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離開
辛氏邑,梁家
夏末秋初的微風帶來一絲絲涼意,吹拂著地上的落葉。打眼的燈籠紅綢寥落的弔掛在府門外,府門大開,人丁稀落,只留了三兩應門小廝徘徊在門前。這樣冷落的氣氛要放在平時也不覺稀奇,只是本該熱熱鬧鬧的衙署府門,大操大辦的結姻喜事,莫名其妙的就取消了,不免令人唏噓。
自結姻之事被迫取消后,梁家少爺又不見了蹤影,這兩日,除了例行公務,梁山便待在房中半步不出,府里,下人們大氣不敢出,皆是戰戰兢兢。
直到少爺回家......
梁家更是如墮冰窟。毀了婚約的少爺,一改往日脾性,變得沉默寡言,待人處事冷冷冰冰。不僅如此,少爺還從外頭帶回兩個美麗的陌生女人,而最最奇怪的還是梁山,居然沒有因此而大發雷霆,卻是視若無睹一般。
......
「我們該走了。」書院里,戡臾對陌酉道。
「去哪?」陌酉望了眼天空,雖烏雲密布,卻美麗而安詳,經過一場大雨的洗禮后,顯得更加乾淨純粹。
「你想去哪?」
收回目光,陌酉展顏,「凡世如花,我們便一路北上看看,可好?」
北上......
只片刻猶豫,戡臾輕輕點頭,「好。」
這裡確實不宜久待,陌酉不知道戡臾是如何將自己救出。雖然眼下一切平靜,但她逃出血池地獄的事情,北域遲早會知曉的,待神兵來追拿,保不齊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而辛氏邑的普通百姓是無辜的,更何況,這裡有養育了戡臾二十餘年的父親。
自從回到梁家,他父子二人便沒再見過,一個不主動解釋,一個不主動詢問,就這麼兩兩僵著。對於戡臾覺醒,導致凡世的梁右臾消失,梁山必定明白了什麼,而戡臾......陌酉心裡清楚,他雖性情冷漠,可絕不是無情之人,對於這位凡世父親,戡臾雖面上決絕,心中定是有所隱忍的,他之所以如此態度,不過是不善言辭罷了。
而對於那位楊家小姐,陌酉雖十足相信戡臾,卻也不能十分確認那位姑娘此時在戡臾心中的分量......
於情於理,他們都應該離開,至少事情發生時,戡臾能沒有後顧之憂。
思及此,陌酉起身向書院外走去。
「你去哪裡?」音喜本來在桂花樹下休憩,聽到動靜便「騰」的起身。
陌酉嘴角一彎,「你乖乖睡會兒,我有些事情找梁父談談。」說著便出了院門。
音喜琢磨著,戡臾已去準備離開的車馬,這陌酉也不知要跟梁山說什麼去,這大白天的自己也不困,孤零零一人反倒無所事事起來。
餘光一閃,她無意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院牆掠過。
那黑影躲的太快,且天又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但音喜眼神向來犀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便縱身一躍跟了上去。
那身影走的飛快,片刻,那人卻突然放緩了腳步,音喜摩拳擦掌迅速跟了上去。走過幾條巷子后,那人猛然一躍,翻上了一棵大榕樹。
那人獨自坐在大榕樹上,這棵榕樹樹榦粗壯,十人環抱都抱不過來,它長於一戶富賈人家,儘管這戶人家房子又高又闊,這大榕樹還是探出了大半身子。
原來是他,音喜心中一痛。
音喜冷哼一聲,也一躍上了樹,就這麼理所當然的,堂堂正正的坐在那人旁邊,晃蕩著雙腳,她低眉一望,瞧見了眼皮底下的兩個小孩,倆小人正聚在家門口不亦樂乎的踩著門外的積水玩樂,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那人見音喜突然出現,既不疑惑也不驚訝,好似一切盡在掌握。
音喜看了看那人淡定的表情,立時明白了,原來這人知道自己在跟蹤他,然而面上略顯不屑,調侃的道:「墮神大人好閑情。」
陸吾不以為忤,只溫和的道:「大神也好閑情。」
音喜冷哼一聲,轉眼一個勁的瞧著陸吾剛剛看著的方向,並不答話。
片刻,陸吾看了她一眼,開口道:「大神跟著我作甚?」
默了半晌,音喜冷了臉,收回目光,「山娘她......」
陸吾看著她躊躇的樣子,表情絲毫未變,靜靜的等著她將話說完。
音喜嘆了口氣,她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從前,她只模模糊糊的感覺山娘和這個曾經的上神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是有別於她與山娘的這種關係。然而現下山娘不在了,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同病相憐的人,音喜心中對他雖是不屑,卻也略感親近。
音喜撇了撇嘴,「罷了,我可沒跟著你,只是想山娘了。」
陸吾點點頭,繼續眺望遠方。
音喜又嘆了一口氣,陸吾忽然道:「大神覺得,何為鬼魅?」
音喜皺著眉,心裡正難過著呢,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嘴裡哼起小調不搭理他。
陸吾看看她,繼而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人群,眼神滿含溫存。
兩人就這麼一靠一坐待了好久,一直到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轉停。
街市上漸漸開始熱鬧起來,音喜突然睜眼對著面前坐著的人問道:「對了,你是如何淪為鬼差的?」
陸吾淡淡道:「大神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音喜瞪他一眼,「你以為我對你很感興趣嗎?」說完便將頭一偏。
陸吾搖著頭無奈的笑笑。
不一會兒,音喜泄氣的復又對他道:「你剛剛問什麼?」
陸吾顧自一笑,一字一句對她道:「大神認為何為鬼魅?」
音喜想了會兒道:「鬼魅......不就是靠吸**魂而修鍊成魅的孤魂野鬼嗎?本該去輪迴投胎,偏又不安分的在人世亂來的種族,哦不,不是種族,應該是怪物。」
陸吾點點頭,「那大神認為,這些鬼魅該如何處置?」
音喜癟嘴道:「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陸吾不以為然的道:「你剛剛問的什麼?」
音喜顯然有些生氣,仰頭朝著他恨恨的重複方才的問題。
陸吾聽后不假思索的回答她:「犯了事,自請貶謫。」
音喜其實十分好奇,為何曾經大名鼎鼎的天神會淪為墮神?要知道,北域上神,而且是道法高深的上神,是多少神祇夢寐以求的境界,對於神族乃至整個天地來說是多麼的不可企及......卻從未聽說過上神會被貶謫的。
音喜急聲道:「為什麼?」
陸吾淡淡道:「這是第二個問題。」
音喜想了想,沒好氣的回答他:「那些違背常理,不願投胎轉世的,一棍子打散了拉倒。」
陸吾轉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要是不知道自己是鬼魅的呢?」
音喜晃蕩著雙腳,幽幽道:「這是第三個問題……」
陸吾一笑,想了會兒道:「因為得罪了天帝的女兒。」
音喜雙眼一瞪,真是個大八卦,這事自己可從未聽聞,不覺對此來了些興趣,湊過去問他:「怎麼得罪的?」
陸吾搖搖頭,示意她該回答自己的問題,音喜無奈的回答他:「怎會有人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見陸吾又不說話,便問他方才的問題,只見他搖搖頭對她說:「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怎麼會沒有問題呢?我身上可多秘密了。你問我啊。」音喜一急,拉著他嚷嚷道。
陸吾看著她,眼神溫柔,「那更沒有問題了。」
語落,音喜只覺有種淡淡的羞辱感,冷哼一聲,「我的經歷,說出來嚇死你!」說著還用餘光瞟了瞟身旁那人,忽而又想到這人可是比自己不知道多活了十幾萬年的上神,也許見過的稀奇玩意比自己吃過的飯都多,自己說這話更顯得丟人,不覺掩面嘆息。
陸吾只是看著她笑。
音喜心中惱火,覺著這人說話實在吊人胃口,便不拿問題換問題,直接追問他到底是如何得罪天帝女兒的,而且天帝女兒這麼多,他得罪的又是哪一個……無奈這人嘴巴緊得很,不論音喜怎麼問,他就是什麼都不說,自個兒在那陷入沉思。
音喜搖搖頭,覺得這人頗沒趣,而這時,天上又開始飄起雨來。
風起,音喜才覺得有些涼意。
就在音喜暗自惱火的時候,陸吾突然道:「我有一個法子,能救回山娘。」
聽到這句話,音喜心中一震,她猛地抬頭,雙眼緊緊盯著陸吾,等他繼續下文,只見他緩緩轉頭對她道:「若大神肯屈尊,跟著我引三百魂入地界,我便能將山娘救回。」
音喜偏頭問他:「引什麼魂?引魂與救山娘有什麼關係?」
陸吾淡淡道:「引魂......便是引這在外飄蕩的孤魂入地界……本不是什麼辛苦的事。若是信我,便來北冥之地找我。」頓了頓,「至於兩者關係......若你信我,便無消多問。」說完便站起身,捏起一訣飛身離開。
音喜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心中躊躇,原來,他也是在想著法的救回山娘的。她本是極厭惡這個墮神,可是很矛盾的她就是打心眼裡相信這個人......尤其是在山娘的事上。
......
回到梁家,陌酉還在梁山房中。
音喜十分納悶,他離開了這許久,這隔代的兩人哪裡來的這麼多話要說......提起裙擺,音喜偷摸著爬上了梁山的房門,耳朵剛貼上窗紙,便被一個大力給揪到一旁。
剛要發火,見來人是戡臾,便一時沒了火氣。
他可不是從前任人魚肉的梁右臾了。
音喜嘟噥著嘴道:「你一點都不好奇嗎?」
戡臾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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