑人,被單獨關押起來,就連梅香也半夜被人從床上拖起來,用抹布堵了嘴,秘密抬走。

梅香瞧見這個架勢,不敢隱瞞,把從御膳房找老友弄到的點心,自己如何做米酒,到裝進食盒,遇到錦衣衛小旗紀綱,到去延禧宮小廚房熱米酒的過程全部招來。

延禧宮胡貴妃懷著皇嗣,尚食局當晚值夜的司膳女官就把延禧宮小廚房所有人等全部控制起來,換了一批人,連炒菜的鍋都換了!

皇嗣不得有失,小心使得萬年船。

錦衣衛的紀綱當晚不在後宮當值,晚上後宮一旦落鎖,便不會開啟,除非皇上下了聖旨。按照規矩,需天亮開宮門才能傳喚紀綱。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聽聞宮正司要求天亮傳紀綱問話,知道這事鬧大了,他氣得大半夜將紀綱從熱被窩裡拉起來:

「我要你想法子讓胡善圍落選,你真有本事啊,弄倒了大半的女官,還驚動了延禧宮!」

紀綱夜半驚魂,才知事情鬧大了,「我……我就是想讓她病一病,錯過宮規考試,自動離宮。」

毛驤提著紀綱的耳朵,「對付一個姑娘,用得著用那麼厲害的猛葯嗎?你是不是傻!」

紀綱捂著耳朵,「我以為女孩子嬌嬌弱弱的,吃得少,怕藥物不起作用,就多放了點。我真沒想到她有那麼好的人緣,大考前夜還心情聚會玩樂,把東西分給別人吃了。我哪知道梅香會為了熱一壺米酒,居然跑到延禧宮借小廚房。」

毛驤放手,「明日宮正司的來提審,你知道該怎麼說嗎?」

紀綱忙說道:「平時都是我們審別人,這次換成別人審我,我知道該怎麼做……」

紀綱房間的動靜驚醒了隔壁的沐春。

少年人嗜睡,若是平時,炸雷都叫不醒的,可是如今沐春從奢華西平侯府搬到簡樸的錦衣衛衙門值房,有些擇席之癖,加上屁股被毛驤狠狠打過,他只要一翻身,就會疼醒,因而睡眠極淺,稍有動靜,就會醒來。

沐春趴在牆根聽了一耳朵,具體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胡善圍的名字再清晰不過了,沐春眉頭一皺,這個漂亮姐姐還真是多災多難,怎麼辦?

沐春蹲在牆角思忖著,眼前出現一雙鞋,抬頭一看,「毛……毛大人。」

毛驤問:「你聽了多少?」

沐春把褲腰帶一拉,打著呵欠,「聽見什麼?我只是出來撒個尿。」

沐春進屋,正欲關門,毛驤驀地推門而入,捂著沐春的嘴巴,將他推到牆角,吹熄了蠟燭……

四更天,宮正司的范宮正來到關押胡善圍的房間。

出乎意外,胡善圍以手臂為枕頭,正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聽到動靜,胡善圍醒了,左頰上還有幾道印痕。

「范宮正。」胡善圍行禮。

縱然在半夜,范宮正依然穿著官袍,頭戴烏紗帽,帽子兩邊堆著一簇紫藤絹花,妝容精緻,毫無疲態。

范宮正坐下,上下打量著她,「都這樣了,你還能睡得著?」

胡善圍說道:「卑職問心無愧。」

范宮正:「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胡善圍問道:「沈瓊蓮病情如何?」

那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少女,上一個天才應是宋朝的李清照,如果就這樣離世,就太可惜了。

范宮正沒有回答,比了個手勢,「你坐下。」

胡善圍坐在范宮正對面,兩人對視。

范宮正暗暗稱奇,這個新女官是天生膽大還是嚇傻了,居然看不出懼色。

范宮正使出攻心之計,說道:「梅香都招了,你不怕?」

胡善圍說道:「無論如何,出事的女官們昨晚都在我房間聚會做功課,這是事實,我無法抵賴,你們懷疑我,這是正常的,但是——」

「宮正司講證據,講規矩,否則,卑職學了半個月的宮規和禮儀,豈不是白紙一張?如果真是卑職的錯,任何懲罰卑職都願意接受。如果不是卑職的錯,范宮正公正嚴明,定會查清真相,還卑職清白。」

胡善圍被關進來的時候,剛開始也是慌張的,但轉念一想,她本就一無所有,如今禍從天降,她被關押,什麼都做不了,只有坦然面對,才不負她寒窗多年,抄書不倦,冒險偷了戶貼考進宮廷當女官的一路艱辛。

范宮正又問:「昨晚在你屋裡聚會的女官,疑是中毒者過半,吳司葯懷疑和昨晚宴會飲食有關——你為什麼一點事都沒有?」

胡善圍坦言道:「我是東道主,哪有隻顧自己吃,不顧及客人的東道主?昨晚我只吃了一塊虎眼窩絲糖,喝了一杯米酒,此外就是普通的茶水。」

又道:「如果我真如她們所說,嫉妒沈瓊蓮等成績出眾女官,挑唆梅香在飯食里投毒。首先,毒從何來?我進宮時身無長物,嬤嬤們都搜過身的,連……連私密處都驗過了,只帶進來一個鐵軍牌。其次,梅香是宮裡的老人,她最懂規矩,怎麼可能失心瘋似的聽我一個新人的挑唆?最後,如果真是我做的,我肯定也會給自己投毒,否則就我一個人沒事,大家頭一個就會懷疑我。」

「范宮正,我是經過初選,複選,考進來的,我沒那麼蠢。」

范宮正聽了胡善圍的自辯,又問:「依你看,昨晚一半女官病倒,是何人所為?」

胡善圍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范宮正看著她,好像期待她說出更多,可是胡善圍像個鋸嘴葫蘆似的,不發一言。

胡善圍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她為了脫罪,胡亂攀咬別人,必定會讓這件事亂上加亂。大家都是歷經艱辛進宮當女官的,何必彼此為難彼此。

范宮正離開了,門從外面鎖上,天還沒亮,胡善圍繼續趴在桌子上睡覺。

范宮正將胡善圍的口供遞給茹司葯,茹司葯也是十年前進宮的女官,二十來歲的年紀,品貌端正。

茹司葯看完口供,有些驚訝:「她居然沒有提到她的靠山,沐春和皇後娘娘。」

范宮正點頭,「居然一字不提。若是普通人,早就跪下求饒,搬出靠山了。胡善圍真有幾分定力,我挺佩服她。不過,現在事情一籌莫展,還驚動了延禧宮的胡貴妃,胡貴妃懷有身孕,明日一早,若沒個交代,胡貴妃必定動怒,皇后也會責怪我們無能,到時候,我們少不得要把胡善圍這個最大的嫌犯推出來,先應付雷霆之怒,可惜了,在找到真兇之前,胡善圍必定要吃些皮肉之苦。」

「未必。」茹司葯指著身邊一個食盒:「我想我們已經找到罪魁禍首。」

五更三點,天蒙蒙亮,尚宮局的司闈女官準點發出後宮各個大門的鑰匙,由後宮的太監們開啟大門,並在開門后立刻將鑰匙交還給女官。

後宮的大門,包括各個庫房的鑰匙都由司闈女官保管,開鎖和落鎖后必須交還鑰匙,尤其是各個宮門,太監開鎖,落鎖,女官保管鑰匙。

管鑰匙的不開門,開門的不管鑰匙,女官和太監互相監督。

錦衣衛小旗紀綱剛剛走進宮正司,就被下了牢獄,解了他的綉春刀,剝了他的飛魚服,先打五十板子,打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紀綱喊冤,范宮正眼睛都不眨一下。

打完板子,紀綱氣若遊絲,心想這范宮正看起來溫柔和氣,動起手來卻我們毛大人一樣狠辣無情,宮正司的刑具居然比我們錦衣衛的詔獄還齊全!

這些女人好可怕!

打壓了紀綱的威風,范宮正命人提出一個食盒,問他:「覺得眼熟嗎?」

紀綱咬牙,打死不承認,「是很眼熟——宮裡的食盒都長一個模樣。」

范宮正說道:「東西吃進肚子里,上吐下瀉,除非的烈性毒/葯,否則根本查不出什麼,死無對證。但是你在往梅香的食盒偷偷撒桃花粉的時候,有少許粉末撒漏到食盒裡,被女醫們查檢出來。」

范宮正拿出一個小紙包,「這是女醫用毛筆從食盒裡掃出來的少數桃花粉,不多,但足夠給你定罪了。」

紀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以為只是一樁小事,逼胡善圍出宮,哪想到會驚動宮正司這個女魔頭!

在宮外,錦衣衛赫赫有名。但是在後宮,宮正司就是另一個錦衣衛。

紀綱心想,死了死了,都是我不小心,罪該萬死,反正不能供出毛大人。

後宮不得干政,同樣的,外臣也不得插手後宮的事情,皇上最忌諱這個。一旦暴露了毛大人,毛大人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肯定不保。

紀綱先是不承認,大喊冤枉。

因為現在承認,過程太快了,反而覺得虛假,好像是給人頂罪的,不如先否認,等熬過幾次酷刑后再承認,這樣就假戲成真。

范宮正連連搖頭,「你在詔獄里審問過很多犯人,你應該知道,要是不肯認罪,你在詔獄里玩過的花樣,我都統統會在你身上來一遍。」

紀綱嘴硬:「來十遍我也不認,不是我做的,我為何要承認!」

范宮正命行刑人換著花樣用刑,因為如果紀綱不認罪,那麼同樣的刑罰,恐怕要用在胡善圍這個無辜之人身上了。

當紀綱無名指的指甲被鐵鉗活生生拔出后,茹司葯進來了,和范宮正耳語了幾句。

范宮正臉色一變,說道:「停止行刑。」

宮正司,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把沐春拖進來。

毛驤將沐春一推,使了個眼色,「你自己對范宮正說,昨天指使紀綱幹了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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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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