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流聲館芙兒的事情令陌酉萬分感慨，當年造成芙兒喪命的大火不是意外，而方高用自己的方法懲罰了那些用心歹毒的人們，是那個承兒？抑或是別人，都已經不再重要。芙兒死後尋覓等待了三百年的愛人，原來早已被自己吞噬殆盡，事情的原委也早已無從知曉，而入了地界的芙兒將要忍受的是這永世的孤獨，試問，除了已故的方高，誰又願意捨棄一魄只為解救這個非親非故的陌生人於水火？

陌酉嘆了口氣，她從前並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

「蓐收見到你了？」陌酉收回神思，問戡臾。

「放心，無事。」

陌酉點了點頭，她知曉蓐收的處事為人，他認定的有罪之人自當誅罰，但如同戡臾這樣「替人受過」的他卻最是不屑，即便見到了覺醒歸來的戡臾，也懶怠在北域多說些什麼。但如是讓他見到陌酉的話，後果恐怕就不堪設想了。

離開大嵋城，一行五人只剩三，三人間的氣氛實在奇怪，儘管戡臾有心與楊曉意解釋清楚，但好像總言不及義，到如今楊曉意也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西風族境，由於此前在翠城不美好的經歷，戡臾、楊曉意二人都不打算再往翠城而去，從大嵋城出來后便繼續北上了。

就在三人經過翠城時，一個女子闖入三人視線，女子衣衫襤褸，身形消瘦，頭上胡亂裹了破布，面上雖有些污跡，卻仍看得清清秀的容貌。

楊曉意驚呼：「九鴦！」自從韓罌死後，她便再也沒有回過翠城，不敢面對，不敢回憶。當時一聲不響便離開，她甚至覺得自己無顏面對九鴦。

那女子顯然並未聽到，不時回頭，慌慌張張的闖入了身後的白樹林。

九鴦的模樣看起來十分驚慌，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楊曉意沒有絲毫猶豫，跟著她追了進去。

陌酉正待跟上，突然覺得手上一涼，臂上一重，餘光瞥見身邊黑乎乎一團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待看清后不禁有些疑惑與無奈，那是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婦緊拉著自己的手臂。

陌酉沒有印象，戡臾卻曉得，那老婦便是前日在大嵋城酒樓中拉著芙兒的人，她依然佝僂著身子，一個勁的將她往城門處拽。

只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或是跟隨他們到了這裡......

戡臾緊緊盯著老婦的動作，默默將長槍祭出，面上充滿防備。

走了幾步，陌酉反拉住老婦，輕聲問道：「老人家，您要做什麼？」

那老婦只顧搖頭，嘴裡嚶嚶著，像是啞巴一般指手畫腳。

陌酉皺眉，輕輕拂下她的手，搖頭道：「抱歉，我們還要去尋我們的朋友。」

老婦只顧搖頭，陌酉不再理會，回身便走，那老婦卻突然哭嚎著俯身抱著陌酉的腿，嘴裡喃喃著：「姑娘，求求你，救我……」

老婦的聲音一改前日的沙啞，此時說話卻像個年輕女子般清澈乾淨，陌酉蹲下身子，安撫著老婦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老婦顯得很害怕，抱著陌酉的手臂，盯著城門道：帶我離開這裡，求你了，我爺爺是百葉庄的莊主，如果你助我逃出去，我爺爺一定會有重謝的！」

陌酉回望四周，不知這老婦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百葉庄？」

聞所未聞。

陌酉不解的望向一旁的戡臾。

看樣子，這瘋婦只會重複這幾句話，戡臾眉頭一皺，這個百葉庄，他依稀有些印象。在他還是梁右臾時，曾在書里見到過，記得這百葉庄是一個頗有名氣的山莊，其經營者乃是解姓家族，只是……這規模浩大的山莊乃處於東邊的人皇族境內，何以解家的孫女會在西風族境？

又見那老婦瑟縮的蜷起身子，嘴裡喃喃著：「別碰我……別碰我......」

戡臾將陌酉扶起，冷聲道：「這是個瘋子。」

陌酉復又想起進了白樹林的楊曉意，便對戡臾道：「你快去看看楊姑娘吧，我看這白樹林著實有些怪異，怕不是人族之地。」

戡臾點頭，普天之下，白樹本就罕見，而這翠城又是聞名天下的鬼城，這鬼城對面成片的白樹林想必也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我很快回來，你就在這裡等我。」說罷，他撇了眼地上痴傻的婦人，雖瘋瘋癲癲，但至少不會傷人。

陌酉應允后，戡臾迅速的沿著楊曉意離開的方向追去。

進了白樹林才知，這裡根本不是什麼林子，林外所見不過是外圍白樹造成的幻象。

樹林外圍那一圈白樹圍著的是一座荒村，一座座磚瓦房沿著腳下的小路綿延向上，看不見盡頭。荒村中房子雖多卻皆破敗不堪，無人居住。也正常，這樣詭異的地方怎會有人住的下去。

戡臾沿路而上，越深入村子，天色越發昏暗，陰風陣陣，越發荒涼，時而有遊魂小鬼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大多對著戡臾齜牙咧嘴卻未敢近身。

放眼望去，山坡上的荒宅密密麻麻，所幸只有一條小道，曲折蜿蜒向上，一路不見楊曉意和那位女子的蹤影，戡臾的步伐漸漸加快。在小道上穿過幾座荒宅后，終於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楊曉意。

戡臾快步上前，拉起她，這才看清她失落的神情，「你要找的人……」

話沒說完，楊曉意從失神中反應過來，一隻手不自然的往身後藏。

戡臾餘光一掃，無心追究，便只當沒看見，因顧慮著樹林外等待的陌酉，他忙道：「這裡詭氣森森，不宜多待，我們出去吧。」

此時的楊曉意只痴痴的望著戡臾。自取消婚約直至進入這林子之前，他不是對自己視若無睹便是冷麵以待，何曾如現下這般溫柔。

又回想起方才九鴦對她說的話......

久不曾感受到的溫暖不禁令楊曉意濕了眼眶，另一隻手順勢攀上了戡臾的手臂，動情喚道：「右臾……」

若是你願意回到我身邊，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戡臾見狀一愣，冷漠拂下她的手臂，拽起她的手腕便往樹林外頭走。

楊曉意無力的被他拖拽著，另一隻手中握著的東西頓時沉重了許多。

所幸村子不大，不過半刻，兩人便出得林來，只是……

城門處空空如也。

陌酉連同那個瘋婦都已消失不見。

楊曉意上前，怪道：「陌酉呢？」

戡臾凝神，並未感受到陌酉的氣息，她不在這附近，這麼短時間內，她去了哪裡？

戡臾尋遍城門口，不曾有陌酉留下的任何消息，也不曾有打鬥掙扎的痕迹，她......是自行離開的？

忽而他轉頭望向楊曉意，眼神中帶著一絲憤怒，隨即憤然掐著她的肩膀道：「你手上拿著什麼！」

楊曉意將手往背後縮了縮，氣道：「你在懷疑我嗎？陌酉不見了，我也覺得奇怪！」說罷突然想到什麼：「莫不是她怕我揭穿她，所以才逃跑了？」

戡臾一怒，一掌擊在她的肩頭，楊曉意吃痛鬆了手，那是一支短槍模樣的東西，落到地上滴溜溜的滾了幾步停下。

戡臾撿起，那東西詭異的很，槍體周身布滿字元和鬼臉，一張張鬼臉陰陽怪氣的正對著持槍之人，令人看了心悸。

戡臾皺眉：「燭靈......」

楊曉意扶著酸疼的肩膀，低聲道：「是燭靈。」

又見戡臾疑惑的看著那「燭靈」，似不解，楊曉意方恍然，「原來你竟不知……」

戡臾聞聲回頭望向她，楊曉意便繼續道：「燭靈，是殺靈的兇器……你身邊的女人，陌酉，是靈族餘孽，你不會不知道吧。」

戡臾的表情並無變化，可是眼中閃過的一絲驚怒卻出賣了他，楊曉意又繼續道：「原來你竟不知，先前我也不明白這「靈」究竟為何物，只是後來聽她說，上古靈族之人無心無情，是不可能對異族之人產生感情的，你被那個女人騙了！」環顧四周，「現下可好，行跡敗露，逃之夭夭了。」

戡臾眼中一慟，揪起楊曉意的衣領，怒道：「你聽誰說的！」

楊曉意眼神閃爍，閉嘴不答。

戡臾又說：「是你方才追逐的女子？是她指使你用燭靈殺陌酉？」

楊曉意冷哼一聲，她本就覺得陌酉是妖物，殺了她還算為民除害來著，因此她並不覺得理虧。

驚覺她們的陰謀時，戡臾心中震怒，「陌酉現下究竟在何處？」

撕心裂肺的悲吼震的楊曉意一愣。

楊曉意急道：「這個燭靈是九鴦給我的，那個女人不知用了什麼妖法把你害成這個樣子，我是想幫你。陌酉失蹤的緣由我確實不知道，你就算殺了我我也說不出她在哪裡！」

見戡臾眼神有些暗下來，楊曉意繼續道：「她必定是知道了我們識破她，這才逃了，你快醒醒吧梁右臾！」

戡臾終於無助的望向四周。

靈，無心無情......

回想到過去的種種，陌酉，你接近我的目的究竟為何？我竟看不透了……

抱歉，若你再不出現，我便要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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