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妃之事

側妃之事

時于歸乖乖坐在小馬紮上,面前架了兩個小火爐,最上方一個內部鏤空的架子倍放置在火爐上,裡面放著梨子在明火中被炙燒著,表皮微微呈現出褐色,一旁的桌子上放著幾個鮮嫩欲滴的哀家梨,個頭飽滿碩大。

公主殿下看著明火眼睛亮晶晶的,爐端燒梨乃是長安城冬日樂趣,公主長於吃道,整日琢磨吃的,又見今日微雪飄飄,大雪傾至的模樣,便起了冬日圍爐的想法,招了顧靜蘭一干人等在花園內栲梨吃。

觀梅亭被幕布嚴密地遮擋著,四角銅爐生起巨大的銀絲炭,暖意陣陣,涼亭只有一側是掛上不透風的薄紗,面朝梅林。梅林暗香浮動在白雪中顏色各異,姿態萬千,石桌上鋪上白狐毯子,上面放著御膳房新出的糖炒栗子,散發出微微焦甜的味道,還有各類乾果和新鮮水果香甜可口。

柳文荷和安柳柳一人在插花一人在烹茶,柳文荷這幾日被宮內嬤嬤折騰的人都瘦了不少,深宮規矩繁多,光是一些待客禮節就有千百種變化,她這幾日學得就是烹茶。

安柳柳折了幾支紅白黃梅花,又去御花園尋了山茶花、海棠等等,散在案桌上。

「用梅花做使枝嗎?」柳文荷間隙之餘笑問道。

安柳柳點點頭:「小簾沽酒看梅花,可不是今日意境。」

「就你最爛漫。」周雲舒舉著白玉小酒壺,坐姿放蕩不羈,仰頭喝了一口酒,肆意笑道。周雲舒這幾日過得分外逍遙自在,她祖父周太傅終於同意她去外遊學三年,三年時候足夠她周遊大英,如舟涉江湖,以腳丈天地,以心求問道,當真是羨煞旁人。她父母再心不甘情不願也沒法阻止,只好背地裡逮著人去勸,她不堪其擾就躲進宮內。

「你當真是逍遙。」顧靜蘭從話本中抬起頭來,羨慕地說著。

世人皆嗜酒,酒性酒品卻千奇百怪,周雲舒就是酒中高手,一人喝醉她們全部人,姿態瀟洒豪爽,神情肆意無羈,端是看她喝酒就覺得天高海闊,雲淡風輕。

眾人說話間,時于歸眼疾手快夾出烤的正是火候的梨子,立春立馬遞上盤子,焦黃酥軟的烤梨在冷冽的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甜味。

「公主好手藝。」顧靜蘭的視線挪到瓷白碟中,略帶饞意地說道。這烤梨可是最講究火候的,要求現烤現吃,能讓顧靜蘭滿意的次數屈指可數。顧明朝這般人物,事事都會,唯有廚藝這方面天生沒開竅,做簡單的一碗長壽麵都是折騰了許久,更別說烤梨了,沒烤焦已是不錯了,而街上的烤梨帶回家后又都不好吃了。

時于歸小手一揮,豪爽地說道:「給你嘗嘗本公主的手藝,沒有一個人說不好吃的。」她神采飛揚,眉目含笑,一臉得意。

千秋公主的烤梨可是經過太子殿下和聖人親口蓋章的,每年一到大雪紛飛的日子就要露一手的,只要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宮中必定是要備上不少梨子供公主大展身手的。

顧靜蘭興高采烈地接過去,用勺子挖出一勺,吹了吹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裡,一臉滿足地閉上眼,眉眼頓時彎了起來,興奮說道:「香甜軟,真是好吃。」

時于歸得意極了,眼疾手快又撈出一個讓立春遞給周雲舒。

「詩酒趁年華,雲舒這條路當真是妙極了,天高海闊,風雨蕭蕭,送你一盞烤梨,祝你逐凌雲,笑平生,他日青山獨行,我便不再送了。」

周雲舒舉起酒壺對著時于歸點了點細長酒嘴,爽朗一笑:「雲舒謝過公主吉言,祝公主心想事成,柳暗花明,也祝諸位前程似錦,各得衷心。」她仰頭一飲而盡壺中酒釀,姿態豪爽,放蕩不羈,一把抹乾凈嘴角酒漬。

「好!立春,送上十壇梅花釀,今日我們不醉不歸。」時于歸撫掌大笑。周雲舒之所以得周太傅喜歡,實在是這性子和周太傅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若是為男子只怕又是一個風雲天下的人物,不過這樣的人即便是女子依舊能活得肆意飛揚,活出自己的坦蕩。

柳文荷斜插上一支梅花,溫溫柔柔地笑說著:「那今日只怕公主要最早倒下去了。」時于歸的酒量大概就是一杯,喝多了就開始犯迷糊。

「是啊是啊,公主可得晚點喝,我還想再吃一個。」顧靜蘭吃完最後一口烤梨打趣著。

時于歸冷哼一聲,強撐著說道:「今日必定讓你們大開眼界。」

梅林中颯颯風聲,風中梅香夾帶著冰冷風雪之位,清冽冷香越發濃郁,一眼望不到頭的梅樹在寒風中傲然挺立。涼亭內暖意洋洋,眾人嬉戲打鬧好不歡快。

「公主和諸位娘子當真是好心情啊。」

時于歸抬起頭只看到榮王妃神采奕奕地出現在涼亭外,一席艷麗盛裝,肩上披上白狐大氅,盈盈而笑。這封模樣與當日在榮王府見到的截然不同,那個時候她萎靡枯瘦難堪,可如今不過一月時間她驕傲矜持得意。

她身後跟著那日被時于歸提點過的嬤嬤,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刻板模樣,抱著剛滿月的榮王世子恭敬地站在榮王妃後面,只是在她邊上竟然還站著一人。

高側妃早已沒了初見時的艷麗嬌嫩,面色憔悴萎靡,頹廢地站在榮王妃背後。她穿著湛青色樸素冬裝,宛若一個卑微的下人,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手中捧著世子的溫著的奶水的托盤,露出的一雙手通紅髮紫,傷疤斑駁。

眾人神情各異,周雲舒撇開視線不願侮了自己眼睛,顧靜蘭眉心微微皺起,安柳柳繼續插著花兩耳不聞窗外事,柳文荷熄了茶火,抬起頭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哪比得上榮王妃好興緻。」時于歸臉上笑容頓斂,把手中工具隨意扔到茶几上,接過立春的帕子,細細地擦著,漫不經心地說著,「只是不知,榮王妃在大雪將至的時辰入宮所謂何事?」

榮王妃瞳孔一縮,有些人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好似對面的人不過是草木鳥獸不值一提。這般氣派,這樣姿態,遠不是一點家世就能堆出來的,可偏偏涼亭眾人皆是如此,如何不讓她覺得刺眼。

她按捺不住心底湧現出的嫉妒,眼前的人年輕意氣,鮮嫩美麗,個個都是天子驕子,眼高頭頂,當真是令人憎惡。她的視線看到嬤嬤手中睡得香甜的世子,突然舒了一口氣,如今過得好又這樣,嫁得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嫁的不好也沒關係,能不能爭也是一回事,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總有的受的。

「公主那日不是也聽到了嗎,聖人說要賜我兒名字,今日正好滿了一月,就抱進宮來去給皇爺爺瞧瞧。」榮王妃捂著手爐,眉梢間俱是得意。她掃了一眼柳文荷,正好與她溫和的視線想觸,那視線好似能容納百川,平靜又溫柔,一切陰謀詭計,冷嘲暗諷都在這個視線中無處遁形。

時于歸見狀冷哼一聲,涼涼說道:「那榮王妃還不趕緊去,免得凍壞了金貴的世子。冬至過後便是太子大婚,父皇可是忙得很吶。」

榮王妃笑容一僵,恨恨地掐著手爐,咬著牙,扯著笑。

「公主說的是,畢竟是聖人的親孫呢。」

「是啊,聖人的親孫可不少,大皇子妃可是為父皇生了兩個孫子呢。」時于歸皮笑肉不笑地刺著。

葛菲一聽時于歸把完全不受寵的大皇子與榮王相比,又拿兩人的孩子對比,只覺得屈辱憤怒。

榮王殿下可是嫻妃親子,母族為王家,一成年就的了封號,年紀輕輕前途無量,而大皇子賤婢所出,無依無靠,若不是先皇后心軟留他一命,早就魂歸西天,至今沒有王爺封號,可見聖人是多麼厭惡。可明面上,兩人都是聖人親子,且都不是嫡子,公主這話指摘不出錯處,只能把這口氣生生咽了下去。

「去吧,冬日路滑,小心腳下,別摔著世子。」時于歸欣賞著她憋屈的臉,臉上露出笑意,溫柔地提醒了一句。

葛菲帶人離去時,時于歸突然出聲,止住她的腳步,搖著頭規勸道:「且慢,宮內最忌不守規矩的人,聖人也是最愛規矩的人,我看榮王妃身邊的幾個丫鬟早早打發出去為好,一點規矩都不懂可別拖累了榮王妃。立春,你說丫鬟疲懶,讓主子做事的,若是在內宮當如何?」

立春冷冷說道:「仗責三十,廢去右手。」

榮王妃身後的丫鬟揭露出害怕惴惴之色,紛紛跪在地上求饒。

「公主何出此言。」葛菲見她拿自己侍女開刀,忍不住氣了火色,僵硬問道。

時于歸居高臨下地看著葛菲,細細打量著此人,一張粉面都已經遮不住滿臉的細紋,不過是二十齣頭的年紀,可活像是個久經滄桑的婦人,把最後的一點純真良知都拋之腦後。

「本宮可不曾聽說高側妃被除了牒子。」

一直低頭沉默的高如玉猛地抬起頭來,怯懦又震驚,葛菲面露驚訝之色,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高側妃說是妃,但到底是個妾,公主不是最恨妾侍了嗎,今日竟然會為她說話?

「你的這些懶婢自己不做事,竟然還讓高側妃端著盤子,冬日苦寒,自己裹得嚴實,連大氅都不知道為側妃披上,可不是一個個惡奴。榮王妃對人寬厚難免有些疏忽,依本宮看,這些人還是重新發賣為好,免得污了榮王妃慈悲的名聲。」時于歸臉上笑臉盈盈,眼睛銳利地看著榮王妃。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榮王妃帶來的黃門丫鬟跪倒一片,連連磕頭。

「與本宮道歉做什麼。」時于歸看著高側妃,見她完全沒了當日驕傲的模樣,惶恐不安地站著。高如玉是禁軍統領的庶女,長得花容月貌卻性子火爆,最愛爭風吃醋,雖摩擦常起,卻一直不曾放下大錯,今日這般性格的人都能被磋磨成這樣,葛菲當真是好手段啊。

那些下人還算機靈,連忙轉了個方向對著高側妃說道:「高側妃饒命,高側妃饒命。」

高如玉茫然地站在遠處,一時間覺得有些恍惚,一直彎著腰僵在原處,佝僂出卑微的弧度。以前她脾氣不好,時常惹得下人跪在地上求饒,她少不更事,得罪了不少人,可當時人人敬畏自己,不過是短短一月時間,她的人生好似翻了個個,她再也不是可以隨意辱罵下人的高側妃,而是卑躬屈膝的高如玉,人人都可以欺辱她,再也沒有一絲尊嚴。

「饒不饒你們高側妃說的算,高側妃覺得呢?」

時于歸一說完,高如玉只覺得葛菲兇狠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身體一抖,幾乎要跪了下去,被葛菲一把抓住手腕,冷冷說道:「高妹妹最是心善了,這些人都是姐姐我身邊的老人了,你就饒了她們一次吧,今日回去我定當好好懲戒他們。」

那雙手牢牢借著衣袖的遮擋桎梏住高如玉的手,她瑟縮著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道:「饒,饒了她們。」

時于歸垂下眼,搖了搖頭:「罷了,既然高側妃心善,便都退下吧。」

婢女們利索地爬起來,主動接過高側妃手中的托盤,高如玉不知所措地站著。

涼亭眾人看著葛菲一行人消失在眼前。

顧靜蘭皺皺鼻子,小聲說道:「我早就聽聞這個高側妃未出閣前就是尖銳火爆之人,今日……榮王妃真是可怕。」她越發覺得恐怖,對著婚配之事越來越恐懼。

柳文荷嘆了一口氣,繼續煮茶。

「與你又無關,何必嘆這口氣,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她既然選擇高門貴妾自然也要預料到今日後果。」安柳柳插入最後一朵牡丹,滿意地點點頭。

「我聽聞高側妃不過半月前流產,今日應該是連月子都還未出吧。」柳文荷搖了搖頭,「一個構不成危險的庶子都能下如此狠手,身為正妃如此磋磨人,真是……」

「葛菲要是拎得起,今日就不會來我們面前炫耀這些了,也許禍真的起於蕭薔。」時于歸眯著眼意味深長,她邊說邊眼疾手快夾起烤梨,深思片刻又說道,「罷了,冬日苦寒送去給高側妃補補身子吧,披風也送去一件,冬至要到了,這樣折騰人只怕冬至不好過。」時于歸親自吩咐著立春。

「務必看著高側妃吃下去,柳柳說得對,這路得自己走。」

「不說他們了,掃興,待我再烤幾個給你們嘗嘗手藝,烤梨配梅酒,賞花做閑事,浮生一大白。」時于歸見人走遠了,捏了顆果脯扔進嘴裡,弔兒郎當地說著。

等時于歸他們玩得盡興之後,天色已經黑了。立春把幾位娘子送到宮門口這才匆匆回了千秋殿。時于歸換上寢衣,捂著腦袋坐在暖炕上,見她來了這才嘟囔著開口:「東西送到了。」

立春上前為她揉著腦袋,回道:「送到了。」

「行吧,那我睡了,端看高側妃自己了……她們,竟然灌我酒。」只喝了一杯酒的時于歸氣呼呼地抱怨著。

立春笑著服侍她上床歇息,放下帘子,站在門口深深嘆了一口氣。以前榮王有多寵愛這個高側妃,今日便覺得有多唏噓,世事難料,誰料是個負心漢。

子時的敲更聲悠悠響起,睡意朦朧的更夫腳步蹣跚,突然只覺得天邊紅光一片,抬起頭來,猛地瞪大眼睛大喊道:「走水了,走水啦,快來人啊。」

漫天紅光在沉默的夜空中染出一道血紅,與此同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偷摸摸出現在宮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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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u盤壞了!!我今天白天摸魚碼的字全部沒了!!這個國慶禮好特別,我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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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每天都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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