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傍晚,落霞染紅了天空,在這臨近夜幕的時刻,人鬼交替,翠城中萬巷皆空,悄無人煙,伴著耳邊交錯的晚風,暮色中似有一雙雙黑暗的瞳仁注視著大地,隱匿處起伏的呼吸在蠢蠢欲動,這樣的翠城總給人一種隱勢待發的感覺。

梁右臾蹲坐在房間門口,廊上的青銅風燈已點亮,輕風拂過,吱吱悠悠的響著。

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不多時,梁右臾抬頭,看到的是狼狽的斯瑩和她身後的音喜。自己還是高估了音喜,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該是是費了好大勁才將斯瑩捉回。

不知為何,音喜面上藏不住的得意有些刺痛梁右臾的雙眼,垂落的雙手不自覺的握緊,他起身走近她們。

「神婆,我問你,是否剛來翠城的那一天起你就知道曉意也在這裡?」壓住心中的怒火,他想盡量顯得平靜的質問她。

突如其來的詰問也沒能讓音喜變色,她只是頓了頓,便道:「是又如何?」

梁右臾本就鐵青的臉色更加沉下來,「你明知我時時在尋她,為何不告訴我!」冷冷瞥了眼一旁的斯瑩,一字一句道:「整天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斯瑩弱弱的看了眼一觸即發的兩人,這場無硝煙的戰爭她實在不想參與,悻悻的獨自進了房間,但是她卻對那個梁右臾口中的「曉意」十分好奇,什麼人能讓平時看起來不學無術、懦弱無爭的小男人變得如此嚴肅強悍?

於是,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又不自覺的趴在門角偷聽。

音喜冷笑,「隨你怎麼說,你既說我是瘋子,那麼這個瘋子我便做了。」語氣有些盛氣凌人,她一向這樣,話頭一轉,她笑的更加張揚跋扈,「你說我莫名其妙?那你就錯了......我做這些從來都是有我自己的打算。」

見梁右臾不說話,她又繼續道:「我就是看不慣你們在一起,就是想方設法要拆散你們!我動動手指就可以毀了她楊家,可以取了她性命,楊曉意能撿回一條命也不過是我一時心軟。怎麼樣?就連你們的性命都盡在我掌握,你能奈我何?」語畢還不屑的笑了笑。

梁右臾不能置信的看著面前鄙夷不屑的音喜,頓時覺得她的嘴臉醜陋噁心。他一直只是疑心楊曉意誤入「不歸林」與音喜有關,但他仍舊抱著一絲不願相信,因為他清楚音喜這個人只是面冷心熱,即便她再不喜楊曉意,也絕不會想要害人性命。可是如今這個人不僅承認了害楊曉意,就連楊家之禍也拜她所賜......

一股火氣衝上腦門,梁右臾眼裡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咬牙切齒道:「我殺了你!」

「呵。」一聲冷笑,音喜認真的看著對面的人,「那個女人也不簡單啊。」

梁右臾一把抓住音喜的肩頭,因為怒極而無意識的下了重手,「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什麼?」

音喜只覺肩頭一陣刺痛,面上卻不表現出來,反而直面迎上他的目光,「你一點都不好奇那個韓罌是什麼人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如此之久,她一點都沒與你提起嗎?」說著掩嘴一笑,「總能找到男人來接手的女人真的是不簡單......」

梁右臾握緊雙拳,即便面前之人如何可惡,他仍舊下不去手。也罷,只當自己瞎了眼,認了這麼個狠毒之人做師傅,他深深吸氣,一字一句道:「從今以後,你我師徒情分就此斷了,你我今後便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後會無期。」

梁右臾鬆開手才發覺音喜額上的冷汗,雖還是難以減輕自己的憤怒,但語氣仍不覺輕了些,「待......韓罌回來,我便會帶她離開。」說罷,拿起腳下已整理好的行李就要下樓去。

音喜一個大力將他擒住。這一擒,音喜是使了神力的,因此梁右臾掙扎無果。

斯瑩被突然打開的大門嚇了一跳。

只見梁右臾被音喜一把扔進房間,一看這個大神就是臂力驚人,不管是當初的自己還是如今的梁右臾全都是她徒手扔進來的。

斯瑩默默感嘆的時候,音喜拍了拍手對房間里的兩人說道:「本大神突然又不想走了,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誰也走不了!」

話音剛落,隨著音喜的離開,房門以及四周的窗戶接連「砰砰砰」的重重關上。

梁右臾起身去開門,卻怎麼也打不開,只能拚命踢著房門,吼著神婆的名字。

然而斯瑩知道,音喜早就離開了,而且房間被她設了結界,裡面發生什麼,外面也是不會知道的,就算梁右臾喊破嗓子也無用,她不禁暗暗嘆息:這回可真是出不去了,也不知又要跟這人在這被關多久。

這天晚上,楊曉意不像平日里一樣早早就寢,而是梳妝整齊的坐在床邊。

聽到門外的響動,楊曉意心內忐忑的跑出房外,果然見到從後門進來的韓罌。

九鴦說的不錯,那擎公子真能將他救出。

韓罌臉上有些傷痕,頭髮略微散亂的被一根黑繩隨意的綁在身後,楊曉意粗略的看了看,除了臉上,身上大抵沒有其他外傷,但她仍是很擔心。

韓罌朝她笑了笑,這一笑扯到了嘴角的傷,疼的他猛吸了一口涼氣。

可能一日沒有進水的緣故,剛進屋的韓罌拿過茶杯就開始大口灌水,與平日溫文爾雅的氣質大相徑庭。

楊曉意一邊幫他續水,一邊道:「還好你回來了,多虧九鴦,也多虧那個擎公子。」

只見韓罌臉色一變,捧著茶盞的手顫抖著,一口茶含在口中,只感到特別苦澀。頓了頓,硬是合著一口氣給吞了下去。

半響,「多謝。」

楊曉意一愣,愧疚的低下頭:「謝我作什麼,若不是因為救我,你也不會落得這般境況。」

韓罌並不理會,只是話鋒一轉道:「今夜,能否陪我出去走走?」

楊曉意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中一酸,「好,不過我要走了,看你平安回來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

說完一陣沉默,楊曉意悄悄抬頭望了一眼,韓罌正愣愣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復又道:「九鴦該教的都教了,我也學的差不多,呃……只是恐怕來不及與九鴦告別。」

韓罌點了點頭,唇角動了動,此時的他面朝窗子坐在椅子上。

一陣沉默后,他開口道:「這幾日你吃我的住我的,算你欠我的,每日十兩利息。」語氣很是嚴肅。

楊曉意聽聞驚呼:「你不如去搶吧!真是掉錢眼兒里了。」雖是這麼說,楊曉意心下還是感激的。

韓罌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楊曉意見他不答,便又隨意說道:「看你穿的戴的都是上乘之物,不像是缺錢之人。」

韓罌眉頭微蹙,輕聲笑了笑。

楊曉意也就是隨口一說,韓罌既不接話,她便也拋之腦後。

燈火闌珊處,一對俊俏的情侶漫步在湖邊,女子高挑美麗,烏黑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背後,男子器宇軒昂。放眼望去,除了男子的頭剛好與女子肩膀平齊外,那畫面還是挺和諧的。

梳洗過後的韓罌,將面上的傷痕盡量掩了,夜晚出去,還是那個風姿綽約的俏美人。

離別的傷感並沒有在兩人之間持續太久。雖感內疚,楊曉意還是想顯得沒心沒肺一些。

路上,楊曉意嘟嚷著:「前日你倒是又「邂逅」了個姑娘,我打老遠就見著了。」

韓罌走在身邊輕輕嗯了一聲。

「跟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簡直一模一樣。」

又嗯了聲。

「這該不會是你設計好的吧。」

「嗯。」

「你是故意撞我的?」

「嗯。」

「你居然......!我非得把你這頭魅惑人的頭髮給削了。」

韓罌仍然漫不經心的繼續嗯了聲。

楊曉意回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他的彬彬有禮,再看看現在,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恨恨道:「果然這就是對待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的態度啊,你這個奸詐的男人。」

「嗯。」

一陣沉默,楊曉意收起玩笑,止步在江邊,江邊滿滿當當的都是「人」,三五成群的簇擁在一起,談天說地,玩笑打鬧,十分熱鬧。

「來翠城這麼些日子,一直沒有好好的看過這裡,沒想到夜裡的翠城竟是這般繁華,弄得我都有些不想走了。」楊曉意說完低頭淺笑。

「那就別走了……」韓罌虛無縹緲的低語,楊曉意並沒有聽到,只當他又是「嗯」了聲。

伴著四周的嬉鬧聲,她索性就這麼自言自語起來,「今日那個男子……是這個世上,除了父親和二叔,對我最好的人。我相信他,所以我打算跟著他,也許今晚就走了。這一走,我們又不知何時能再見了......」

轉頭,「幫我向九鴦道聲謝,她的恩德我只能來日再報。」

楊曉意抬頭看向韓罌,長長的睫毛下目光炯炯,高挺的鼻樑下是一抹柔和的唇畔,她承認這是她生平見過最美的側顏,驕傲如她,在韓罌的女相面前她一直是黯然失色的,這樣看著不禁失了神……

韓罌臉色平靜,眼神中卻透著隱忍。

自認識他起,他就是這副樣子,心裡好像藏著許多事情……

楊曉意低下頭,有些事她看在眼裡並不是不知,而是不願細究,她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你心裡藏著許多秘密,我也知道你並不像我所見到的那樣光鮮,你如此需要錢不是沒有道理,你有難處......可是我很自私,明知道你有難處,可我當做不知道,我怕一旦我觸及,我就走不了了……對不起。」

突然江邊一陣歡呼,一群人圍著一對相擁的男女,那畫面在楊曉意看來溫馨而美好。

楊曉意不自覺一笑,臉頰被高樓的燈火映照的通紅,在身邊人看來是那麼的靈動好看。

韓罌轉了目光,語調冰冷又生硬,「在乎我的大有人在,還輪不到你。」

楊曉意「噗嗤」一笑,「無情的韓罌又回來了......」

韓罌嘴角一彎,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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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罹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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