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夢魘

又是那條長長的石子路，一眼望不到頭，石子路下流淌的是滾滾的血漿。周身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攪得胃裡污穢翻滾，時不時湧上喉頭。

雙腳不聽使喚的向前方看不到盡頭的黑洞走去，耳邊不停有怪聲呼嘯而過，像是野獸的吼叫，又像是凄厲的鬼嚎……

好一會兒，眼前模糊的事物漸漸開始清晰起來，石子路兩旁照舊怪石嶙峋，鮮紅的血水從山壁間一點點滲出，沿著溝壑流下匯入血海。

走著走著，直到前方出現了不一樣的景物。

他將腳步放緩，慢慢靠近，石道旁立著一尊巨大的古獸石像，獸像龍頭虎身，昂首怒吼的面龐，一雙犀利的眸子緊緊盯著來人。那獸像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厲殺之氣，正是上古凶獸，蜚。

蜚像守著的是一座烏漆漆的矮山，山上隱約有一抹白影。

梁右臾急急走上前，還不及他看上一眼，眼前的景象便突然消失了。

再次睜開雙眼，斯瑩的臉與他鼻尖不過一指的距離，此時正疑惑的看著他。

他一愣，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

斯瑩伸手撫上他的臉，「做噩夢了？」

梁右臾搖搖頭，這才發現臉上已經被冷汗浸濕。

自從斯瑩來到他身邊，自己的精神好像越來越差，差到時常不知不覺在卧房中睡過去，而且那個怪夢也出現的更頻繁了。

梁右臾心中煩悶異常，起身繞著房間一圈又一圈的走著。

之前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這種緊要時刻自己居然也能睡著，這樣想著，不禁氣的直撓頭。

走過斯瑩身邊時，只聽她疑惑的「咦」了聲，雙眼盯著房門看，「你這師傅還真是奇怪，有時力量強大的很，有時又讓人感覺虛弱無比，一點都不像一位身居神位的上神。」

「怎麼？」梁右臾也回身，不由自主的朝著門口走去。

斯瑩快他一步，輕輕推了推門，「吱呀~」毫不費力的就將房門推開，兩人不禁都有些困惑。

房門推開的那一剎那，更讓梁右臾驚訝的事情就在他眼前發生。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懷抱著音喜從長廊上一躍而下，長廊下面就是湖，那人蜻蜓點水般從水上掠過，就這樣將人擄走了。

梁右臾心下一急，拉著身邊的斯瑩道：「愣著做什麼！快帶我追上他！」

事情發生的突然，來不及多想，斯瑩拉著梁右臾就往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當他們離開鳳凰居時，已是出更凌晨。

落地時，天已大亮。

「怎麼了？人呢？」梁右臾環顧四周，綠樹成蔭，一碧千里，渺無人煙。

斯瑩搖搖頭，面色蒼白，「那人太快了，我實在是追不上。」

梁右臾生疏的捏起一訣，手中淡淡的光一閃即逝，他懊惱的蹲下身子，「神婆總說馭行之術最是難學，這麼久了，我果然還是不行。」

斯瑩嘆了口氣，忽而望見一位若隱若現的女子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女子身著一身黑衣，細眉鳳目，緩緩抬起手臂指向遠處的一處山頭。

斯瑩疑道：「那裡是昆崙山......」話落，那女子的身影漸漸消失。

梁右臾似乎瞧不見方才的女子，見斯瑩自說自話，疑惑的望向她，卻見她失神的望著昆崙山的方向。

「昆崙山......」斯瑩喃喃著，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這裡。

四周環境基本沒怎麼變化，除了草木更盛，那條絡繹的修仙之人踏出的一條土路好像是更寬了些。

奇怪了，音喜究竟是哪路神仙？那個男人又是何方神聖？居然徑直就往昆崙山來了。剛剛那個神秘的女子又是誰？怎的知道他們在找音喜？又怎的知道那人往這裡來了......種種疑問，斯瑩發覺她摻和的這些事情已經大大的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想及此心內生出些許不安。

昆崙山就在西風族西境，雖來者不拒，但也是神族之地，存有異心之人輕易不敢踏入，這讓曾經吞噬魂靈的斯瑩有些怯了膽。

「昆崙山怎麼了？那人把神婆帶哪去了？」梁右臾有些著急，那人來路不明，懷抱中的神婆還不知是生是死，跟她吵架歸吵架，涉及到她的安危還是不能坐視不管的。

「等等，你讓我看看……」斯瑩故作不知情的四處勘察，嘴裡念叨著：「去哪兒了呢……」

實則，她在斟酌，踏入昆崙山對她是利是弊。

巫雲居

山娘驚惶的從屋外奪門而入，眼見音喜安睡在床上，這才松下一口氣。

床邊端坐一男子，身上深青色大氅遮住了大半個身子。

那人轉過身，將原本搭在音喜腕處的手不動聲色的收回，想是山娘進來前這人正為音喜渡入靈力，只聽他道：「奇了，平時形影不離的人怎麼這時候才出現。」語調平淡的一點都不像在與人攀談。

山娘有些愧疚的低下頭，「這丫頭主意多，你知道的，我沒辦法違逆她。」這段日子，她被安插在辛氏邑梁家，假扮梁右臾已有一段時日，雖說破綻不多，倒還挺得住，只是不能在音喜身邊看著她，反倒讓她有些心力交瘁，「不過好在我安排了郴默默跟著她照顧她，此事她並不知情，再不濟......還有你。」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熟睡中的音喜，輕輕將她額間碎發撫開，為她拉上被錦，還順手將被角向里掖了掖。這幾個動作做的輕車熟路，好似常年如此下來養成的習慣一般。

那人又看了眼床上之人，隨即轉身出了門，無二話。

山娘感嘆，你們私下裡原是這樣相處的嗎？

山下，斯瑩猶豫半晌不敢踏入昆崙山境，梁右臾在一旁等的不耐煩，索性徑直向林子深處走去，「你在這等著吧！我自己找神婆去！」

斯瑩一急，匆匆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傻子！你都不認識這兒，盲目進山只會讓自己迷失方向！」

梁右臾滿不在乎，「你不是說這裡是神界嗎？既有神仙在此，怎會讓我等凡人枉死在這裡？放心吧！」說著越過斯瑩，繼續向前。

「喂！」見著梁右臾只是背對她不耐煩的揮揮手，斯瑩喊道：「現下巳時已過，昨晚你不是還說要帶那位曉意姑娘離開嗎？」

梁右臾站定，腦子突然一團亂，是啊，本來答應曉意與音喜算賬訣別後便要去韓罌處與她匯合，但是神婆被擄走的太突然，自己一急，竟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忘在腦後。

一邊是神婆的安危，一邊是對心愛之人的承諾，一時讓梁右臾拿不定主意。

斯瑩見自己的話讓梁右臾猶豫了，便飛身上前，拉著他往回，「你就放心吧，昆崙山是什麼地方呀，神界啊，雖說主神陸吾不在，但好歹有個徒弟坐鎮，他們既然來了這裡，鐵定不礙事的……」

斯瑩滔滔不絕，梁右臾卻一點都聽不進去。

突然一陣疾風將二人猛地向後拉回，身後一雙冰冷的手抓著他們的肩頭，「既然來了，何不去我巫雲居坐坐？」

梁右臾回頭一喜，「神婆！你沒事！太好了！」

音喜冷哼一聲，「我能有何事，不過睡得久了點，差點讓你們這兩個傢伙逃了。」

梁右臾將音喜的手撥開，「你沒事就好，我得走了。」語畢就要離開。

音喜突然大吼一聲：「站住！」

梁右臾聞聲並不回頭，腳下也沒有要止步的意思。

音喜冷聲道：「你要去哪裡？回翠城找那個小妖精嗎？」

又來了，自己真不該跑到這什麼破昆崙山來。這個神婆真是神經兮兮，梁右臾實在不願與她多說，只想先逃離這裡，懶懶答道：「是回翠城，不過找的不是小妖精……」

斯瑩噗嗤一笑，惹得音喜一個瞪眼。

眨眼之間，音喜迅速移動到斯瑩身邊，一個反手將她扣於身前，一柄短刀橫在她頸邊，沖著正要走遠的人說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讓她死在這裡！」

聽罷，梁右臾煩躁的回過身，「你這個人煩不煩！你要殺了她便殺好了，與我何干？」說出這句話，純粹是因為他篤定了音喜只是嚇唬他，並不會殺人。

哪知話音剛落，那把短刀就已經插入斯瑩體內。

斯瑩一聲悶哼，不敢置信的望著對自己下殺手的音喜，胸口流血不止，劇烈的疼痛令她渾身無力，顫抖著就這樣倒落在身下的血泊中。

手起刀落，見著斯瑩捂著刀柄緩緩墜落，彷彿觸及了自己的某條神經。梁右臾只覺全身發麻，腦子有些暈眩，整個昆崙山在眼前不停旋轉，心裡有個聲音呢喃著對他說著什麼……

「啊~~」凄厲的吼叫自梁右臾喉頭髮出，剛剛趕來的山娘正巧看到的這一幕。

這一幕讓她永生無法忘記。

只見仰天長嘯的梁右臾身上隱隱約約的浮出另一個身影，彷彿一隻遊魂附在人背上，那個影子束著頭髮，手握銀槍，腰間一枚淬黑環佩隨風搖搖擺擺，似乎還有丁玲作響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當音喜對上樑右臾的雙眼時，發現他那雙原本善良乾淨的眼神變得無比的冷肅，音喜知道，此時的梁右臾才是真正想要殺了她。

音喜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覺，既興奮又害怕。

當梁右臾手握銀槍朝她飛來的時候，她並未躲閃。

山娘一聲驚呼。

槍並沒有刺到她身上，而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擋開。

回落到地上時，梁右臾身上的人影並著那一股殺戾之氣消失了。他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好像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斯瑩倉皇的來到梁右臾身邊，拉著他就跑。

「你你你！！」梁右臾邊跑著邊驚奇的望向拉著她拚命奔跑的人。

「你什麼你，你剛剛看到的都是音喜設的幻想，就你這個傻子被套進去了。」斯瑩連頭也不回。

看情況，斯瑩應該是被嚇著了，不過方才自己也被嚇得夠嗆，所幸只是幻象而已，不禁鬆了一口氣。

梁右臾拉著她停下，「行了，我們跑不過神婆的。」

「不是音喜。」斯瑩的表情顯然很害怕，「剛剛擋下那一擊的那個人，是個很厲害的鬼差，聽說原先還是古上神，不知因何而剔了神籍，墮神而成鬼差，但是法力絲毫不減，若是被他看出我曾經吞過靈魂，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說著復又拉上樑右臾一路狂奔。

兩人一路狂奔，卻不見追上來的音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