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朱漆
這是魏常頭一次見容禎如此狠戾的模樣,天子的怒氣久久不歇,魏常匆忙收回目光,不敢多加註視。
容禎面目陰冷,可心中的悲戚只有他自己知道,良久,滿腔的痛意才壓下去。
「此事閣老亦勿聲張。」容禎緩緩跌坐回去,瞬間憔悴許多,他說:「閣老可看清歹人的面容了?」
到底是誰?
從西郊獵場的刺殺開始,容禎心中便隱有所感,斬草未除根,必有捲土重來之勢。
他到底是大意了。
老天一定要懲罰他嗎?
一來夜色太暗,二來魏常年紀大了,對於容歌等人的假面容記的也不甚清楚。
他如實道:「臣老眼昏花,除非那幾人再出現在老臣面前,否則要認出來不容易,但是歹人之首是位女子。」
容禎像是聽見了什麼,狠狠一僵,寒眸朝魏常射過去。
魏常一個激靈,確定道:「年輕女子,刻意壓著聲,防著老臣呢。」
等魏常說完這句話,容禎好半天都沒作出反應,他似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仔細看去,緊蜷的十指都在發顫。
「……聖上?」
「朕、知道了,閣老先退下。」
容禎凄凄笑了聲,再抬眼時雙目已然夾雜了紅絲。
魏常自以為技高一籌,隨著祿淶出去,一步三停,明顯是有話沒說完。
祿淶上前,說:「閣老還有什麼話,奴才斗膽帶給聖上。」
「那就勞煩公公了。」魏常佯裝揩淚,皺紋橫生的眼角垂下來,慢聲說:「老臣自知教子無方,可旭兒這次遭難全然是因為我,歹人是沖著我來的,此次幸得聖上相助,老臣逃過一劫,歹人一擊不中,必然會想方設法再陷害老臣,還望聖上明鑒。」
祿淶雙手見禮,敬重道:「奴會把閣老的話複述給聖上的。」
「多謝祿淶公公。」
「那令郎的生死?」祿淶同情的看向魏常,帶著悲憫和擔憂道:「令郎還在歹人手中,閣老千萬別著急,聖上會為閣老討回公道的。」
「老臣自然相信聖上。」
「閣老快些回去準備準備,一夜未眠,辛苦了。」祿淶目送魏常下了階,才回頭進去。
昨夜剛經歷一場雨,宮中的玉磚都濕漉漉的,空氣中帶著潮濕的味道,魏常深吸了一口氣,寬袖在風中劃出好看的弧度。
他低低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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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兒已經安全了,他也禍水東引,不管明后再發生什麼謠言,他都能把起因推到「璃王餘孽」身上。
餘孽復起,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驚慌的呢?
或許他還能趁此機會,再推容靖一把,儷嬪娘娘也該放出來了。
一場致命的暴風雨被魏常輕飄飄的擋了回去,他自認為贏了。
步行去了萬乾殿,諸位臣子皆在殿外候著了,魏常算是姍姍來遲,他一一跟眾人見過禮,面上除了稍微有點憔悴,看不出太大的憂愁。
「閣老何時入宮的,怎麼從聖上寢宮的方向過來了,今個來這麼早?」
魏常打呵呵,笑道:「聖上急/詔,哪敢耽擱呢。」
眾臣拱手笑笑,便不再多問此事。
有人指著前頭說:「淵王殿下今日來朝了。」
「哦?傷不是還沒好利索嗎?」魏常抬眼看去,果然見江馳禹身姿端正的立在最前方,紫衣金冠,好一派瀟然的作風。
陸續有人上前問候,江馳禹都是面無表情的微頷首示意。
按理說江馳禹在家養傷,不必前來上朝的,也沒聽到聖上准他復朝的消息,怎麼突然就來了?
正在魏常打量江馳禹的時候,江馳禹忽然回頭,睥睨著雙目輕瞥了他一眼,魏常怔了怔。
眾臣陸續入殿,過了片刻容禎才到,底下立刻有人低聲,「聖上面色不好。」
容禎扶著龍手,抬眼望下去,就看到了江馳禹,嚴肅道:「江愛卿怎麼來了?」
江馳禹說:「回聖上,臣傷勢大好,在家養不住了。」
「你呀,還是得顧忌著。」容禎對江馳禹的擔心是實心實意的,他又看向其他人,說:「諸臣可有本奏。」
兵部尚書上前,抬聲道:「聖上,二殿下春末回京述職,近三年漠北偶爾有韃靼侵擾,二殿下便一直沒回來過,今年春上漠北太平,京中可要早早備下接待事宜?」
容禎臉上有了點笑容,掩去了絲絲疲憊,他凝神道:「老二確實很久沒回來了,準備吧,一切從簡就是。」
「是。」兵部尚書也笑了笑,三年時光,二殿下定然被漠北的風沙磨礪的更英姿颯爽了。
「說起老二要回來,朕昨個也收到了定遠的摺子。」容禎看向魏常,摺子也是內閣昨個遞上來的,容禎還沒來得及商量,他從御案上打開定遠的奏摺,說:「定遠將軍也要回京述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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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江馳禹不經意的蹙了一下眉間。
猛然提及定遠將軍,諸臣皆呆了幾息,好似回想了一下蘇敞之的名諱,還是兵部尚書說:「按理說定遠將軍早該回京述職呢,一是這些年京中蘇家再無人了,二是定遠將軍也是個淡泊的性子,省的歸鄉思親,這才年年讓副將回來,依微臣的意思,定遠將軍該親自回來了。」
「臣附議。」
「臣附議。」
……
總讓蘇敞之待在定遠做山大王也不好,雖然蘇家人都是忠義之士,可久易生變,蘇敞之這些年在定遠是否變了模樣,也該回來讓人瞧瞧不是。
此事本就沒有懸念,容禎當即拍板,「那就傳二殿下和蘇將軍回京。」
江馳禹同諸臣一起應和,可他心底卻不安起來,蘇敞之離京的事果然無人發現,他此時到底在不在定遠還不得而知呢。
光明正大的回京,是準備做點什麼了嗎?
下朝後容禎忽然叫住江馳禹,說:「陪朕走走。」
江馳禹慢慢跟在容禎身後,兩人往殿外走。
祿淶說:「聖上,早膳準備好了,可要同淵王殿下一同用?」
「沒胃口,等會再用。」容禎讓其他人退下,扭頭看著江馳禹,說:「傷真好了?」
江馳禹點頭,「好多了,明日就準備去北衙上職了。」
「朕怕你落下病根,一定要注意。」容禎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容歌,說:「李伽藍還在府中伺候著?」
「沒有。」江馳禹微頓,說:「她家中有事,便搬回去了。」
容禎笑笑,「吵架了?」
「不吵。」江馳禹滿目誠實,緩聲說:「微臣捨不得吵。」
容禎忽大笑起來,兩人隨便說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公主殿,宮殿門前的百花園已經荒廢了,容禎沒讓人打理,朱紅的宮門褪了色,不似往日般鮮活。
整個公主殿周圍都死氣沉沉的,宮門口還遺留著昨夜雨水沖刷的痕迹,裂開的磚縫裡盛著清灧灧的一汪水。
兩人誰也沒說話,靜靜站了半天。
江馳禹失神的望著宮門,目光穿越重重障礙延伸進了宮殿裡面,好似回到了容歌還在的日子。
「朕啊,自歌兒離開后,就不敢來這了。」容禎低聲說:「江馳禹,是你替朕送了歌兒最後一程。」
江馳禹抿了抿唇,說:「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