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又是那條熟悉的石子路。
濃重的血腥味在身邊瀰漫,刺耳的鬼哭狼嚎聲時時在耳邊呼嘯而過。
偏頭望去,左手邊是一座碩大的獸像,他仿似認得,嘴裡輕吐一字:「蜚……」,再望,右手邊是一座矮山,朦朦朧朧,山壁間好似有一抹白影。
緩步走近,耳邊好像回蕩著什麼聲音,聽得不甚清明。
待到聲音愈近,只聽得是一極輕的女聲,那聲音十分熟悉,只聽她幽幽的說:「殘魂不散……強留一魄……如今陌酉幡然醒悟……只盼故人,莫要回頭……」那聲音從身後傳來,待想要回頭看看那座山時,卻發現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正難受的時候,突然地動山搖,轉眼一顆大石從天上砸下……
梁右臾全身一抖,醒了過來,猛然看到小海滿面擔憂的大臉,愣是嚇了一跳,「怎麼了……」
小海舒了口氣,「少爺,你睡著睡著便突然大聲哭起來,可把小的嚇壞了。」
梁右臾猛地坐起,「什麼?!」這才發覺自己整張臉濕噠噠的。
「怪哉怪哉。」回想起方才夢中的場景,與之前所夢到的很是不同,感受也愈發真實了,而且分明是有人在自己耳畔說了什麼,可到底是什麼呢?梁右臾越是拚命想,就越是想不起來。
小海見他神色緩和了些,才匆忙為他披了件外衣,「少爺,莫不是夢到什麼傷心事了?」
梁右臾搖搖頭,忽而覺得胸口熱呼呼怪難受的,便隨手往胸口扯了扯,是個魚骨樣的墜子。原是今日音喜帶回來並強迫他帶上的所謂的「護身符」。
梁右臾換了身乾爽衣裳,隨手就將墜子摘了,離了「護身符」頓時覺得身上舒服了些,便又倒頭睡了。
直至天色大亮,梁右臾才在音喜的注目下不情不願的醒來。
不久,書院外便開始吵吵嚷嚷,原是梁家來了位許久不見的老熟人。也不等人通報,那人便隻身闖進了梁右臾的書房,一見到人便囔囔道:「右臾哥哥!你真的要和楊曉意成親了嗎?」這一大嗓子,幾乎將整個梁府上下震了一震。
梁右臾聽到這話只覺面上一窘,也不知該作何回應,甚至連安撫的手都僵在半空。
這個場景惹得一邊的音喜噗嗤一笑,這直心腸的丫頭據說被自己嚇得纏綿病榻甚久,如今這麼身康體健的來找梁右臾哭號,自己就算心裡想,也實在不忍再嚇她了。
肖止羿聞聲止了哭泣,瞥見書房中盈盈立著的一個美人兒,不覺有些委屈,「如今我只能做老三了是嗎?」
這個肖止羿,梁右臾不禁有些頭疼。要說他剛從翠城回到辛氏邑的時候還去探望過她一次,那時的她仍舊病怏怏的,自己還頗為擔心,哪知道這才過去多久她就恢復的生龍活虎,梁右臾暗嘆,這驚嚇來的也太突然了。
肖止羿說完,梁右臾只覺心頭一頓,僵硬的回頭,果然看到音喜漸漸沉下來的臉色,忙一隻手捂著肖止羿意猶未盡的嘴,輕聲道:「閉嘴!好了傷疤忘了疼,嗓門那麼大,不害怕從前那隻女鬼又找上門嗎?」
說的肖止羿微微一愣,果然閉了嘴。
這丫頭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音喜看著梁右臾慌裡慌張阻止她禍從口出的模樣不怒反笑,那笑容詭異的令梁右臾畢生難忘。
只見音喜輕移蓮步,裊裊婷婷的走到肖止羿身邊,柔聲道:「姑娘,我同你是一路的,不願意他娶楊家丫頭。」說罷還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她的肩頭。
此時肖止羿正緊緊抓著梁右臾的手,她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猶豫道:「是…是嗎……」
音喜笑著點點頭走出了書房。
房中只剩他兩人後,肖止羿才嘟嚷著道:「她是什麼人?她住在這裡嗎?」
梁右臾點頭,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口中嘆道:「她......她可能覺得她是這裡的主人......」說完心裡一陣彆扭,雖然他不願承認,但是迫於音喜的淫威,神婆在的時候他只有坐客座的份。
肖止羿環顧四周,既然如此……隨即堅定道:「那我同梁叔說說,我也要住進來。」
肖止羿向來是沒心沒肺,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剛剛音喜跟她說了什麼,此時梁右臾只覺得頭更加疼了,「你別跟著湊熱鬧。」
「右臾哥哥!」肖止羿捉著他的手,動情的道:「從前你可不是這麼對我的,怎麼?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嗎?我有哪點比不上楊曉意的?還有方才那個女人......」梁右臾的腦子嗡嗡直作響,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惹惱音喜的話,也耐煩與這個小魔王糾纏,他只得連忙吩咐小海帶她去客房歇息。
聽到客房,肖止羿卻不願了,嘟囔道:「我的意思是,為什麼剛剛那個女人可以住在書院,我卻要住客房?」
梁右臾想了會兒道:「因為你是客人啊。」
「那我不想做客人。」肖止羿扭捏著說。
「好吧,那讓你做主人。」梁右臾隨口說著,往書房外走。
肖止羿面上大喜,蹦躂著跟在他身後,「那我也可以住書院了嗎?」
「不可以。」
「為什麼?」
「書院是給客人住的。」
「……」
深夜時分
音喜重新出現在梁家書院。
院子內一片漆黑,她邁步向著梁右臾隔壁的房間走,那是梁右臾為她僻出的一間房。
靜謐中,書院迴廊上傳來一串輕快的腳步聲,「嘿。」從書院外頭進來的是肖止羿,她略顯興奮的聲音在院子一角小聲傳來。
音喜微微一愣,轉過身。
月光下,肖止羿面上顯得有些慘白,不過精神卻很好,一點兒不像大病初癒的樣子。
音喜感嘆,年輕就是好啊……
「你這丫頭,半夜三更來此作甚?」
聽說今日肖止羿不知怎麼想的,偏要強留在梁家,任憑肖家人來怎麼勸說,偏是不肯走,而梁山自小又偏疼愛這丫頭的,便順了她的意將她留下來小住幾日。
這魔王,留下來后又爭著要住到書院來,梁右臾自是抵死不從,梁山不管院後事,任憑這兩個人將書院鬧了個翻天,怪的是,即便鬧成這樣也無人知曉音喜的存在。
肖止羿也不氣餒,梁右臾千交代萬交代不許她在府中提及音喜,她看得出來,他是忌憚著那個陌生女人,便想著從音喜處下手,這才愣是等到音喜從外頭回來。
也就是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音喜進出梁家從不走正門而是翻牆進入,如此瀟洒的作風,真是前所未見。難不成她竟是小書中常說的江湖俠女,肖止羿心裡暗自揣測。
肖止羿看著她笑起來,「我是來同你做個交易。」
「哦?」音喜表示略有些興趣。
肖止羿道:「你把你在書院的房間讓給我,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肖止羿有的全給你。」
音喜心中冷笑一聲,你凡世的物件我還稀罕什麼?不禁又自嘲道:我堂堂上神同這人間小丫頭在這交易個什麼勁,如此想著便不願再搭理她,欲要離開。
肖止羿皺眉,目送音喜走了幾步。
音喜突然像意識到什麼,步子邁的緩慢下來,手在袖中慢慢握緊,表情隱忍。
沒走幾步,她終究是停下來,「對了……」說著轉身回到肖止羿身邊。
肖止羿一喜,她還以為這個女人瞧不上自己,這下她回頭便以為是回心轉意了。
「這個拿去……」音喜將攥緊的手從袖中抽出,在她面前攤開。
一枚小小的,梳子樣的玩意出現在她眼前。
肖止羿接過,「這是?」
音喜想了想,「就當它是護身符吧……」說完還鄭重的點了點頭,「這護身符本是一對,另一枚在梁右臾那小子身上。」
聽到自己手中的「護身符」與梁右臾身上的是一對,肖止羿不禁嘴角一揚,「這個......為什麼給我?」
音喜打哈欠道:「看你可愛......傳說這種成雙成對的護身符最適合你們這樣的有情人……」
話沒說完,音喜有意的頓了頓,肖止羿一喜,「是不是小書里說的那種戴上了就能讓右臾哥哥喜歡我的定情信物?」說著傻笑著將護身符貼身收好,生怕人搶了她去。
音喜聳聳肩,不置可否,肖止羿開心的點點頭,緊緊握著那枚「護身符」跑走了,就連自己本來要做的事情都拋之腦後。
音喜看著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此時,山娘突然顯身,對著身前寂寥的背影輕聲道:「你這樣做會毀了她。」
音喜搖頭,「不,也有可能不會。」
山娘走到她面前,輕輕握著她的胳膊,「那兩枚龍骨一正一邪,正骨固人神靈,邪骨卻吸人精氣,你這是在用那個姑娘的命支持戡臾大神的覺醒,倘若梁右臾沒那個能力,那麼這個姑娘就完了。」
音喜回想起前日去到魔族邊境的染山,與那裡的上古老妖獸周旋了整整七日才得到的這兩枚龍骨。本想在他們大婚之前將另一枚邪骨偷摸藏到楊曉意身上,偏巧這個丫頭出現,又偏愛纏著梁右臾……
音喜掩嘴一笑,眼波流轉,「不會的。」在她心裡只有成功,沒有失敗,只有可不可以,沒有應不應該。
不論如何她也要這樣做,她自認為心裡沒有絲毫的猶豫過。
至於後果,她沒有功夫考慮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