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功虧一簣
那河堤背後,象河水泛濫一般,湧出成千上萬太平軍,他們怒吼著,奔跑著,揮動著刀槍向銘軍,更有曾憲和陳坤書各率一支鐵騎,分左右兩路包抄過來,兜后的張帥一部更是如出籠猛虎緊緊壓著清軍的后陣猛打猛衝。太平軍各色旌旗越圍越近,喊殺聲驚魂動魄,鉛彈在身前腦後橫飛。劉銘傳有些沉不住氣了,朝著麾下幾個總兵、副將大發雷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爾等竟連一個土堤都攻不下來!成何體統!!」他立逼著副將田履安率隊進攻。劉銘傳手揮著洋槍,斷然吼道:「誰敢後退,本督定斬不赦!」
劉銘傳指揮洋槍火力掩護,田履安率隊貓腰前沖,迎面沖的太平軍忽地排開樹百火槍手,手中洋槍沖著田履安部「砰砰」開火,彈無虛發,登時將強攻的清軍壓制下來。堤上是古亞所率數千精銳!一排火槍打下來,所有清軍不得不後撤。田履安正欲開口怒罵,「砰!」地一聲槍響,田履安伸開兩臂,朝著劉銘傳,張著大嘴,仆倒在地。劉銘傳不由得倒退了幾步!張帥看此刻劉銘傳軍已如喪家之犬在太平軍的包圍圈中左衝右突,心下笑道:看來是給這個硬氣的劉軍門划句號的時候了!招呼手下將從劉銘傳后軍截獲過來的大炮推來,指揮他們裝上炮彈,朝劉銘傳的中軍連放了幾炮。炮彈在人群中轟然炸響,一片慘叫聲中,銘軍丟下數百具屍體狼狽後撤。
此時劉銘傳所部剩餘不過萬人,又被兩倍於己的太平軍彈壓在長堤之下,進退不得,中軍走投無路,只得向四下里衝突,力求檢太平軍最薄弱的地方突圍,劉銘傳自午夜時分出兵,到現在已近天亮,苦戰了兩三個時辰,人已累極。他看見數桿大纛,離他越來越近。槍聲、喊殺聲、刀劍撞擊聲已經從四面八方向他彙集來。不用望遠鏡,他已經可以看到,太平軍的馬、步軍已經排開十數里,將自己所剩無己的部隊緊緊包圍在核心!
劉銘傳在清軍中素有「忠勇奮發、臨敵應變之才」但此時也啞然無聲了。他後悔自己太冒失了,後悔自己估計錯敵情。以他的判斷,以常州城中殘餘的幾萬太平軍,聽說左、李聯軍三十餘萬兵臨城下,若不棄城而逃,便是龜縮城中,哪裡料到他們竟然抓住自己友軍未到之時,虎口拔牙!
他的身旁左右,還有親兵營及幾千兵勇,副將劉盛藻指揮剩餘的兵勇集結成一團,或以馬為盾,以屍為屏,向四下里拚死阻擊太平軍,保護劉銘傳及幕僚們。劉銘傳喟然低嘆一聲,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突圍的希望,但戎馬平生,不能成功,便要成仁,劉銘傳的快槍早就將子彈打光,他從容地把快槍、望遠鏡放在地上,摘下了紅瑪瑙頂帶,脫下黃馬褂,把它們莊嚴地蓋在槍上。他猛地抽出自己手中的長劍,他準備以死來效忠曾給予他無限榮耀的朝廷。
幕僚們和親兵們驚呆了,有人流出了眼淚,有人撲到劉銘傳身前跪倒,但劉銘傳彷彿一切都沒看見,一切都沒聽見,冷若冰霜的眼神毫無改變。幕僚們也只好紛紛摘下頂帶,脫下官服放在地上,坐在那裡……
張帥正待揮軍對劉銘傳軍展開最後的清剿,猛然間地動山搖,長堤之上太平軍的身後,炮聲隆隆,開花炮的炮彈從天而降,在太平軍大隊當中爆炸,太平軍人馬頓時倒下成片的兄弟!張帥猛吃一驚,回頭觀看,長堤之後,黑壓壓的清軍由東向西向北,成善形排開,正對著太平軍展開猛烈的攻擊!
張帥猛地揮手,身旁的號兵立刻吹響號角,大隊迅速來開戰線,太平軍戰士們面色嚴峻,勒緊韁繩,高舉馬刀,準備和突然衝出來的清軍展開戰鬥。身邊的幾個將領擰著眉毛注視著前方的戰況,不時地互相疑惑地交換一下眼色,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沒有人知道,那些襲來的清軍是何人所部,更不知道那支突然殺到的清軍的虛實。
古亞飛馬奔到張帥跟前,大聲喊道:「首領!前面長堤之後遭遇大隊清兵,他們是清妖左宗棠部!火力甚是兇猛,我軍久戰之下已經疲憊不堪,是否暫退,來日再戰!」陳坤書求勝心切,聞聽古亞如此說,大怒道:「不!我們還是趁熱打鐵,將左宗棠一舉擊滅!」
張帥心中焦灼萬分,眼看全殲銘軍大功即將告成,突然殺來左宗棠軍,令先前部署功虧一匱!
今夜定下連環兜底之計正是要對輕敵深入的銘軍來個聚而殲之,常州城留守僅有三千餘,剩下兩萬餘人全部投入青龍港戰場,如果此時和清軍硬撼,吃虧的無疑是己方,更何況如果清軍趁常州空虛揮軍攻城,後果不堪設想!己方雖大勝銘軍,但兵力與左宗棠部懸殊太大。先前一通炮火襲來,只怕已經造成極大傷亡,不能再等了,必須全軍撤回,否則,極有可能會轉勝為敗,增加無謂的傷亡!
想到這裡,張帥猛地抽出長刀:「各軍聽令,前軍變后軍,壓住陣腳,快速後撤!」陳坤書還想要說什麼,張帥道:「護王,趕緊撤進城去,我等尚有和清妖一拼的實力,如果在這平原上做清軍開花炮的活靶子,常州危矣!我們現在乘勝撤兵,已經給清兵教訓了!劉銘傳,就讓他暫時多活幾日吧!」他的目光越過層層清軍圍護著的劉銘傳身上,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回頭猛地下令道:「撤!」
沉默、沉默,沒有風卷,戰旗在獵獵做響。將領們把快槍別入腰間,手中的長刀插進鞘中,各自去了。太平軍迅速收攏部隊,張帥率軍壓后,以槍炮阻擊左宗棠部的追擊,全軍快速有序地撤向常州。戰場之上的廝殺聲再次平靜下來,到處都是濃烈而濃重的硝煙,落荒的奔馬,橫躺豎卧著死屍和不時尖嘯而過的流彈。殘破的『劉『字大旗被踏進河畔的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