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參補身
趙元衡察覺身邊忽然安靜下來,以為人是幫他摸黑出去找火摺子,耐著性子等了好久都不見動靜。
他幾乎都感覺自己左肩的傷口要長毛髮霉了,再也忍不住了,高聲詢問:「姑娘,可是找到了?若是……若是找不著了能先幫在下隨意找跟樹枝之類的嗎?」
藍淺淺正在沉思,被這一嗓子嚇得一個激靈,趕緊回身神,再望望青年深邃漂亮如夜空的眼眸,藍淺淺不禁感嘆,這麼好看的眼睛就這麼瞎了,真真兒是可惜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怎麼就會失明呢?!伽羅魚之毒確實沒聽說過會使人失明,這沒道理呀?!
「咳咳……」藍淺淺清清嗓子,「那什麼……你……」
身邊驀地傳來聲音,嚇了趙元衡一跳,心裡還在道這人神出鬼沒的,走路不出聲。
就聽得這清脆的女聲繼續道:「你……真的一點兒光亮都不曾看見嗎?」
趙元衡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
一輪火紅大圓日於西邊緩緩沉入海里,煮紅了蔚藍的海水,金黃撒滿了沙灘。
藍淺淺嘩啦一下鑽出水面,甩甩炫麗的鮫尾朝著沙灘奮力游去。
一個海浪順利將她衝上淺灘,藍淺淺啪啪甩幾下尾巴,慢慢變成白皙修長的人腿,她解開上身的鮫綃再次裹了全身。
而後拎起剛剛放在手邊的用海草串著的一串魚蝦,哼著小曲兒,蹦蹦跳跳地朝深處的山洞走去,還時不時用腳丫子在濕軟的灘涂上用力踩幾個不規則腳印、畫個圈圈。
現在她學人用腳走路也順當了,腳丫子皮又比凡人的要皮實不少,也不怕被硌傷腳,因此走路的姿勢囂張的不得了。
一路蹦噠,藍淺淺到了山洞口先探頭朝里張頭探腦——跳躍閃爍的火光下,男人靜靜地躺在乾草堆里,嘴角依舊淤青未褪。
方才藍淺淺在覓食離開前,瞧著因眼瞎了而震驚到懷疑人生的男人著實有些可憐,便按男人之前所說的,在他裡衣的內袋裡找到了用油皮紙密封的火摺子,便撿了些乾柴一番驚天動地、雞飛狗跳后替他燃了個火堆。
由於燃著火堆,洞里較之外邊要乾燥些。
藍淺淺走進洞穴,海一樣水汪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噼啪燃燒的火堆滿臉新奇。
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明火,雖是好奇,但許是骨子裡的水火不相容的天性,讓她對明亮的火堆有著天生的排斥感,所以她走進山洞時是繞道遠著火堆走的。
聽見有腳步聲進來,趙元衡先生機警地心中一凜,一下握緊了手中的匕首,但隨後聽到了那熟悉的女聲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漸漸近了。
他才微不可見地鬆懈下來,繼續一動不動地躺屍中……
藍淺淺哼著曲兒蹲在趙元衡邊上將那海草串著的一大串海貨一個個擼下來,有活蹦亂跳的蝦子,也有已經翻白眼的死魚,雜七雜八的一大堆。
海貨特有的咸腥味兒讓躺屍中的男人萬分嫌棄地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往另一邊微微挪了挪身體。
藍淺淺擼完所有的海貨,挑挑揀揀地翻看著,然後抬頭看看生無可戀、面無表情地男人,也來不及體會人家低落的心情,依舊嘰嘰喳喳:「你都兩天沒吃東西了,定是要餓壞了,我潛海撈了好些好貨,一、二、三……有九個大紅蝦呢,還有一隻珍寶蟹,還有還有……你猜我捕了一條什麼魚?」
說到興頭上,藍淺淺用中指塞入一條足有成人大腿粗細的大魚的嘴裡,勾起這條死不瞑目的魚遞到趙元衡頭邊上。
一股粘膩的海腥味撲鼻而來,甚至還有水滴濺到了他的臉上。
趙元衡抓起已經穿在身上的裡衣,強忍住內心翻湧的不適感,用袖子用力擦臉,而後有氣無力地向右側過身背對著藍淺淺。
可憐被失明的事實重創的男人正沉浸在自己黑暗而悲傷的世界里,實在提不起任何興緻去猜面前這條魚腥味濃重的魚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對於男人冷淡的態度藍淺淺絲毫不感失落,她收回手將魚放回原位得意洋洋,自說自話:「居然是條大黃魚!哈哈好大的一條大黃魚!我在深海……在家裡那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黃魚!今天居然讓我抓到一條,怎麼樣,我厲害吧……」
說著,她又興緻勃勃地去扒拉那一堆海貨,從中挑出幾隻還在蠕動的大海參,又從腰包里掏出一把鋒利的魚骨刀,擼起袖子,動作熟練利索地化開那幾個海參開始清理內臟,繼續嘰喳著自說自話——
「這附近的淺海海底都是岩礁,那裡有好多的海參,又大又肥,我阿龜叔說了,你們男人吃海參大補!嗯……所以我捉了好多呢,現在就把它們都去了內臟清理乾淨,給你補補身子,不定對治療失明有好處……」
趙元衡一直閉著眼無精打采地聽著,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沒說,張合幾下就又把嘴閉上繼續躺屍假寐。
藍淺淺手上動作不停,麻利地將幾隻海參都收拾完,拿一隻在手中掂了掂,個頭粗長、肥厚飽滿,藍淺淺相當滿意。
她拿著那隻海參顛顛兒地繞到趙元衡跟前,蹲在他腦袋邊上,用魚骨刀將手裡的那隻海參切下一截,趁青年無意識薄唇微啟時掰開他的嘴,一把將那半截海參塞進了趙元衡口中。
邊塞還邊一本正經道:「既然說海參能給你補身子那你便多食一些,你現在不可動彈那便讓我為你吧,別客氣,多吃點,還有許多……」
趙元衡眼睛看不見,所以慣常的戒備警惕被削弱不少,他沒有一點點防備,突然之間就被人掰開了嘴。
然後猝不及防之下,一截濕滑粘膩、軟趴趴的東西一下塞了他滿嘴,一股咸濕的海腥直衝鼻腔而去。
藍淺淺將這串海貨帶上岸時一路拽著拖過沙灘拖進山洞,上頭沾滿了沙石泥土,剛才她在處理裹滿泥沙的海參時也不過是隨手抹了一把,所以趙元衡吃了滿嘴沙,甚至還有一小截類似枯枝之物。
然後……
「唔……嘔嘔唔……嘔……嘔嘔呸呸……」
「咳咳咳……唔嘔……咳咳呸呸……嘔嘔…」
不大的山洞裡滿滿回蕩著男人痛苦的嘔吐聲和咳嗽聲。
趙元衡再顧不得身上的傷,一骨碌爬起身,吐掉了嘴裡那截沾滿泥沙的海參后扣著嗓子眼差點沒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給嘔出來。
嘴裡的觸感和海腥味猶在,趙元衡額頭青筋暴起,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要知道,曾經東宮有個從小貼身伺候趙元衡的太監,有次被人舉報摳完腳后沒洗手就去伺候趙元衡用膳了,趙元衡調查得知確有其事後,怒火差點掀翻了東宮屋頂,他罰了那太監六十大板,那太監倒也算命大,六十大板也沒被打死,奄奄一息地活下來后被趙元衡扔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偏遠莊子上掃豬圈去了。
在東宮太子宮殿里伺候的人每日都需沐浴焚香,時時刻刻保證把自己拾掇乾淨了,免得戳到太子殿下的命門,整個東宮從上到下都須牢記一則真理——
若想殿下心情好,整齊愛潔要記牢!
眼前的這個不知道長什麼樣的女人,若是放在東宮,不是被打死就是去莊子上陪摳腳太監掃豬圈。
看在此女救了他又不知情的份上,趙元衡捏緊了拳頭艱難地決定還是要大度地原諒她。
偏生這個女人還在邊上一個勁兒地瞎咧咧——
藍淺淺蹲在邊上,用一隻過剖海參后粘膩的臟爪子啪啪啪殷切地替趙元衡順背,邊拍還邊語重心長地教育人家,「慢點慢點!知道你餓壞了,但也總不能這般猴急,看……嗆著了吧!還有許多,我又一向不愛吃海參,都是你的,別急別急,慢慢吃昂!」
趙元衡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背上被拍過的地方,裡衣已經貼身他的背上,趙元衡甚至能感覺到衣衫黏貼處同樣濕滑粘膩的觸感。
一陣雞皮疙瘩不可抑制地冒了起來,趙元衡勉強讓自己保持平靜,他拚命吸氣再吐氣,胸口一陣陣生疼。
他喘著粗氣,使盡全力抬手隔開了那隻在他背上拍的爪子,口裡的津液已經快被他吐完了,咽嗓乾澀,「勞煩……勞煩姑娘去……去外頭弄點清水給我漱漱口,實在找不著海水也行……」
藍淺淺呆了呆,頗有些費解,這些凡間的人還真是窮講究,這都餓成什麼樣兒了,吃進嘴裡的還非得再吐出來先漱了口,哪像在她們深海,每日晨起用海堅草做的小把刷將牙齒細細梳刷乾淨即可,什麼漱口不漱口的,瞧她長這麼大什麼時候漱過口,不也照樣活得好好的!
「麻煩姑娘了,快快去替我去想法子取些水來,來日……在下定回報姑娘之恩……」
嘴裡仍舊是一股粘膩沙礫的海腥味,趙元衡覺得要是再忍下去他就要潰爛而亡了!
「哦……哦哦哦……我這就去!」
藍淺淺回神,抬腿便歪歪扭扭地往外衝去,這人欠了自己恩情,總歸是要相許報答做她的伴侶夫婿的,既是她的伴侶,對自己的夫婿當然要好一點,這點小要求她自是得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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