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

我恨你。

「你到底想幹什麼?」

卓溫書困獸一樣,在屋子裡來回的轉圈,石姣姣低著頭不吭聲,表面微微顫抖,內心毫無波動,見他毛驢拉磨的樣子,甚至還有點想笑。

卓溫書把她逼到牆角,像個要生吞人的怪獸似的,氣的攥緊拳頭,骨節都泛著青,又不敢弄太大聲,因為他媽媽在隔壁,這個時間並沒有睡覺。

「你找死,」卓溫書陰沉瞪著石姣姣,「你就是找死!」

石姣姣瑟縮著,不跟卓溫書對視,卓溫書恨恨的看著她,問,「你是還沒玩夠對嗎?」

卓溫書氣的眼圈都紅了,半晌泄氣一樣,顫著嘴唇道,「成,你說怎麼玩,老子陪著你行嗎?陪到你滿意為止,你膩歪為止。」

卓溫書指著石姣姣的鼻子,一字一句,「但你不許再來我家,別搞我媽,要不然老子玩死你。」

石姣姣流著淚搖頭,卓溫書近距離瞪著她,抿住顫抖的嘴唇,憋了一會兒,眼淚也不自覺的就流下來,他用手狠狠的摸了一把,再開口聲音氣勢全無,低啞變調,「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了你?放過我……行不行?」

石姣姣抽噎著,淚眼朦朧的看卓溫書,伸手懸空在他的臉邊,卻舉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沒有落在他臉上。

「我不會再來了,」石姣姣聲音比卓溫書變調還嚴重,哽咽出聲,「你別哭,我不會再來了……」

她說著,要推開卓溫書,卓溫書卻一動不動,「你怎麼能保證?你必須保證。」

石姣姣抬起頭,看著卓溫書,「我……」了一聲,突然捂住了嘴,從卓溫書的懷裡撞出去,打開卧室門,就朝著外面跑。

卓溫書伸手抓了一下抓了個空,攆出去石姣姣已經快速衝到門邊,卓溫書想抓著她說清楚,但是走了一步,突然腳底一滑……

他站定看了一眼,地上一串鮮紅刺目的血跡,石姣姣已經捂著嘴沖了出去,卓溫書愣了下,臉上神色變幻,繞過血跡衝到追到門口,順著樓道追下去,石姣姣卻已經沒了影子。

他上樓回到自家門口,開門的時候,在門口又看到了一灘殷紅的血跡……

卓溫書眉頭死死的擰緊,石姣姣蹲在樓上一層,看著他進屋,擦了擦嘴,這個【一口老血】還挺好用的,就是量大了點……這哪像是吐血,不知道還以為動脈斷了。

到這裡前期鋪墊完畢,剩下需要一些時間發酵,石姣姣回到酒店,整天窩著看電視,打遊戲,再也沒出去搞事。

酒店續訂是石菲菲搞的,她按照石姣姣的指示,不光處理了好幾個隱藏的情敵,也成功的吸引了單秦的注意。

外面大雪紛飛,酒店的屋子裡卻溫暖如春,石姣姣穿著弔帶裙,才和她的小探子聯繫完,仔細掌握了卓溫書的動向,狀態,甚至一天尿幾次尿,才掛掉電話,石菲菲就衝進來了。

邊走邊蹦,「單秦約我了!」

石菲菲長的明艷,眉飛色舞更是動人,石姣姣看著她笑,做出意外的樣子。

「哦?吃飯嗎?」石姣姣問。

「不是!是登山!三天兩夜!」石菲菲和她一樣,光著腳在地毯上,「你說我要帶點什麼好?在山上肯定很憔悴,洗漱麻煩,不能化妝,我帶個面膜……」

石姣姣走到沙發旁邊吃水果,伸手敲了下石菲菲的腦袋,像是敲停了一個聒噪的鬧鐘。

「你就算糊著眼屎,也是整個山上最靚的崽,不用扯那些沒用的,」石姣姣塞了一塊橙子,嘴裡甜酸的汁水飛濺,心滿意足的咽下去,才癱在沙發上開口,「你只需要,帶上一個壞掉的帳篷。」

石菲菲醍醐灌頂,臉色泛紅,「那樣真的好嘛……會不會太快了?」

「你們沒睡過?」石姣姣斜了她一眼。

石菲菲臉色更紅,「那我要帶套套嗎?」

石姣姣深呼吸一口氣,喊了聲「天爺」手指按著石菲菲的腦門,懷疑這裡都是水。

「你帶吧,讓他知道你是個隨身攜帶套子的,隨時準備和……唔!」

石菲菲滿臉通紅的按著石姣姣的嘴,「別說了,我知道了。」

第二天,石菲菲去跟單秦三天兩夜了,石姣姣布置的也差不多了,就可以出最後一招了,離開了酒店,提前去了醫院。

卓溫書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些心神不定,時常覺得身後有人跟著他,但是真的找,卻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

石姣姣確實像她說的那樣,再也沒有來找過他。

但是那天的血跡,一直讓卓溫書心裏面不舒服,隨著石姣姣真的銷聲匿跡,這種不安不斷的擴大。

有兩次卓溫書都想給她打電話,但最後都壓制住了,人家放過他,他沒必要再上趕著犯賤。

就這樣,一直到兩個月後,有一天卓溫書正和他的哥們們在酒吧喝酒,紋身店的生意不錯,開始見回頭錢了,樓上美容美體也見到成效了,哥幾個手頭都寬裕起來,個個還都是光棍兒,沒攢錢的意識,經常出來喝點小酒。

卓溫書迷迷糊糊的,感覺電話在震動,他伸手摸出來,站起來搖搖晃晃朝著外面走,走到衛生間的隔間,一邊放水一邊醉醺醺的「喂」了一聲。

但是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卓溫書餵了兩聲,正要掛斷,突然聽到那邊似乎是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然後一個女聲,尖聲喊道,「掛掉!誰讓你打的!」

卓溫書被那尖銳的聲音弄的皺眉,覺得這聲音莫名的熟悉,但是被酒精麻木的腦子,轉速太慢,一時間沒能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那邊的電話已經掛斷了,他沒有在意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回去接著喝酒。

一直到幾個人散了,從酒吧裡面出來,涼風一吹,卓溫書一個激靈,突然間想起了電話里的那個聲音,他琢磨了一路,回到家之後,他在浴室裡面洗漱,洗完之後躺在床上,片刻后驚坐起來,終於想起那聲音為什麼熟悉。

是石姣姣的聲音。

她為什麼會那樣說,到底是誰給他打電話……

卓溫書翻來覆去的想了半宿,最後嗤笑一聲,覺得自己真是有病,無論石姣姣怎麼樣,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卻有一個美女等在紋身店的門口,堵住了他。

哥幾個吹了口哨先進去,卓溫書站在門口,看著面前的人確認自己從來沒見過,也不是紋身店的客人,臉上露出疑惑。

「卓溫書?」小姑娘開口自我介紹,「我是仁心醫院的護士,你認識石姣姣嗎?」

卓溫書動作一頓,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手裡的煙被他一下子捏斷了,「認識,怎麼了?」

「她想見你一面,去見她一面吧,」小護士說,「她沒多少日子了。」

「什…什麼?」卓溫書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

小護士嘆了一口氣,直接道,「她患了食道癌,已經擴散了,沒多少時間了,正在保守治療,每天捧著電話看著你的號碼,昨天晚上我幫她打她又發脾氣,她應該很想見你。」

「你說誰?」卓溫書整個人還有一點茫然,「石姣姣?癌症?」

小護士點頭,「你願意見她一面嗎?」

卓溫書手裡捏捏的煙已經被他攆了稀零碎,他手指有點發顫,不好的感覺印證了。但是同時他又有種十分荒謬的感覺,演電視劇嗎?還癌症擴散了,嗤。

把碎煙沫送到嘴裡嚼,辛辣直衝頭頂,幫助他保持清醒。

「不見……」卓溫書現在腦子有點亂,說話有點艱難,但是一字一句,也說的很清楚,「她死不死的,跟我沒有關係……」像是說給小護士聽,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說完之後,轉身朝著店的方向走。

「她真的很想你!」小護士錢收了不少,還有一套價格不菲的護膚品,十分敬業,「你如果願意見她的話,就直接到仁愛醫院住院樓705,13床找她。」

說完之後小護士就走了,卓溫書卻頓在門口,感覺頭頂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深吸一口,吐掉嘴裡的煙絲,片刻之後轉身進屋,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石姣姣,得了癌症?

卓溫書惡意的想,這肯定又是她在騙人,她層出不窮的騙術,真的死越來越拙劣!

但是如果是真的……這就是惡人有惡報嗎!

卓溫書心裡的想法陰暗,卻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都有些呼吸不暢。

「溫書你怎麼了?」胖子看到卓溫書的臉色泛白,十分難看,湊近了關心到,「哪兒不舒服嗎?上樓去休息休息。」

卓溫書嗤笑一聲,不知道是對著胖子,還是對著自己說道,「我為什麼要不舒服,我舒服的很!」

胖子一臉莫名,卓溫書深呼一口氣,把手上拓印的活交給其他人,「我去躺一會兒。」

卓溫書到樓上的休息室里洗了一把臉,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把嘴唇咬出了血。

他的頭髮已經徹底長長,細碎的短髮,再也不是一層毛茬,他哥們們都說這樣非常的顯小,把他身上的戾氣完全遮蓋住,如果不細看他的眼睛,走在路上簡直就像個英俊溫柔的鄰家哥哥。

卓溫書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蹲下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了一個電推子,插上電之後就準備自己給自己剃頭髮。

但是推子碰到頭髮之前,卓溫書閉了閉眼睛,想起有一天晚上,兩人親熱完了,石姣姣就從身後抱著他,腳踝蹭著他的腳踝,細細密密的親吻他後背上醜陋傷疤。

含糊不清的跟他說,「你把頭髮留起來好不好,你把頭髮留起來肯定特別好看…」

卓溫書當時聽著就當狗放屁,但是有一段時間,頭髮長到了不尷不尬的程度,該剪的時候,已經晃到了理髮店的門口,最後還是沒有進去。

卓溫書把推子拔掉放在一邊,直接將頭伸到水龍頭下,用涼水給自己醒腦子。

還不肯醒嗎?

別他媽的痴心妄想了。

那個狠毒的女人能有什麼難言之隱?這一定是她想出來的騙術!

去見嗎?不,不要去,她是死是活跟你沒有關係。

卓溫書心裡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擦乾了頭髮之後真的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休息。

下班之後,他照常跟哥們們出去喝酒,但是散攤之後,他還是魔怔一樣,出現在了仁愛醫院的門口。

卓溫書蹲在醫院旁邊的馬路牙子上,呼吸間全是酒氣,但是他臉上卻帶著笑,那笑容裡面說不出來的苦澀。

他就算再不想承認,想起來牙痒痒,恨不能把人親口咬死,恨不能一輩子都不再見她,但是他沒法否認,從來沒真的接觸女人的他,石姣姣是第一個,是被迫也好,是他自己認命也好,那都是他唯一的女人。

是在他心裏面濃墨重彩到根本抹不去的女人。

愛和恨,可以單獨擁有,但如果交織在一起,那麼憎恨得到養料,和它糾纏在一塊的愛意,也會隨著增長而壯大。

卓溫書在泥潭裡淹沒掉的自己,也是在石姣姣親手推他進去,也是她親手把他拉出來。

卓溫書蹲在醫院的門口,一直等到半夜也沒有進去,蹲到雙腿麻木之後慢吞吞的站起來,朝著家的方向走。

他還是不相信石姣姣會得什麼狗屁的癌症,這又不是電視劇,哪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劇情。

日子似乎又恢復原先的樣子,卓溫書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店裡面搶著幹活,一直到那個小護士再次出現在門口。

「你又來幹什麼?」卓溫書沒好氣道,「她花多少錢請你?」

小護士張了張嘴,心裡驚訝,可面上竟然沒露,好歹她也是各種宮斗劇的鐵粉,這種程度,還是能狗住的。

不過確實是她又拿了石姣姣的錢,這次石姣姣告訴她,她不用說話。

小護士神色複雜的看著卓溫書,半晌嘆了一口氣,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要是小護士勸他,鬧他,描述石姣姣如何的凄慘,如何的想他,卓溫書基本就能夠確定,石姣姣是在騙人。

可是小護士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卓溫書看上去很平靜,可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

中午的時候,胖子吃飯的時候,吐沫橫飛的指著桌子上面的雜誌說,「看到沒有商業大亨,才四十多,得癌症了去世了!那麼多錢,都沒治好……」

旁邊的有個小瘦乾兒附和,「現在癌症太容易得了,村裡死一個就是癌,也不知道為什麼癌症發病率這麼高,我姑姑,一輩子不抽煙,肺癌,一家都讓她拖垮了,她兒子大學都退學了……」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卓溫書心裡最後一根弦也崩斷了。

晚上借口要提早回家,沒有參加哥們們的聚會。

他去醫院了,沒坐電梯從樓梯走,每走一步都告訴自己,不應該去,為什麼要去,她害自己害得那麼慘,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她有耍人,即便是她真的得病了,這一切是她應得的,是報應。

但是從1樓到7樓那麼多階的台階,也沒能阻攔住卓溫書的腳步,站在705的門口,卓溫書整個人都是挫敗的。

他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有進去,不知道見了要說什麼。

他到現在其實都不太相信,這病來得太突然了……

這時是傍晚,醫院走廊裡面人來人往,多他一個愣神的並不稀奇,卓溫書站了好久,站到腳都有點麻了,平復了呼吸伸手敲門,卻聽到裡面傳出來對話頓住了。

「你說你是何苦呢?」一個男聲說,「你竟然喜歡他,幹嘛要把他給氣走,我當時也是傻,要是知道你是因為這個,我絕對不會幫你。」

病房的門是虛掩著,卓溫書手碰上去,到底推開了一點縫隙。

縫隙裡面有一個男人側面對著門,卓溫書看到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是那天晚上在酒吧裡面,石姣姣嘴裡的那個修然小寶貝兒。

卓溫書想轉身就走,羞恥和憤怒蔓延過他的每一寸肌膚,但是整個人僵在哪裡,腿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動,只能被動聽著兩個人繼續對話。

「別說那些。」石姣姣聲音很低。

「你不就是怕連累他,怕他傷心,可你把錢都留給他了,現在自己連治病都沒錢,你不怕連累他就不怕連累我嗎,好歹咱們也算朋友一場,」鍾修然嘖了一聲,「我真的儘力了,零花錢都給你搭進來了,我現在在家說了不算,拿不出更多,你爸爸不認你,姐姐不管你,沒有錢了,你如果不做化療死的更快。」

鍾修然嘆了一口氣,「石姣姣,你傻不傻呀。」

裡面靜了好一會兒,石姣姣才開口,「是我對不起他,我害他那樣的,我本來想一輩子補償他,但人真的不能做壞事啊…」

石姣姣故作憂傷的嘆了一口氣,「老天爺會跟你清算的……」

「就算是從前你犯糊塗,對他的補償也夠了,」

鍾修然說,「你為了他,被你爸爸趕出來,好好的婚事也黃了,攢的那些錢全都給他,不是我說難聽的,就算他沒有進去,他媽媽該病還是會病,憑他自己一個窮學生,他能負擔得起什麼呀?」

鍾修然說,「要是讓我蹲五年監獄,然後少奮鬥好幾十年,我也願意啊。」

「話不是這麼說的,」石姣姣蒼白的臉色因為著急有點泛紅,「不是這麼說的,你不許這麼說他!不懂就別胡說!」

鍾修然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不懂——不是,我有什麼不懂的?」

「你不就是喜歡他嗎?你喜歡的你都快死了還不讓他來,你這輩子也別想見到他了。」

鍾修然站起來,嘆氣,「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要實在拉不下來那個臉我去找他。」

「不行!」石姣姣一激動做起來,手上的針都差點抻掉,「不許去找他!不行!我不要見他……咳咳咳…」

「天吶你…」鍾修然慌忙站起來,拽了一張薄薄的紙巾捂在石姣姣的嘴上,一口老血的效果血量實在太大,透過紙巾,滴滴答答了一被子。

純白的被子上面,暈開了碩大的血花,看上去尤其的嚇人。

要說卓溫書看到石姣姣身前和被子上刺目的鮮紅,腦子嗡的一聲,炸了。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愛見不見!你別激動……」鍾修然投降道。

石姣姣咳了幾聲躺下,沉默片刻后抬眼看向鍾修然,神色溫柔,「你不懂……你愛過一個人嗎?」

石姣姣閉著眼睛笑起來,她頭上戴著帽子,帽子底下頭髮都沒了,臉消瘦的不像樣,白的連嘴唇都沒什麼血色,但是笑起來,那雙桃花眼依舊風情滿滿。

「我寧願讓他恨我,這樣他沒多久就把我給忘了,」石姣姣說,「如果我跟他感情越處越深,有一天我死了,那對他真的太不公平了……」

石姣姣搖頭,又咳了一聲,血順的嘴角流下來,眼淚也順著眼角沒入頭髮。

「太不公平了…」石姣姣聲音啞的不像樣,「他吃了太多的苦,我不想讓他再吃苦…」

鍾修然拿著紙巾給她擦嘴,背對著門的這一邊,看著石姣姣的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恐。

他沒見過這麼狠的女人,對自己這麼狠,對別人更狠。

他知道門外站著那個男人,他一上樓就有人簡訊通知了,所以這場戲,是提前綵排好的。

只是石姣姣的病是真的,他找醫院確認過,她吐出來的血也是真的,但她說的話全都是假的,她是故意要外面那個人聽的。

鍾修然有把柄在石姣姣的手上,他喜歡石菲菲,但石菲菲只把他當成弟弟,他早晚會說的,但不是現在,現在他不能讓石菲菲知道,他還不夠優秀,還沒有能力跟事業成功的單秦爭奪。

所以他要幫石姣姣,這樣才能堵住她的嘴。

可鍾修然覺得他在作孽,石姣姣病是真的她真的快死了,一個月以前就這樣要死不死的,還真的拖著,等到了外面的那個人來。

鍾修然和石姣姣對視,神色複雜,滿含的不贊同,自己都要死了還禍害別人!

設身處地的想,如果有人這樣給他下一個套,給他這樣演上一齣戲,他這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和後悔里,一輩子都在忘不掉……這太可怕了!

石姣姣發現他眼神,本來脆弱蒙著水霧的眼神,立馬凌厲起來,無聲的威脅他——別搞事,要不然你那點破事我給你抖的天下皆知!

鍾修然皺眉,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門口已經沒有人了,按了護士鈴之後,轉身出門。

卓溫書已經下了樓,他整個人都是恍惚的,根本無法相信他剛才聽到的看到的。

腦子和耳朵嗡鳴,人在情緒起伏過大的情況下,是沒有辦法思考的,他甚至忽略了這一切,包括這些解釋,都和石姣姣的癌症一樣,太過巧合。

可關心則亂這句話,真不是說說而已。

他這樣一路恍惚的,坐在醫院的大廳裡面,雙手按著額頭,細細的捋順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事。

一點心理傾向於一種結果,所有的矛頭就都會「合理」的指向那個真相,何況這一切,是石姣姣驚心布置刻意誘導。

於是卓溫書心驚的發現,所有的事情都有跡可循。

石姣姣為什麼好好的突然間就跑了,突然間變心,又會按時給他送東西。

被他抓到了兩次,一次比一次消瘦,體溫那麼滾燙,臉色那麼難看,可是卓溫書被仇恨蒙了眼睛,他都說了幹了些什麼?

卓溫書慢慢揪住自己的頭髮,他都說了些什麼呀……

石姣姣躺在床上,在卓溫書從門口消失之後,一直等了這麼長時間,才聽到系統空間的怨念值開始下降。

10%,10%,10%,10%……

她的手緊抓著被子,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一下跌破到底,簡直不要太爽!

這一招果然有用,狗血手段誠不欺我!

但是就在她以為馬上要完成任務的時候,怨念值只下滑到1%,突然間就不動了。

石姣姣垂死病中驚坐起,和她的小探子們聯繫了一下,知道卓溫書還在醫院的大廳里。

「為什麼他媽剩1%不掉了?!」石姣姣把帽子摘下來,摸了一把自己花錢搞的光頭,「難道火候還不夠?這個人怎麼就這麼難搞!」

石姣姣趴在窗戶上,躲在窗帘的後面,看著卓溫書從醫院的大廳出來,有那麼一瞬間,想著自己要是從這上面跳下去,摔死在他面前他的怨念值是不是就沒了……

但是最後還是沒有敢實行,畢竟她這些空間技能雜七雜八的很多,還沒有一個是屏蔽痛覺的!

狗逼系統毀我青春亂我計劃!

石姣姣重新躺回床上,琢磨著還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消除卓溫書那最後的1%。

卓溫書走到了路邊,想了想又折了回來,找到交費的窗口詢問,「住院樓石姣姣,705,13床,還剩多少押金啊?」

護士抬起頭看著他,臉上麻木,但是微微皺眉,查看了下問,「你是她家屬嗎?她今天本來有化療,押金剩600了,不夠。」

卓溫書深吸一口氣,想起剛才在樓上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石姣姣把所有的錢都給他了,自己治病沒有錢……

「化療一次要多少錢?」卓溫書又問道。

「她現在這個程度,怎麼也要4000多的吧,」護士說,「儘快交押金吧。」

就算房子要出手,一時半會兒也沒人能夠買…他媽媽的葯,也需要再更換。

卓溫書回到家,坐在自己卧室里的地上,把手裡面的能動用的錢都湊到一起,也不過才5萬多。

前段時間店裡面樓上又擴一個美容美體,僱用兩個醫師,割個雙眼皮兒做個微整形什麼的,他把錢都砸進去了。

現在能動用的只有這些,但這些明顯不夠。

卓溫書點著煙,繚繞的煙霧裡面閉上眼睛,他到底還是棋差一招,石姣姣算計好他會上當。

實際上她就算得病要死了,為了臉面,她便宜爹也不會不管。

但是石姣姣就是知道卓溫書會信她的說話,因為他曾經眾叛親離,曾經親自在無望的深淵待過,看盡人性醜惡和冷漠,那晦暗的五年,留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

他下意識會去相信最差的結果,下意識的覺得石姣姣那麼壞,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在意了。

他一整晚都在琢磨快速來錢的辦法,最後只想到一個……

於是石姣姣正在焦頭爛額,準備再演一出苦情戲,等著卓溫書,卓溫書卻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出現。

怕別是玩脫了?石姣姣有些心裡沒底了……

就在她要扛不住,親自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無動於衷不打算見自己的時候,夜裡8點多,石姣姣的手機開始吱吱響,她的小眼線,說是發現了卓溫書現在就在醫院的大廳裡面,還說他受傷了。

石姣姣掛了電話,偷偷的溜出病房,順著樓梯下樓,步行梯的出口正對著交費大廳,石姣姣躲在門后,透過門縫看卓溫書。

卓溫書穿著一身賽車服,懷裡還抱著頭盔,石姣姣就看了一眼,猛地抽了一口氣。

他渾身都是血,哪怕身穿著黑色的賽車服,也能看出上面一塊一塊洇濕的血跡。

他的賽車服褲子,從靴子向上一直刮開到大腿,猙獰的傷口,不斷淌血,以至於每走一步都是一個血腳印。

他正一瘸一拐的跟圍著他的醫護人員解釋,「我沒事的,不需要住院……」

醫院的大廳的燈光慘白,清晰的映出這個雖然時刻關注,卻真已經兩個多月沒見的人,石姣姣這才發現,他的頭髮已經長長了,細細軟軟的,濕漉漉的貼在額頭,襯的過於蒼白的臉,應該狼狽的,卻竟然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我真的沒事的,我不需要……」卓溫書抬手,拒絕了一個要查看他腿上傷口的小護士。

然後踉踉蹌蹌的,抱著頭盔走到了交費窗口,他此刻即便是一身血,也看不到一丁點的戾氣了,低垂著眉眼,從頭盔裡面掏出了一個紙袋子,上面也有斑斑血跡,但是裡面的錢整整齊齊,乾淨嶄新。

「麻煩一下,」卓溫書說,「住院樓,705,13床石姣姣,交押金。」

小護士被他的樣子震驚了,身邊圍了一堆值班的醫護人員,卓溫書用手肘支著交費的窗檯,並不用自己帶血的手去按。

「不好意思我問一下,她這些天做化療了嗎?」

裡面的收費護士看著他這個樣子,也不由得出聲勸慰他趕緊處理傷口,卓溫書抿了抿嘴唇,把錢從窗口遞進去,這傷口正好給他找了借口,「麻煩一下,我這樣不方便上樓去取證件,10萬塊押金幫我交一下……」

石姣姣躲在門後面,整個人都有點發傻,她那天排的戲,一字一句都是經過琢磨的,確保準確的,每一句都敲在卓溫書的弱點上。

但是她真的沒想到,卓溫書聽了那些之後沒有見她,沒有問那些誤會,沒有急著見她,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幫她去搞錢了……

他能用什麼搞錢呢?

玩命而已。

石姣姣看著他交完押金,終於被醫護人員扶著去處理傷口,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頭皮發麻,鼻子泛酸,胸口也有點悶。

石姣姣伸出兩手,按了一下胸口的位置,琢磨著是不是技能套著時間久對身體有影響,要不然她為什麼這麼難受。

她轉身朝著樓上走,走到一半,樓道里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的夜風撫在她臉上。

石姣姣莫名感覺臉上有些涼,伸手摸了一把然後站在走廊裡面盯著自己手上的水漬好久都沒回過神。

她沒有咬舌尖,沒有刻意的去擠,可她為什麼會哭呢?

石姣姣抹了幾把,站在窗口上把臉伸出去吹夜風,吹到冰冰涼,再沒有水漬流出來,她才慢騰騰的順著樓梯上樓了。

躺在床上之後,看了一眼空間的怨念值還是1%,石姣姣甚至都懷疑,這個世界大概是完不成了……

要實在不行,就老老實實的和他過幾年?

胡思亂想迷迷糊糊的睡著,再醒的時候,正是半夜。

她感到臉上有什麼東西滑來滑去的,石姣姣睜開眼,正對上卓溫書沒來得及縮回去的手。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好半晌誰也沒有說話。

卓溫書靠坐在床邊上,一條腿不能彎曲,微微低頭,垂眼,燈光打在他細碎的頭髮上,在他的鼻樑上落下點點陰影,石姣姣突然覺得他有點陌生。

他給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冷漠的,憤怒的,陰沉的,歇斯底里的,他還從來沒見過卓溫書這樣,從骨子裡往外透出的溫柔。

她突然間想到一句話,用來形容此時此刻的卓溫書狀態最貼切——歲月靜好。

石姣姣想到,她那麼多的模板裡面,這個人物最初的設定就是這樣歲月靜好的樣子。

半晌,兩人同時開口。

「明天做化療吧…」

「你的頭髮長長了…」

兩人又同時噤聲,卓溫書慢慢的伸手抓住了石姣姣的手,用拇指摩挲了兩下。

「真好看,」石姣姣看著他真心誇讚道,「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好看……」

卓溫書慢慢的低頭,親了一下石姣姣的手,石嬌嬌嘴角帶著微笑,但是下一刻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一大顆溫熱的眼淚砸在她的手背上,緊接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你……」石姣姣聲音很輕,「你怎麼哭了呀…」

卓溫書抓著她的手,好久都沒有抬頭,肩膀輕微的顫動,壓抑在嗓子裡面的哭聲,像瀕死的獸。

「你別哭啊,」石姣姣想到過卓溫書會有的反應,但其實並沒有想到,這才就說了一句話就開始哭。

石姣姣正準備坐起來勸一下,卓溫書抬起頭,雙眼和鼻尖都通紅,一向稀缺表情的臉徹底裂了。

石姣姣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整個人都愣住了。

「為什麼呀…」卓溫書哭著問。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騙他!

為什麼!

為什麼……老天對他這麼吝嗇,他就不能擁有他想擁有的東西。

石姣姣不知道怎麼回答,坐起來湊近卓溫書,卓溫書恨恨盯著她半晌,崩潰的抱住她的脖子,啞聲哽咽道,「我恨你…」

石姣姣正要回抱他的手頓住,卓溫書的鼻尖在她的脖子部位,呼吸都噴洒在其上,濕漉漉的,滾燙的,帶著斷斷續續的哽咽。

再開口的聲音比剛才調子變得更嚴重,簡直堪稱九曲十八彎,「石姣姣我恨你!」

好吧。恨就恨吧……

石姣姣把手環抱在卓溫書的背上,輕輕的拍了他的後背。

「我恨你…」卓溫書又說道,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

「我知道,你確實應該恨我,」

石姣姣安慰他,看著空間百分之一的怨念值,認真的思考著,要是現在告訴他,這一切是假的,怨念值要彈回來多少?

這都不行,那以後還有消除的可能嗎?

知道真相的話……她會不會被卓溫書蘸辣椒醬生吃了?

正胡亂想著,卓溫書抬起頭,雙眼模糊的看著石姣姣,捧著她的臉,輕輕的親了親她的唇角。

石姣姣一呆,看向沉默流淚的卓溫書,竟然有那麼一絲絲一縷縷的愧疚情緒,在心底升騰起來。

太不是人了,她想。

怎麼能這麼騙一個小傻子……不騙她怎麼完成任務啊。

比霧氣還輕薄的良心風一吹就散了,石姣姣並沒有什麼悲痛的情緒,只是有一點心裡不舒服,就一點點。

卓溫書捧著她的臉一下一下,從額頭親到眼睛,從眼睛親到臉頰,從臉頰回到嘴角,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我恨你。」卓溫書貼著她的唇呢喃道。

或許在他們之間,恨比愛更容易出口,也更適合兩個人。

卓溫書閉上眼睛,輕輕的吻上她唇,是石姣姣從來沒在他身上體會過的萬分珍重。

突然系統提示,空間怨念值下滑到0。

彈出世界倒計時10秒鐘。

石姣姣飛快的眨了幾下眼,心裡的竊喜瞬間淹沒了那點不舒服,也捧住卓溫書的臉,熱切回應著。

心裡倒計時,即將掙脫泥沼,讓她渾身輕鬆,心情舒暢。

她也捧著卓溫書的臉,第一次這麼心態平和的,認真仔細的看他,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最後珍而重之的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個吻。

「忘了我。」別愛我。

石姣姣最後真心實意的說,「我給你留了禮物,在你床頭柜子里,密碼是你生日,好好的活……」

倒計時0。

石姣姣以為會靈魂抽離,然後留下一個冷冰冰的屍體,帶著卓溫書所有的恨和怨,然後被他親手埋進地下。

這樣他就能重新開始,時間會抹去一切。

但是當她的意識消失,卻不知道她整個身體化為輕薄的霧氣,在卓溫書的懷裡轟然消散。

卓溫書手上驟然輕了,滿面淚痕的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被石姣姣親吻的那隻眼,眼底紫色的斑塊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身上經年的傷口處,都爬過細細密密的癢,然後然後重新變為光滑的肌膚。

腿上足足縫合了上百針的傷口,也在紗布下面悄無聲息癒合。

他的模樣隨著石姣姣的消失改變,從經歷整整五年暗無天日的陰沉蒼白的模樣,重新變成了19歲青澀的少年。

溫順柔和,眉眼俊秀。

卓溫書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嘗試過雙眼都能看清的感覺。

他環視四周,最後低頭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懷抱和床。

他沒驚慌的吼叫尋找,只是站起來,慢慢的走向窗邊。

最後抬眼透過玻璃看見自己的模樣,清澈完好的雙目中,從茫然……漸漸變為晦澀。

「果然,」半晌,他輕輕的開口。

聲音是少年的清越,悅耳極了。他對著茫茫夜色,帶著也嘲諷和苦澀,嘆道,「只有得到締造世界的王者喜愛,才能被世界喜愛,才能抹去一切痛苦,變成最完好的模樣……」

夜裡吹進來的風,如有實質一樣穿透他的身體,他整個人漸漸扭曲,化為一縷縷的煙霧和石姣姣一樣,轟然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屋內只留下一聲,極輕的,帶著笑意的呢喃,「再見,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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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媽她翻車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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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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