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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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監手裡有一套周轉房,她結婚之後基本不住在裡邊,所以私下裡和同學們做過廣告,如果有熟人要租房,可以聯繫她。
於是顧言抒向女舍監推薦了徐思盈。
舍監被國際女名模氣勢所震懾,三兩句便敗下陣來,房價被砍得七零八落,最後委曲求全地想:堂堂女模特啊,拿個錢租個房還這麼摳門啊!
很顯然人家是有土豪的命,但沒土豪的那個氣勢。
舍監悲了,連帶著對中間人顧言抒感覺不太好。
「景湖那塊地方山清水秀的,很適合住人。」顧言抒撇開他們膩膩歪歪的兩人,想到自己孤身一人,陸九襄半點沒有理會她的意思,不禁為自己感到悲傷。
她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宿舍。
雨勢漸小,一片朦朧的水霧,在玻璃窗上暈開美麗的弧線。霜花凝冰,風搖落青松上無數道冰屑,淡淡的有股清幽的松香。
顧言抒撐著她的彩虹花傘,獨自往回走。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入水渦里,褲管濕了一半,她皺著眉提起半截褲腿,寂寞感受著雨水時節無情的寒雨冷風。
「顧言抒。」
身後傳來了慕可欣的聲音。
她才走到花壇邊,頭頂覆落下一片濃郁的塔狀樹陰,顧言抒看著臉色不善的慕可欣一步步走來。
「徐馳和你說了什麼?」
「沒有什麼。」顧言抒搖頭,她覺得現在的慕可欣看起來有那麼一絲可怕,慕可欣的眼裡有她不懂的一縷憎惡。
可是既然這麼厭惡她,何必走過來與她問這個,何必在意她如何看待她和徐馳之間的事?
顧言抒覺得眼下慕可欣有點不可理喻。
「你要是沒有別的問我,我就先走了。」顧言抒把濕噠噠的褲腿提起來,一手撐著傘走入雨水裡。
她不太客氣,只留給慕可欣一個決然而去的背影,絲毫沒有留意到,因為她的轉身,臉孔恨意漸生的慕可欣,已經捏緊了拳。
「言抒,你看到了嗎,你被黑了!」
顧言抒才放下耳機,手心一顫,跟著夏林杏就把手機舉到了她的身前。
她來得及看到學校論壇上鋪天蓋地的謾罵聲。這是十年前一個學長私下建立的匿名論壇,因為沒有實名制,在這註冊的人說話時而不負責任。
而那些難聽的話,都是針對顧言抒的!
「怎麼回事?」她驚了驚。
迅速地往自己包里翻手機,夏林杏又翻了幾頁,忽然指尖停了下來,「言抒,這個賓利車主是誰?」
顧言抒才來得及打開論壇,沒找到自己的帖子,聽到夏林杏這麼一問,徐馳也抱著一隻泰迪熊走了過來,她垂下眼卻不說話。
她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輛黑色賓利,是陸九襄經常開的車。指腹在手機屏幕上一劃,終於化開了這條帖子。
無非就是簡單粗暴地指摘她被乾爹包養。
有幾張附圖,人影有點模糊,像被刻意打上了馬賽克。陸九襄從車裡走出來,黑色的長衣,襯得他身材挺拔修逸,他單手握著顧言抒的腰,圖片里,她小鹿羞怯地依著那個男人,甜美而溫柔。
「這是你男朋友嗎?」徐馳一手撐著方木紅桌,一手揣著泰迪熊,聲調有點平淡。
事已至此,顧言抒認命似的點頭。
「那也太過分了!」夏林杏皺起眉頭,「憑這幾張圖能說明什麼,憑什麼惡意揣測別人,說顧言抒一定是被……」她說不出來,空用鼻孔出氣,惱恨不勝。
當事人卻「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夏、徐二人驚訝了,這種境況之下,顧言抒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其實顧言抒只是在想,如果陸先生看到這些會怎麼想。
陸先生當然已經看到了。
但是他現在不太能抽開身。
他潛意識裡,等著顧言抒主動聯繫他,對他哭訴,對他百般婉轉求憐,至少,她會把心裡的委屈告訴他。雖然——他顯然是比顧言抒還要生氣的那一個。
「席昭,你在這裡守著。」陸九襄吐了口氣,他要去找那個鬧脾氣的小妻子。
醫院裡人來人往,這個時節的病患也尤為多,靠著冰涼椅背的席昭,疲憊地半闔著眼,手一字岔開架在椅背上,微諷地望著他的背影,「陸九襄,我以為你真對你哥哥有多上心!也不過如此!」
陸九襄停下了腳步。
身後的人,嘲弄的聲音更大了,「怎麼,因為剛剛他把手底下過半的資產都轉給了我,所以你頃刻就變了嘴臉?」
這個還沒走向成熟的熊孩子,真是皮緊!
陸九襄完全沒有與他鬥嘴皮的意思,逞一時口舌之利,對眼下捉襟見肘的狀況沒有絲毫裨益。
他沒有回頭地走了。
席昭勾起唇,眼被燈光刺了刺,竟然沁出了兩滴水珠,他面無表情地動了動嘴,「真是,麻煩。」
一個昏迷不醒地躺在醫院,說什麼也不願意做手術,一個聽到女人出了事,就不顧一切離去。這兩個人,到底怎麼能打理這個陸氏?
雖然席昭自己也不容忽視,當他得知顧言抒被人造謠時,心底騰騰地焚起的怒火。
他真想黑了這群人的電腦。
顧言抒坐在宿舍的窄床上沉默,她想了很多事情,但想完回過神來,又發現自己好像什麼也沒有想。身下的這張床,說它是窄的,因為它連讓顧言抒翻個身都不夠。
她可恥地貪戀睡在陸九襄懷裡的日子,她枕著他的手臂,就近聆聽他胸膛下搏動的心跳,沉穩有力,她幻想著,她是他捧在掌心的珍寶。
「言抒,你很熱?怎麼臉紅了?」徐馳正好也上了床,燈光底下,顧言抒臉頰緋紅,爬滿了淡淡的桃雲。
顧言抒「啊」了一聲,拉上了帘子。
隔著粉紅的簾,聽到對面徐馳問她:「你真的不介意?」
「我想有人比我還介意。」顧言抒躺下來了。
她躲在床簾裡邊,沒有看到走進來的慕可欣,也沒有看到慕可欣因為她這一句話,腳步微微一錯,頓了幾秒。
慕可欣進了宿舍之後,便再也沒有人說話。
顧言抒躺在床上打開手機,一眼便看到了陸九襄發的簡訊:出來。
簡單兩個字,敷衍得讓顧言抒努了努嘴。
她慢悠悠地爬下床,找了一件大衣穿上,一手提著花傘出門。
那個正處於風口浪尖的男人,站在她們宿舍底下,直到顧言抒走上去,看了帖子的人登時停了下來。
這個男人,看起來英俊、優雅,而且年輕有為,怎麼也不像傳聞中的「乾爹」。
顧言抒堅定地走了過去。
陸九襄原本手插在兜里,在顧言抒靠近得只剩下一米的距離時,他突然身體前傾了一下,將她一把可憐的腰撈入手中,顧言抒覺得一陣腳輕,跟著被他籠到了懷裡,桎梏之中。
「陸九襄!」
她掙著他的手,往周圍看了一遍,發現人聚的越來越多了。大多是看熱鬧的,但也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的,讓顧言抒很不舒服。
「跟我走。」他嘆息了一聲,拉著她的手越過人群離去。
顧言抒被帶到了花圃深處,這裡頭頂有一片翠綠的玻璃蓬蓋,人跡罕至,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但是他停下來之後,顧言抒卻脫開了他的手。
「小抒,別鬧脾氣。」他輕聲一嘆,走近來,胸膛幾乎與她貼在了一起。
「我沒有鬧脾氣,是陸九襄你,一直以為我在鬧脾氣。」她鎮定從容地抬起下頜,完滿修長的玉頸,露出淡淡的一截白,他突然有種念頭,想這麼沿著她的頸一口咬下去。
「我做什麼在你眼裡都是不成熟的。」
她的控訴讓陸九襄心中的綺念煙消霧散,他壓下唇,聲音有點輕:「說這個話的你,的確還不夠成熟。」
只是那裡的綺念散了,他俯下身,在顧言抒微怒的瞪著他時,已經精準地捉住了她的兩片唇。
顧言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在做什麼?
她明明是在生氣是在不滿啊。難道男人哄女孩子的方式,就是這樣的?
那雙眼濕漉漉的,有一層委屈的霧氣,清澈乾淨。陸九襄覺得這幾天的疲憊消散了不少,他張開雙手將她圈進來,唇移到她飽滿的雪額上,冰涼地印上一個吻。
「是誰誣陷你?」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目的。
「不重要。」顧言抒清清冷冷地說。
「不重要?」陸九襄目光沉了沉,「我都做你『乾爹』了,你覺得這個不重要?」
「如果三人真的能成虎的話再說吧,越是在意反而越中了別人的下懷。反正我一點也不介意。反正,我的學費也是陸先生您大手一揮出的,除了『乾爹』不太對,跟包養也差不多。」她越說越賭氣。
陸九襄終於沒忍住怒火,「顧言抒!」
他握著她肩的手加重了力道。
顧言抒有點心虛了。比這更過分的話,她以前用來懟他都很自然。可是她現在發現,她好像,真的不太成熟。
尤其,他幾日不眠不休帶來的憔悴和蒼白,讓她心裡小小地一抽。
「你、你低個頭。」她咬了下唇肉,突然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