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摸不著頭腦
傍晚鳳凰居孑立閣
梁右臾不解的看著綁在自己腰間的黑繩子,與其說是繩子,其實更像樹枝,風吹進屋子,樹枝綁在腰間飄飄悠悠的。
沿著樹枝看過去,另一頭捆著斯瑩。
梁右臾微微的嘆了口氣,「神婆,你這是做什麼?」也不知這又是什麼神器,他用力扯了扯,韌的很。
「煩你幫我看著這小鬼。」音喜摸了摸黑樹枝。山娘的貼身兵器離索,捆起人來十分牢固,尤其是對付這些鬼族的小兵小將更是綽綽有餘,她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梁右臾無奈的甩了甩繩索,「我為什麼要看著她?」
音喜望了望窗外愈漸昏暗的天色,眉眼一彎,「你不是不敢出這鳳凰居嘛,煩你看著這丫頭,到時得了空,姐姐帶你出去玩。」
聽聞音喜如此說,一旁的斯瑩噗嗤一聲忍不住笑出了聲。梁右臾面上一窘,他根本無心遊玩,雖然他承認也確實是害怕這裡的鬼怪,可也沒到不敢踏出房門的地步,如今卻被神婆說成如此慫包.....他閃爍的目光突然一凝,正色對著音喜道:「我不!」
音喜對他正色威嚴的拒絕視而不見,只是冷眼看著他。梁右臾也不示弱,瞪大雙眼迎上她的目光。
氣氛一時安靜下來,這小子還長本事了,音喜手中隱隱發力,正想教訓他一番,余光中掃到一旁的斯瑩,似乎正蠢蠢欲動尋找逃離的時機。
音喜瞧著面前徒勞的兩人,微微一嘆,淡淡道:「也罷,那你便當做試煉吧,若是你讓她逃了,那你這段日子可算是白學了。」音喜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可是……」話沒說完,陡然間眼前一花,斯瑩一躍上前,伸手便要解梁右臾腰間的離索。
梁右臾急忙一退,抬手將她擋開,嘴裡嚷嚷著:「可惡,你竟然偷襲!」
音喜輕聲一笑,嘴上不願意,身體卻很誠實。
梁右臾轉眼看了看一旁看好戲般的音喜,另一邊的斯瑩又撲身上來。
面對斯瑩的糾纏,梁右臾一時慌了神,阻她也不是,不阻她也不是,畢竟是個姑娘家,他實在無從下手,也下不了硬手,愣是被她逼得連連倒退。
音喜在一旁看的上火,被迫出聲相助,一邊嫌棄的搖頭,一邊一招一式的教他該如何應對……
一會兒后,兩人都精疲力竭的躺倒在地,梁右臾轉頭,才發現此時房中只剩了他二人,音喜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悄無聲息。這個神婆從來都是這樣,說走就走,又不知去了哪裡鬼混,必定又是一夜不歸。
心裡一時惱火,梁右臾起身將桌上最後一杯茶一飲而盡。
斯瑩起身擦了擦頭上的汗,一邊軟聲道:「公子,求你放了我吧。」
梁右臾余怒未消,摸了摸腰間的離索,冷然拒絕,「不可以。」
斯瑩嘆了口氣,直直看了他一會兒。這個男人高高大大,本事沒有,卻也難纏。想了想,不再與梁右臾纏鬥,反是坐到一邊望著窗外不住嘆氣。
沉默半晌,梁右臾出聲問她:「你究竟做了什麼?神婆要這樣對你?」
又嘆了口氣,斯瑩輕聲道:「我猜,我可能是吞了她朋友的殘魂。」說完還怯怯的咽了咽嗓子。
梁右臾先是一怔,后瞭然的點了點頭,「她沒殺了你,你應該慶幸了……」忽而又問她:「你說你是遊魂……看起來年紀還沒我大,怎就......英年早逝了?」
斯瑩嗤的一笑,「我是鬼族,與尋常鬼魂不同……」一隻手不自在的撥弄著窗沿,一塊塊碎屑迎風而下,面上顯得有些悲傷。
斯瑩繼續道:「與人族相似,鬼族也有高低貴賤之別。而我,我和我娘,就是鬼族最低劣的存在,我們兩人相依為命,居住在地界的最底層,那裡……苦不堪言……凡世之中,只有翠城一處是人鬼混居。且不說地界如何,對於我們來說,居住在翠城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我生而為捕靈師,終有一天,我還要成為鬼差,到時候,我要將娘親接到翠城生活……她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地方。」望向窗外星月交輝,滿眼璀璨的天空,眼中滿是羨慕。
梁右臾低頭看著腰間的離索,心裡有了一絲猶豫……一邊是同情,一邊是音喜的吩咐……
「嘿!」斯瑩突然跳到梁右臾面前,「你看那邊。」
順著斯瑩手指的方向,那是鳳凰居的煢煢館,他沒去過那邊。
斯瑩拉著梁右臾的手道:「我們去看看吧。」
那樣期盼單純的眼神,梁右臾沒法拒絕。
兩人伴著離索一道向西廂去了。
此時天已經暗了,四周隱隱約約開始聽到人聲。
孑立閣與煢煢館靠著一條暗廊相連,平素鮮少人走,現下也不例外。兩人沿著那條暗廊走了許久,從靜謐的黑暗走向隱約的火光,才漸漸開始聽到嘈雜的聲音。
出了暗廊后就是一處迴廊入口,回望身後,靜靜佇立的孑立閣此時看起來就像一個深閨小姐,安靜溫柔。兩人又沿著曲折蜿蜒的迴廊繼續走,所幸這迴廊只有一條,否則兩人非迷了路不可。
面前的迴廊與方才走的暗廊很不一樣,迴廊上滿是耀眼的五彩掛燈,而迴廊一旁是一堵綿延冗長的雕花牆,從牆體鏤空處望出去就是湖面了,這迴廊許是建在湖中心,又或許是建在湖邊,不得而知。
不多時,走出了迴廊,一片光潔如鏡的湖面赫然映入眼帘。湖很大,對面的景象看不甚清楚,只知道火光點點。
兩人從偏門走進,是個大堂,遠遠就能瞧見大堂外的街道,那是鳳凰居的另一處正門。
大堂內擺滿了大圓桌,形形色色的人圍桌而坐,大堂內人來人往,大多是穿著艷麗的美麗女子和油里油氣的富闊男人。
翠城是西風族境的都城,也是出了名的不夜城。整個西風幾乎由地界主宰,翠城城主正是地界鬼母,因此城中人鬼混居。鬼母性情溫和,城內法令寬容,這也是翠城常年一派祥和的很大原因。
鳳凰居門外,燈火通明,澄亮的琉璃燈盞,上上下下布滿了整個鳳凰居前堂,湖對面的廊橋樓閣也陸續通亮起來。
站在鳳凰居外頭就會發現,琉璃燈盞從樓尾至前堂連成一片,將湖面照的金晃晃的,遠遠看著,活像一條乘著日光的火龍,而龍頭正張著大嘴正吞噬著一個個慕名而來的人們。
梁右臾看出窗外,此時湖中央的露天舞樓中有歌姬彈唱,舞姬在一旁乘樂起舞,身姿曼妙,長廊上的一眾男人皆看的痴了眼。
梁右臾驚嘆唏噓道:「真沒想到,這裡入夜後是這樣的。」
斯瑩嘻嘻一笑,「翠城是一個很美的地方,絕沒有那女人說的那樣恐怖。」
梁右臾面色泛紅,低聲道:「我可不是因為害怕而不出門......」
看到梁右臾這副吃了癟的模樣,覺得好笑,斯瑩掩嘴笑著安慰道:「知道了,知道了......」說著目光落向四周的人,「說起人鬼混居的翠城,凡世之人聽聞大多是談及色變的,你可知為何仍舊有這麼多人慕名而來,又為何有這麼多人喜歡這裡,願意永遠留在這裡?」
梁右臾搖頭,他自是不知的,於他而言,翠城不過是一座荒涼的城池,即便鳳凰居再華麗,也不足夠吸引他留在這裡,也談不上喜歡。而對於斯瑩不同,他雖不知地界的最底層究竟有多糟糕,可也能從斯瑩的話里行間感受到一些。是以斯瑩對這裡的嚮往也無可厚非,至於其他人......他不明。
「想你這麼個富貴公子,自是不知的。」斯瑩語氣中滿是羨慕與無奈,「喜歡這裡的人,大多是失意之人,又或許是被凡世拋棄之人,唯有這裡能容諸世所不容。」面上逐漸揚起了一絲得意,見她扯了扯身上的離索,「你看看這玩意,綁在身上又丑又礙事,可也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咱們。」
梁右臾嘴角扯出一個笑,翠城本身就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地方,誰還敢說他們奇怪,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又見斯瑩眉頭一蹙,沖著身邊的空氣揮了揮手,「去去去,今日不開張。」說著將一團東西塞進了她頭上的鈴鐺中,甩了甩頭,開心道:「總算不響了,連法器都被收了,我拿什麼對付這些遊魂啊,眼不見為凈。」
梁右臾臉色微變,「我怎沒聽過你頭上的鈴鐺響?」
斯瑩聳了聳肩,「你能聽到可就見了鬼了。」
梁右臾不明所以,卻覺得身邊涼颼颼的有些瘮人。
像是發現了有趣的,斯瑩不顧面色扭曲的梁右臾,拉著他便向另一處偏門出去。
偏門出去是一條露天長廊,通向的是湖面上的幾處舞榭歌台。
長廊上站著些人,飲酒的,嬉鬧的,每一個亭子里還有個翩翩起舞的美人。
不一會兒,一群舞姬從偏門裡魚貫而入,手上托著圓盤,上面滿滿當當都是盛著美酒佳釀的酒盞。
經過他們時,斯瑩接過酒盞一飲而盡,回頭向他做了個鬼臉,便飛入亭中。
斯瑩與那舞姬一道起舞,飲了酒的她面上緋紅,額間香汗濕了前發,回眸一笑間,巧笑嫣然,這一幕另許多酒客看得痴了,梁右臾也不例外。
斯瑩,她真的很美,美過楊曉意、美過音喜,美過他曾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如若她能不被生活種種所羈絆,或許會是個傳奇般的女子。
梁右臾將手中酒飲盡,跟著身旁的人一起肆意的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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