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遇險

侍郎遇險

距離冬至封筆沒幾日竟然出了一起命案,還是榮王府的命案,一個尚在宗室牒子的側妃深夜自焚於素心殿,牆面上留下一道道凄厲血痕,令人觸目驚心,最後一把衝天大火染紅了深夜的天空,驚動了全長安。

冬至將至時節最忌發生血案,還是如此血腥的案子。聖人震怒一大早就宣榮王入殿。

「不過是內院爭執,沒想到高如玉竟然一時想不開,此事兒臣完全不知,純屬冤枉。」榮王殿下跪在大殿內叫苦不迭。

聖人坐在上首,抿了一口苦茶,醒了醒神,年紀大了總有些力不從心,好不容易把政務都脫手給了太子落得一個清凈,沒想到還有人可以在這個關頭給他惹事。

他揉了揉額頭,看著底下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的人:「我聽說高側妃半月前不幸難產,產下一個死嬰,還傷了身子,是嗎?」

時庭正訕訕點頭。

「是那個女人無用,連個孩子都保不……」

聖人手中的茶杯咣當一聲敲著案桌上,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脆,也嚇得榮王殿下立馬噤聲不敢繼續說下去。

「自古女子生育本就是鬼門關,這種事情做母親的比你還不想看見,如今這個結果不過是命不好罷了,她是你側妃自當要好好憐惜,這話,說不得。」聖人淡淡說著。

「是,是,父皇教訓的是。」時庭正諾諾應下,即使心中不屑,但想起那個命薄的皇后也是難產而死,以為是戳中了聖人痛處所以也不敢反駁。

「既然還未出月子,不好好養著身子,昨日怎麼還跟著榮王妃一起入宮了。」

時庭正額頭冒出冷汗,這事昨日榮王妃壓根就沒跟他講。自從高如玉生下一個男死嬰后,大夫又說她今後不能生育,高側妃一見到他就哭哭啼啼非說是有人害她,心中不耐便開始冷落她,再加上葛菲這半月送了一對雙胞胎的絕色美人給他,便徹底厭了高如玉。

他不是沒看到高如玉在葛菲手中受苦,可一想到那兩個美人一直想要個名分,又加上高如玉確實不能再孕就一直視而不見。誰也沒想到,這個高如玉性子這麼烈,竟然在這個關頭打他臉。

「這……這……兒臣也不知啊。」

聖人搖了搖頭,他的這個二兒子小心思甚多,有些小聰明整日想著投機取巧,所以沒有在教他的周太傅和安太師落下好印象,兩位老師在他成年後皆不願再教,聖人暗地觀察過他,做事急躁殘暴不會循序漸進,做人狹隘自大沒有容人之心,偏偏又總是做出禮賢下士的寬厚模樣。

——連太子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惠安帝垂下眼,摸著手中茶杯杯壁,微微嘆了一口氣。身後隱藏在黑暗處的王順義搖了搖頭,他跟隨聖人身邊多年,自然知道此事這個動作的寓意。

被困在後院的人所做的事情的因果來來回回不過如此,榮王殿下又不是愚鈍之人,豈會真的不知,不過是想把事情全部推倒其他人身上罷了。

沒有擔當的人,聖人最是不喜。

要知道聖人當初誰不喜太子娶柳家姑娘,但太子敢於承認敢去爭取,敢於把所有事情一力擋下來,關是這一點就遠遠勝於榮王殿下。

「罷了,你們榮王府內院發生這等事情,榮王妃逃不開責任,榮王妃又畢竟是你的結髮妻子,你沒有衡量好兩人關係同樣有過,今年的冬至大典你們就都不用來了。」

「父皇!」時庭正臉色大變。冬至大典是大英三大盛典之一,最是隆重,不能參加冬至盛典的人都是放了大錯的人,他不過是死了一個側妃如何能這樣嚴重。若是他不參加往後的臉面還放哪裡,王家和嫻貴妃地位在前朝內院必定一落千丈,那他……只能永遠被太子踩在腳下了。

聖人擺了擺手,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頭,不耐煩地說道:「不用說了,此事就這樣,高側妃好歹是正正經經寫在牒子上的人,父親乃是禁軍統領高湛,高湛跟隨我多年,此事我必須要給他一個交代。我早就說過高如玉不是側妃的好人選,哪怕是一個庶女但高湛此人為人極為正派,即使是庶女的婚事也是好好籌劃的人,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可你一心求娶苦苦哀求,我這才允了。」

「不過是三品……」時庭正不忿地說道。

「放肆!」聖人虎目怒瞪,手中茶杯朝著他砸過去,冷下臉呵斥道,「說什麼胡話,高湛忠心耿耿,自朕開府之日便跟隨身邊,容不得你污衊,你不好好待她女兒,反而任由後院爭奪,沉迷美色,置側妃慘死,掩不住自己的骯髒心思,滾出去,真是比不上太子一根頭髮。」

時庭正面容一僵,眼底閃過憤怒之色,可聖人正在氣頭上,他不敢反駁,只好訕訕退下。

他走在雪地里,漫天大雪遮不住他心底的怒氣,他只覺得心底無一處不在叫囂。

——「真是比不上太子一根頭髮。」

這話他從小聽到大,時庭瑜做什麼都有人在後面捧著他誇著他,而他在努力在別人眼中都比不上太子殿下。他比不上,他母親也比不上,王家總是被謝家壓一頭,東宮真是生來便礙他眼,擋他路的。

他牙齒咬的個個直響,拳頭握的極緊,憤怒難堪讓他面容扭曲。

「公主殿下。」後面的黃門行禮聲驚醒了憤怒中的時庭正。他看向遠處,只看到公主的車輦停在不遠處,大雪壓著玄色車頂,薄紗搖晃間露出千秋公主艷麗的臉頰。

「榮王殿下。」時于歸掀開帘子對著他微微點頭。她沒有絲毫下車的動作,點過頭后便放下帘子,薄紗遮住她面無表情的面色。

「六妹妹。」他勉強露出笑,拱手說道。

時于歸一出生便授封千秋,代母行權,食邑五千戶,乃是超一品的品階,而榮王不過是一品親王,確實略遜與她。這世上除了聖人與太子,任誰見了她都要彎腰行禮,匍匐在她腳下。

潑天富貴與權勢都在這對兄妹手中,如何不讓人嫉妒。

「一早就聽到高側妃的不幸,榮王殿下可要節哀啊。」時于歸淡淡的身影從薄紗內傳來。她垂下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下之人屈辱憤怒的神情,心中嘲弄。

心比天高的人總是活得累一點,肖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踮著腳尖走路到最後辛苦的還是自己。

「多謝六妹妹關心。」榮王殿下從小就不喜歡和時于歸講話。驕傲的公主殿下總是高高在下,面無表情地看著眾人,帶著施捨憐憫的口氣,好似所有人都是螞蟻一般,哪怕他此時挺直腰桿,可心底還是帶上屈居與人的憋屈與憤怒。

「那就不打擾榮王殿下了,冬至大典將至,榮王可得把側妃之事做的穩妥些。」時于歸意味深長地說著,「走吧,父皇等我許久了。」

時于歸的馬車繞過榮王殿下,大搖大擺地走了。

時庭正站在大雪中,沒一會肩頭就落滿了雪,壓得他雙肩生疼,臉頰被北風吹得火辣辣地疼,甚至反常地冒出熱意。他雙眼通紅,憤怒傾瀉而出,一把推開為他撐傘的人,好似被激怒的餓狼暴虐之心四處。

「公主為何要激怒榮王殿下。」立春坐在一旁不解問道。

時于歸抱著手爐,懶洋洋地靠著,笑道:「我哪裡激怒他,此人心胸之狹窄,連大花都比不上,每次與他見面都覺得我是在折辱他,真是天地可鑒,我對幾位皇子公主哪個不是這種神情,好端端針對他做什麼,真是自作多情,蠢人多作怪,再說了誰會對偷自家米的親戚好臉色呢。」

立春嚇得不敢應話。

「人帶出宮了嗎?」時于歸打了個哈欠,換了個話題,懶懶問道。

「帶出去了,親自交給顧侍郎。」立春小聲說著。

「那就好,和那個張武供在一起,讓長豐好好保護著。」

「公主為何不直接呈給聖人,私藏……武器可是重罪。」立春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昨日公主讓立春帶著大氅送於高側妃,其中便夾雜著一塊玉佩,那時可以入宮的公主私佩,而當時公主讓她轉述給高側妃的話也是提醒之意,讓她做出選擇。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個女子可以用這麼慘烈的方式與榮王府決裂,寫了封血書讓自己的貼身丫鬟連夜送入宮中。

時于歸半闔著眼,好似又一次睡過去,含糊地說著:「可不是死罪啊。」榮王之心天下皆知,若是不能一擊斃命,身後的王家必當後患無窮,時于歸要的從來都會死字。

唯有死,才可以一勞永逸。

「對了,顧侍郎如何了?」時于歸突然睜開眼問道。

立春笑說著:「有謝家的黑雲衛在,自然不成問題。」

時于歸點點頭,摸摸下巴,不高興地說著:「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顧侍郎也不知寫封信給我。」

被公主惦記的顧明朝正狼狽地躲在一處廢棄的鹽穴中警惕地向外張望著,身後的謝書華手臂湧出大量鮮血。

「一個普通官家鹽廠竟然有這麼多高手,是我們大意了。」謝書華皺眉說著,手裡毫不憐惜地用布條緊緊勒住自己的傷口。

他們兩人碰頭后火速趕往胡/春/華當時在任的倉口縣,倉口縣此次受災並不嚴重,但接收了許多流民,大街上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人。兩人去踩點了幾個鹽場,發現大部分都是停工了,只有一兩個還三三兩兩開著工,而這個最靠近海邊的偏僻鹽場卻是人聲鼎沸,格外熱鬧。

「是你大意了,我早說不對勁了。」顧明朝收回視線,接過他手中的動作用力一勒,疼得謝書華差點叫出來。

怪不得大哥說顧明朝是面白心黑之人。

他一掌排開顧明朝,憤憤說道:「可你不是還跟我一起進來了。」

「你要被抓就麻煩了,王守仁會立刻猜出太子所有計劃,若是馬上反將一軍,太子形勢立刻就會被動起來。」顧明朝低聲說著。他拿出火摺子打量著廢棄的洞穴,洞穴很長,幽光根本找不出什麼。

「那怎麼辦?」謝書華皺眉,他也是著急,昨日滄海傳信說欽差衛隊要出婺州時被縣令熱情攔下,根本無法脫身。

「進洞去看看,這條鹽穴未免也太深了點。」顧明朝喃喃自語地看著黑不見五指的洞穴。鹽穴是儲存粗鹽的,又不是挖礦,越深東西越動,太深了容易潮濕,損耗極大,所以洞穴深度一般都是肉眼可見。

兩人靠著顧明朝微弱的火摺子燈光緩緩深入洞穴,洞穴中是散不盡的苦鹹味,還有海邊自帶的濕氣,走得越深氣味越重。

「你看這個印記,一筐鹽至於這麼重嗎?」顧明朝蹲下,用火摺子照著地面上只剩下半個印記的深痕。

「一筐不會放很多鹽,鹽多了會結晶也會融化,不利於儲存,所以一般都是小框放著,一個壯漢就可以抱起,你看這個印記,有我三分之一掌深,只怕要兩個壯漢還能扛起。」

謝書華同樣蹲下,用手摸了把地面放在鼻尖嗅了嗅,突然說道:「這味道好像不是鹽,有點……腥。」

「是鐵器!」

兩人放下手,異口同聲地說著。

「來人,給我圍起來,一個個搜過去,不能讓人跑了。」門口突然傳來聲響,狗吠聲起此彼伏。

顧明朝立刻熄了摺子,兩人在黑暗中沉默。

有狗,很難逃脫。

「怎麼辦?殺出去嗎?」謝書華舔了舔發白的唇色,緊張問道。

「人太多了,先躲起來。」

兩人找到一處上方凹陷處,顧明朝讓謝書華躲在裡面,自己站在邊緣警惕地看著。

狗吠聲越來越大聲,光亮也隨之而來,整個洞穴的面貌逐漸清晰。洞穴里空空蕩蕩的,只有幾個破簍子被隨意地放在一邊,還有幾個荒廢的鍛造台和熔岩台。

果然不是放鹽的地方,

「汪汪汪。」那狗就在下面,三個舉著火把的人站在遠處:「奇怪,在哪,狗這麼一直在叫。」

大黑狗突然沖著頭頂大叫。

顧明朝手中的石頭緊緊握住,殺心已起,那狗最是看得識人心,後背弓起,齜牙咧嘴。

「找到了,找到了……」外面有人大喊著,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三人立刻折身離開,可大黑狗不願走,還是憤怒地叫著。

「怎麼回事,邪門,這狗平日出了見到貓都是不叫的,我們要不要去看看。」有人提議。

「喵~」

一道黑影快速地再眾人眼前閃過。

「嗨,果然是貓。」有人鬆了一口氣,連拖帶拉扯著大黑狗出了洞穴。

「學的還挺像。」謝書華捂著手臂,戲謔地說著,「和公主從刑部抱走的那隻大花一模一樣啊。」

顧明朝斜了他一眼,沒有莽撞下去,而是警惕地看著下面,小聲說道:「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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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每天都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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