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死罪雖免,活罪難逃
王姬憤怒的摔門而去,留下臉龐扭曲到抽動地肖強雙目圓瞪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毛躁不安。因為自己的那次牢獄經歷懂得一些皮毛律法,本以為此次可以派上用場救肖乾一次,沒想到還是沒用。
他不知道她剛剛讓自己好好想想她的話是什麼意思,是要告訴他子罪父擔嗎?還是只是嚇唬嚇唬他,都不得而知。如果真的是要子罪父擔的話自己會不會被叛死刑,一陣涼意從腳底貫穿到頭頂,整個人不寒而慄。
終是逃不了被弒殺的結果,小時候一根胡蘿蔔救了一條小命,磕磕碰碰、步履蹣跚的走到中老年,還是要死,這次是誰想他死?是肖乾?肖笙?對,是肖笙。
道理不是對什麼人都能講通的,比如肖強這樣的,你就是跟他講上一輩子也不見得認可你。扭曲的靈魂早已化做惡毒的魔,魔性的世界根本沒有善,善是要對懂得善良的人講的。
六月的天氣小小的屋子裡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沒有蚊香,什麼都沒有,蕙蘭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是不停的往牆角縮了又縮,恨不得把自己縮進牆縫裡去。他們三個人各自蹲在一個角落裡,互不關心又彼此相望,肖強的眼眸里投射出來的光都帶著毒液,彷彿誰碰到誰就會立刻中毒身亡。肖乾期待的目光也被毒液浸滿,像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立刻萎靡不振,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滑下,忽然跪在父親面前大哭起來,是害怕而非歉意或悔意。
「姬兒,你看!」劉警官和王姬一直守在另外一間屋子裡面,看著監視器上的畫面。
「他們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肖強要付90%的責任,他的整個生命好像都被下過蠱一樣惡毒、扭曲;雖然蕙蘭也有錯的地方,但是她大多是為了自保,你看她一直蜷縮在那個牆角,很像是長期生活在一種恐懼中的人所表現出來的狀態;所以他在他的那個家庭里應該是一直以掌權者的身份高居,他把自己設置成王,肖乾設置成王子,其他人都是豬狗不如的奴婢。」
「何以見得?」
「我在離開審訊室時丟給他的一句話,很明顯受用了,他現在的狀態正是擔心害怕的狀態。但那眼神的狠勁又像是要吃人一般暴戾,那是把我對他的威脅折射到了別人的身上。而蕙蘭至始至終都是蜷縮在牆角,肖乾也只是求助父親,絲毫不看母親一眼。」
「那他應該對他如今家庭的後果付100%責任才對。」
「不對,軟弱不是女人任人宰割的理由,那叫無能。你看肖笙,她和她的母親面對的是一樣的人一樣的家庭,她多勇敢。」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蕙蘭能夠勇敢一點站出來,他們的家庭可能又是另外一般模樣。」
「是的。」
「這應該才是女人也是半邊天的真正解釋吧!」劉警官笑看著女兒,對於她的分析結果很是滿意。
「這個世界本就是男人女人共同組合而成,缺少任何一方天枰都會傾斜不穩,給社會帶來災難。家庭也是一樣的道理,任何一方的不足都有可能是毀滅性的災難。」
「如果這次我們對他們還是束手無策的話,肖笙接下來的日子就會更難過了。」
「除非她能狠下心。」
「你的意思......」劉警官不可置信的看著女兒:「讓她告他們?」
「那樣太麻煩,直接離開不是挺好。」
「雖然是不錯的方法,但是我想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真正快樂吧!」
「她在這個家庭快樂過嗎?」
「......」
「會有遺憾有傷心難過的時候,但一定比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要幸福快樂的多。」
「姬兒~」
「爸!如果您不是我爸,我比笙兒好不了多少,我感恩母親很愛我很保護我,我也慶幸您是我的爸爸;」王姬忽然看向劉警官眼眶通紅的說著。
忽然的悲涼讓王警官心疼不已,自己深愛的女人自己沒能保護好,連自己的女兒自己都不能從小陪伴,還讓她吃了那麼多的苦。不由得心口揪了一下,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現在她已經是一名出色的警察,也略感欣慰。
她只是忽然感傷,想起自己小的時候王老頭經常毒打媽媽的情景,那個時候的媽媽只要他不打王姬一切都可以忍。如果王老頭想要打王姬,或是想不給她上學,母親就會用命威脅他來保護自己的權益。她真的很感恩很愛媽媽,如果媽媽不是那時候得病,而是現在得病,自己一定可以救她。
可是事以願為,媽媽不在了,還好還可以有爸爸讓她盡孝,她會連同媽媽的愛一起全部給父親,相比肖笙,她是多麼的幸運幸福。
「姬兒讓你受苦了,爸爸以後會更加的愛你來補償你。」
「不用爸爸,您不欠我的,以後換我來孝敬您。」
「好孩子!」
「爸,等肖家這個案子結束我就把姓改跟您姓劉,然後您把我接到您的戶口本上去。」
劉警官早就想這麼做,可一直不知該如何跟她開這個口,今天她自己提出來,讓他積壓在心頭多年的痛和怨也能真正放下了。終於可以真正意義上的父女團圓了,這心裡的喜悅不以言表。
「好,到時候我們還要去飯點弄上幾桌飯,把局裡的同事,還有徐寧、白煜、肖笙統統請來替我們一起慶祝。」
「好,都聽您的!」
都說夏天夜間短白天長,可對於肖強他們一家三口來說,這是一個無限漫長又無眠的夜。好不容易困到睡著也會被噩夢驚醒,一個醒便是全部醒,他們彼此憎恨著,卻也只能彼此依靠著。
徐寧自從醒來就一直不讓肖笙離開自己的病房一步,就連上個廁所都不許她出去,讓她就在自己的病房上。開始的時候她還不好意思,可他一直堅持,又以病人的身份跟她撒嬌,她也只好硬著頭皮在病房廁所上。受了一次傷高冷范全部沒有了,像個小朋友一樣就知道跟她撒嬌打滾,弄得她哭笑不得也不得不寵著。
「徐寧哥哥,你是哥哥,」他又開始撒嬌要她睡在自己的身邊,可她怕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又弄疼他。
「是的,我是哥哥,所以我命令你躺在我身邊。」
「徐寧哥哥......」
「你要是再不依我,我就出院!」說著他就伸出手臂做著要拔吊瓶的架勢,嚇得肖笙趕緊妥協。
「好好好,我依你!真拿你沒辦法!傷口不疼嗎?這麼大的男人還這麼會作!」不情不願的躺在他的身邊,卻和他離的足足有二十公分遠。
「躺都躺下來了,還離我那麼遠。」他一把把她摟到懷裡,嚇得肖笙下意識的推了一下,正好推在傷口上,疼的他嗷嗷大叫。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碰到你傷口了?好好的幹嘛非要我躺在你身邊嘛,我睡在陪護床上挺好的,你看現在弄疼了,怎麼辦,我還是讓白煜哥哥叫個醫生來看一下吧,我怕總是這樣扯到傷口會發炎。」
「以後不許叫他白煜哥哥!」肖笙一臉擔心的看著他,他卻為她叫白煜哥哥在生氣。
「你是怎麼了?真的是受個傷傻掉了嗎?白煜本來就是我哥哥呀!」
「哪門子的哥哥,以後就叫他白煜,或是你要非想叫哥哥就叫乾哥。」
肖笙一臉的不可置信,叫乾哥多難聽,乾哥不就是哥哥嘛,幹嘛可以叫乾哥就是不許叫哥哥。白煜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病房裡面的交談聽的一清二楚,因為裡面人壓根也沒有顧及門外的他,甚至徐寧還時不時的故意扯高嗓門說話。自己辛苦的在這裡陪護他,他卻連笙兒叫他一聲哥哥都不許,真是小氣到家。
一道陽光從緊閉的窗戶縫裡折射進來,打在肖強的臉上,晦暗的容顏上立刻眉頭緊蹙。抬起手臂擋在面前,從手指縫裡朝著陽光照射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審訊室大門,才緩緩轉頭看向肖乾和蕙蘭。蕙蘭似乎剛剛才睡著,眼角的淚水還清晰可見;肖乾到底是孩子,睡的還是挺熟的,呼吸均勻,還輕輕打著酣。
他先是寵愛的看著,接著緊蹙一下眉心,面容上多出了一絲不悅;隨後怒聲道:「還睡還睡,你倒是還能睡的著睡的香,天塌下來有老子是嗎?我告訴你這次如果真的要判刑我一定不會去幫你頂罪。」一腳踢在肖乾的身上,使他的睡意立刻蕩然無存,睡眼惺忪的怯怯看著父親,同時,蕙蘭也被驚醒,下意識的蜷縮了一下身體。
也正在此時,審訊室的大門再次被打開。這次一共進來三個人,其中包括王姬和她的父親劉晧。
「想了一夜,現在你們中誰有話要跟我說的嗎?」劉晧和另一名警官同時坐下,王姬則走到他們三的中心位置問道。
蕙蘭從昨天開始就已經嚇破膽,基本算是廢人;肖乾因為一早父親的話就更是什麼也不敢說,王姬昨天說徐寧死了,死人是要償命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肖強自然是知道他們兩的處境和想法,但自己也不能去替他償命呀,這樣豈不是自己太可憐了。雖然他是肖家唯一的兒子,但也不是唯一的血脈。
「做錯事自然要受懲罰,王警官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肖強的轉變在王姬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為:肖強這個人以前怎麼樣她不知道,單從對待肖笙這件事來看,說他自私、陰毒、暴戾都不為過。意料之外是因為:她沒想到他在面對如此寵愛的兒子和自己之間的選擇還是自己,甚至都不細細詢問一番,這波自私的操作她實實在在的跪服了。
「好,肖乾你坐過來,我們有話問你。」
王姬已經走到審訊桌跟前,示意另一名警官準備做筆錄。
肖乾一連爬了好幾下才爬起來,撐在地上的手一直在抖個不停,蕙蘭也驚恐的抬頭看向兒子,同時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又看向肖強。肖強卻一直保持著一貫的平靜神態,坐在地上一條腿攤在地上,一條腿彎曲坐著,雙手搭在坐著的腿上。
剛坐到審訊桌跟前的肖乾就戰戰兢兢的對他們說:「我沒想要殺他,那把劍是我買的玩具劍,我沒想到它會真的能夠刺死人。」
做筆錄的警官一字不差的統統記在本子上,記完抬頭看了一眼王姬。
王姬便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麼想要用那把劍刺徐寧。」
「我當時覺得他太討厭了,一直在阻止那個賤人......」忽然感覺到王姬的臉色變化馬上改口道:「肖笙,他一直再阻止肖笙給我錢,甚至還阻止他幫助我去......」肖強忽然猛力的咳嗽起來,肖乾的話嘎然而止。
王姬朝父親看了一眼,劉晧走到肖強面前大聲呵斥了一番,把他和蕙蘭都帶到了另外一間屋裡關了起來。肖強暴跳如雷,質問他們咳嗽也犯法嗎?得到的除了把他們夫婦關進小黑屋,沒有任何回應。
王姬收回追出去的目光,重新回到肖乾身上,她能感覺到剛剛他可能要說出一個重要問題。
「徐寧還阻止肖笙幫你什麼?」
「阻止她,阻止她,就阻止她給我錢。」肖乾也不傻,他也意識到剛剛父親不是真的咳嗽,而是有意阻止他要說出口的話。
「說謊罪加一等,你也看到你的父親顯然是不想替你受罰,如果他不願意替你受罰你殺人就必須償命。但是如果你現在把所有知道的都實話實說出來,到時候我們可以幫你請求免去死罪。」
肖乾忽然眼睛一亮,只要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就可以免去死罪,不管怎麼說都還是划算的。於是他便從結識的那位刁明大哥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全家去找白煜、他用煙頭燙兩個女孩、被警察追;以及他父親打電話讓肖笙回來幫他解決這件事的全部過程都詳細的說了一遍。
王姬插袋裡面的手已經握成了拳,根根關節作響。
如果說肖強對待肖笙完全是因為重男輕女的話,那肖乾對待女性的看法來自哪裡?這樣想的話,肖強對待肖笙的種種暴戾並不是完全因為重男輕女,而是來自於他骨髓里血液里對女性的歧視。
他小時候經歷的吃人事件也好,面對蕙蘭和李大卿之間的苟且也罷,一直以來他對付的都是女性。
他敢動手打他的母親,卻從來不和父親正面衝突,知道蕙蘭和李大卿的事之後他頻頻毒打蕙蘭,卻不敢去找李大卿理論;當李大卿站出來袒護蕙蘭的時候,他不僅不敢對他動怒,反而選擇忍氣吞聲;忍無可忍便把怒氣統統發泄在肖笙身上,直到後來的變本加厲、家常便飯、不當人看。
真的是豬狗不如、枉為人!
肖笙和這樣的家人之間除了離開別無選擇,逃離。
王姬多麼的不想用逃離這個詞來形容肖笙,因為在她心裡肖笙是勇敢的堅強的,她相信她不會被現實打倒。可面對這樣的家人,如果不逃離正面迎上的話,她將萬劫不復,永遠不得安生。所以她只能逃離,永遠不讓這樣的家人找到,最好也不要做這樣家庭的子女,改姓改名。
改姓改名不是隱姓埋名,王姬只是想這麼美好的肖笙,不要在與這麼齷齪無恥的人家有半點關係才好。
堅持審訊他們一家人本來就是為了想幫助肖笙,不然審訊有何用呢?想通過審訊教育就能把他們一家人的思想洗乾淨是永遠不可能的;讓肖乾坐牢也根本不可能,別說他是未成年,別說徐寧也沒事;就算他成年了,就目前徐寧的情況來看他也構不成坐牢,最多賠償點錢或是拘留;讓肖強代罰更是無稽之談。
王姬默默轉頭離開審訊室。
肖乾看到她忽然什麼也不說的就走了,急了。
「欸,王警官,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不是說可以幫我說情免我死罪的嗎?」
「免了!」王姬頭也沒回的回了他一句。
肖乾膛目結舌的看向劉晧:「劉警官你女兒什麼意思?」
「不是告訴你免了你死罪了嘛,你還想怎樣?」
「她說免就免了?」
「是!」
「那放了我呀!」他看到劉晧和做筆錄的警官也起身準備離開,卻沒有任何要處置自己的意思。
「你還需要在這裡再待十二小時。」劉晧冷冷的看著他。
「十二小時之後就可以放了我?」
「不一定,看肖笙和徐寧追不追究你的責任,還有那兩個被你用煙頭燙傷的女孩,」他知道女兒一定會去找肖笙和徐寧來。
「不是都說免了死罪了嘛!」
「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做筆錄的警官嘲笑的看著他,輕藐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