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昆崙山下，斯瑩拉著梁右臾一路狂奔。

出於害怕，兩人竟比來時更快回到翠城。只是卻不見追上來的音喜。

回到鳳凰居。

梁右臾沒有從正門進，而是直接來到後院，可是茅屋裡外皆不見楊曉意的蹤影。茅屋裡頭也被翻的亂七八糟，衣物首飾都不見了，看來楊曉意已經走了，並且走的很是匆忙，是否是自己失約令她失望了？

來不及多想，梁右臾匆匆又回到孑立閣中自己的房間。

梁右臾經過音喜房間時，見斯瑩在裡頭翻箱倒櫃。

「你的包袱在房樑上的暗格中。」他當時親眼看著音喜藏在那兒的，她說沒人能想到她會將東西藏在這種蹩腳地方，果真如此。

斯瑩一喜，縱身一躍取下包袱扯開。

包袱里裝著的瓶子相互碰撞，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斯瑩大致數了數，一瓶不少，這些可都是她這幾年下來辛辛苦苦收集的人世殘魂，既未做成買賣，也未來得及上交地界，可不能丟了，否則幾年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轉眼，斯瑩方意識到梁右臾也在收拾東西，細軟衣物早打包丟在一邊，現下取的倒都是些值錢的玩意兒。

「你要去哪兒？」斯瑩湊上前問道。

「曉意走了，我得追上她……」梁右臾說著就要出門。

斯瑩迅速跟上，梁右臾不解，「你跟著我作甚？」

「我幫你找那個曉意姑娘，你就讓我跟著你吧……」語畢，還期望的眨了眨眼睛。

哪知梁右臾大手一揮，「你可別添亂了。」伸手將她推開，「走開走開。」

斯瑩不服氣，硬是跟著他走出了房門。

兩人糾纏間走到了長廊處，撞到了一個人，轉身，見到的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女子身上只裹著一條抹胸長布裙，慵懶的披著條白紗半倚在柱前，白皙的小腿在一旁時隱時現。

「呃……你冷嗎？」斯瑩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那女人嗤的一笑，「不冷。」繼而又道：「二位客人，朦媽子有請。」

梁右臾一愣，朦媽子？楊曉意出事那天也聽過這個名字，像是鳳凰居的掌事人。她請他們兩人作甚？梁右臾擺了擺手，「我現在沒工夫搭理什麼朦媽子。」說著甩開一旁的斯瑩就要走。

那個姑娘又道：「朦媽子要交代兩位的正與那位楊姑娘有關。」

梁右臾轉頭看她，「曉意在哪？」

姑娘沒說話，只是掉頭走了，梁右臾想了想快步跟上。

朦媽子的住處正在孑立閣最上層，那是一間精緻的閣樓。梁右臾從沒見過有人由此出入，自然就沒有留意過這間閣樓。

閣樓內的陳設異常的簡陋，看著不像是女子的閨房，倒像是書生的卧房。進門，就見到那位朦媽子正在窗邊自飲自斟，自閣樓處望下，正是鳳凰居外的街景。這位「朦媽子」顯然並不是老媽子，年紀比他們稍長一些，披羅衣，戴金翠，儀態舉止仍舊盡顯風情。見著人來了，她懶懶的回過頭，面上略施粉黛，眼波流轉間，勾人心魂。

只是梁右臾現下無心欣賞美人，面上儘是焦急。

朦媽子自斟一杯，放下酒酒壺，那位領他們來的姑娘悄悄退下，出去時帶上了門。

「你們是那位楊姑娘的什麼人？」朦媽子飲下杯中酒，聲音也是慵懶溫吞的。

梁右臾上前一步見禮道：「我們是楊姑娘的朋友，您可知她去了哪裡？」

「韓罌......」朦媽子沒有回答梁右臾的話，自顧說道：「他的身世頗為可憐，他的生母是鳳凰居舊人，生父......是一個風采綽約的才人。這個才人欠了一屁股風流債，被他的彪悍老婆差點打死在這鳳凰居。鳳凰居到底只是姑娘的地兒，她們的男人我可管不了。無奈之下阿罌的母親便去求那位擎公子。」

這個擎公子，斯瑩有聽說一些。在翠城，他是出了名的跋扈恣睢。並且不僅是在翠城，甚至整個西風族境內，都是任由他為所欲為，不受管教。

擎公子此人，外表是個俊俏小生，實非肉體凡胎。他喜歡遊走人間，百年以前，他來到翠城落定，表面一身正氣，內里卻是邪惡叢生，以斷袖之癖招搖過市，凡是長得好看的男子都被收入府中，或達富貴，或銷聲匿跡。

朦媽子嘆了口氣，「阿罌的母親去找他，擎公子什麼也不要，只要她那長得漂亮的小兒子。她這才將初長成的小兒子抵給了他。如此，擎公子不僅救了那才人一命，那女人還得到了足夠的銀錢得以贖回人生自由。」

斯瑩在一旁喃喃道：「這麼說，韓罌的父母用他換來了他們的自由？」

朦媽子點頭，「正是。」

斯瑩皺眉，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父母。

朦媽子又道：「隨著韓罌長大，他長的真是越髮漂亮了，他的父母本就是美人，生出來的兒子比之更甚。擎公子府上有一個規矩，女人進得，男人不可。因此從那日起，他便開始男扮女相，每夜去的不是別處，正是擎公子府上。只要擎公子一日不厭膩，他便一日不能停歇......鳳凰居的人知其苦，卻也都無能為力，漸漸的便也麻木。」

朦媽子說著韓罌的故事，面上的表情卻一點點冷漠下來，「我知道......他一直想離開。這麼多年的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想方設法的籌措銀錢......他認為只有自己攢足了籌碼，才有機會逃離地獄，呵。」說著冷聲一笑，「他真是太天真了，擎公子的男寵無數，我就沒見過哪一個能逃出擎公子的掌控的......」

朦媽子看了梁右臾一眼，意味深長，「他四處「訛錢」，訛到了這位楊姑娘身上。自他將這位楊姑娘帶回鳳凰居時，我便知道韓罌待她不同。人都說，一切皆命，可韓罌的命來的也太早了些。忍辱負重數載就是為了終有一日能離開翠城，脫離那人的掌控。自以為能夠與愛慕之人比翼雙飛，可是結果呢......他還是太急了，時機還未到啊......都說紅顏禍水，果真如此。」

梁右臾聽的雲里霧裡，聽她的意思，倒像是昨夜韓罌帶著楊曉意離開了，可是他們離開的那麼匆忙，是否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朦媽子又道：「韓罌並不是個會輕率行事的人，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絕不會貿然離開，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緊緊盯著梁右臾。

梁右臾嘆了口氣，「昨夜我本是與曉意約好一起離開，但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今日回來后便不見他們二人。」

朦媽子冷笑一聲，「有些事遲了就是遲了，自你做了選擇，便要為你的選擇承擔後果。」

梁右臾不明所以，「他們往哪裡走了？」

朦媽子嘴角一挑，笑的詭異，「這我就不知道了。」

梁右臾皺眉，俯身一禮道：「那這便不打擾了。」說著便要轉身離開。卻聽朦媽子在他身後突然狂笑起來，那笑聲尖利刺耳。他回頭望了她一眼，朦媽子不再看他們，而是手執酒壺大口灌酒，想是喝多了。

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兩人從閣樓出來。梁右臾想到音喜，頗為奇怪，這瘋婆子居然還沒有追過來，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想著他猛地甩了甩頭，現下可不是關心那瘋婆子的時候。

下了樓，見斯瑩還跟著他，心內不悅，「前日想跑跑不了，現下沒了束縛反而不走了？我沒工夫照顧你，哪涼快哪待著去。」

斯瑩不屑的一笑，「是我照顧你才對吧......」說著又嘿嘿一笑，「你的曉意姑娘跟著別人跑了，看來你在她心中也不是很重要嘛......」

梁右臾瞪她一眼，「滾滾滾，別來煩我！」他的心中惱怒又擔心，惱怒斯瑩戳中他的痛處，對他二人的不知下落又有些無來由的擔心。

走了幾步，見斯瑩真的沒有跟上來，他回頭望了一眼，見斯瑩滿臉委屈，一副想跟上來又不敢的表情，他心中一軟，喝道：「你到底要怎樣？」

斯瑩想了想，對他道：「這樣吧，我可以召喚魂靈，運氣好的話招來地仙，或許可以煩地仙們幫忙看看楊姑娘去了哪裡......」

梁右臾狐疑的看著她，她略顯抱歉的道：「但前提是我得有那個招魂鈴......」說著她轉了頭，梁右臾看見她的頭上原本一直戴著的鈴鐺不見了。

梁右臾皺眉，斯瑩又吞吞吐吐道：「我想......我的招魂鈴應該是落在昆崙山了......」

梁右臾聽罷轉身就走，「想都不要想，我可不會再回那個鬼地方。」

斯瑩急急上前，扒拉著他的手臂道：「可是我一個人不敢去......」

「不去不去。」

兩人拉扯間已經出了孑立閣。

梁右臾猶豫著，不知該去哪裡尋他們。這時有個聲音在身後喚他們。

回頭，是方才那個領他們見朦媽子的姑娘，那個姑娘俯身一禮，輕聲道：「朦媽子是為你們好，不想你們白白送了性命......可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告訴你們一聲，今晨我見著韓罌與那楊姑娘......被擎公子的人捉回了，現下該在他府上。」

斯瑩聽聞一驚，「那他們兩人......!」

姑娘搖了搖頭，「死路一條。」

梁右臾怒起，「他們兩人生死未卜，你居然還拉著我們過來聽那朦媽子講故事！」說著怒氣沖沖的就要離開。

姑娘在他身後道：「你們莫不是要去擎公子處？你們去了也只是替他們收屍而已，或許連你們自己的也一併收了。」

梁右臾氣極：「我們的朋友被他無故帶走，自然是要去帶回來的。」

那女人恐懼的搖搖頭，「擎公子素來心狠手辣，宅內的男寵頗多，歷年來也不乏逃跑的，可是至今沒有一個人能逃出擎公子的手心，不僅被悉數捉回，且都一一慘死在那宅子里。如今韓罌的下場也不例外，你們這時候去，恐怕是見不到你們的朋友了……」

梁右臾聽罷，心中更是著急，也不管什麼禮數了，匆匆告辭后直接飛奔而出。

那女子目送兩人背影離開，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擎公子府上的眾多男寵們，或是自願，或是被迫，出奇的是沒有一個能逃出翠城。但凡是想逃跑的，下場都慘不忍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