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湖
顧懷帶著護衛們回到船上,先讓護衛們把女子綁在椅子上,又取來熱毛巾敷了敷臉,長長呼了口氣,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他示意護衛放開任萬彬,請他坐下擦了擦手:「任兄可真是深藏不露,如此身手怎麼會在碼頭做苦力?」
任萬彬苦笑開口:「生計所迫罷了...公子怎會帶著如此多的護衛出行?」
「我是要去往長安的,千里之遙,多帶點護衛心安一些。」顧懷把毛巾遞給護衛,「不過任兄,在下倒有一問。」
「朝中蔡學士喜歡寫些志怪小說,多是狐精鬼怪和高來高去的俠士,以前我是不太信的,直到今天看到此女子一劍橫渡三四丈,又看到任兄擲物傷人,才知道蔡學士所書不虛,真乃異人也。」
「公子過譽了,在下只不過一身蠻力罷了,倒是聽說南乾有劍客拔劍斷江,那才是頂尖武人。」
「所以說確有真氣一物?那有沒有什麼『乾坤大挪移』之類的武功法門?」顧懷想起了許白也這樣問過他,有些興緻勃勃的問道。
「『乾坤大挪移?』未曾聽過,但這名字真是...」
「那『九陽神功』呢?可曾聽過?」
「...未曾聽聞。」
任萬彬有些發愣,江湖上真有這麼霸氣的武功?聽聽這名字,可比他自己練那些子武功高大上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顧懷看著任萬彬這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他就是隨口一問罷了,也沒在意,又接著問道:
「任兄還沒說怎麼一身本領會淪落到去碼頭做苦力呢。」
任萬彬看著旁邊虎視眈眈的侍衛們,只覺得嘴裡發苦,剛才出手救了人就應該跑路的,誰知道救了這貴公子反而被人家侍衛按著請上了船?剛才見了這幾個侍衛的身手,現在要走應該也行,只是在這地方已經隱姓埋名兩三年了,實在不想又體驗一下顛肺流離的生活。
他只能實話實說:「不瞞公子,俺是徐州人是真的,俺家鄉糟了災也是真的,當年俺家中只有長兄長嫂,待俺學藝回家,才知道那年黃河決了堤,官府吞了賑災的糧,俺兄嫂最後的糧食又給狗官征了稅,活生生餓死在家裡,這才埋了兄嫂殺了官一路逃到這裡來,又沒路引錢財,才幹了賣力氣的營生。」
顧懷點點頭:「如此便能說通了...可曾想過返鄉?」
任萬彬幽幽一嘆:「怎能不想?俺爹娘兄嫂的墳怕是已雜草叢生了。」
說到這裡,這個身高八尺肌肉似鐵的漢子也幾欲落淚。
顧懷拍拍他的肩:「你救我一命,我幫你銷了案,想歸鄉就回去看看吧,我讓個侍衛持信物陪你南下。」
他放下了對任萬彬的戒心,看來只是個講義氣一酒之恩也要報的漢子罷了,他救自己一命,幫他一把也是自己該做的事。
任萬彬淚眼朦朧:「公子怕不是在開玩笑?俺乾的可是殺官造反的殺頭事。」
顧懷一笑:「你那算什麼造反,征糧的也不是官,估計是個小吏罷了,都過去了兩三年,主動投案賠了銀子,孤出面幫你把這事了了。」
他轉頭看向被五花大綁的勁裝女子,扯下她的面紗,是一張很驚艷的臉,膚若凝脂,娥眉微蹙,典型的江南女子面容,朱唇緊緊的抿著,側臉被那隻大碗砸到的地方有些淤青,卻讓人我見猶憐,堪稱顧懷十幾年來見過的最美女子。
但他的語氣卻沒什麼憐惜:「接下來就看看這位是何方神聖吧。」
......
女子悠悠醒轉的時候,察覺到了自己被捆綁的手腳。
她微微睜開眼察覺到了身前打量的視線,悄悄試探了下綁住自己的繩子。
嗯,很緊,還打了好幾個結。
她只能無奈的睜開雙眼,和那個她想在酒鋪里殺掉的年輕公子哥對上了視線,那個暗算了她的漢子也站在一邊。
顧懷捧起茶杯吹了吹,打量了一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看著她有些悲憤仇恨的表情,有些納悶。
自己沒招誰沒惹誰,你提著把劍就想要孤的命,現在還擺出這麼一副表情,到底誰是受害者?
他感覺自己成了許白故事裡的大反派。
看著女子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只能無奈放下茶杯:「為何行刺我?何人指派?」
女子開口就帶著苦大仇恨的味道:「呸!狗賊,事到如今還演什麼演,我和我姐姐哪怕變成鬼都不會放過你!」
顧懷皺眉:「我根本不認識你和你那姐姐。」
「狗賊!」
「孤今天才到此地,與你何仇何怨以至於你埋伏刺殺?」
「狗賊!」
顧懷揉揉眉心:「你是不是就會這一句話?」
女子紅著眼眶恨恨的瞪著這個她以為勝券在握貓戲老鼠作弄她的公子哥:「半個月前我和我姐姐路過此地,你這個狗賊覬覦我姐姐容貌,調戲不成惱羞成怒,派兵圍了客棧,我姐姐受了重傷才突圍出去,我今天落到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如此戲弄與我?」
「我沒那麼惡趣味戲弄你,」顧懷沒好氣的說,「我真沒見過你和你姐姐。」
他多少品出些味兒來了,不知道給哪個王八蛋背了鍋。
女子如一泓清水的眼裡流下淚來:「你們這些禽獸,就只會欺負老百姓,要不是我姐姐會武功,早就遭了你毒手。我打聽許久才知道你今天要來碼頭乘船回岷州衛,在酒鋪等了一天才等到你,穿著黑色衣服,配著玉佩,帶著護衛,不是你還能有誰?」
顧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兒,他無奈扶額:「你說你在酒鋪里等了一天?」
「是!」
「那你是不是沒看見我是從船上下來的而不是要登船離開?」
女子噎了一下,顧懷繼續說道:「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我這塊玉佩叫驪龍佩...普通官宦子弟配這個是要死人的。」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個人要從這兒經過,你是不是準備殺了每一個穿著黑色衣服配著玉佩帶著護衛的人?」
「萬一殺錯了怎麼辦?萬一那個人不走了怎麼辦?」
「你是不是傻?」
女子被一連串的發問打蒙了,她有些猶豫:「你真不是那狗賊將軍的兒子?」
「孤乃大魏親王,靖王顧懷。」顧懷往後靠在了椅子上,「這都是些什麼破事。」
旁邊站著聽了半天的任萬彬腿又不自覺抖了一下,哪怕他剛剛已經知道了,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居然救了個王爺!這可是個王爺啊,在老家那破地方,一個縣令就是老天爺了,王爺該有多大?
他此刻是真不懷疑顧懷能幫自己銷案了,只覺得自己今天那碗丟的真值。
女子大概是被驚呆了,一直沒開口,顧懷讓侍衛解開了女子身上和腿上的繩子,沒敢解開手上的繩子,怕這女子剛剛說的都是假話,鬆綁后跳起來又給他一劍。
他看向女子:「你們游經此地,往何處去?」
心神失守的女子下意識答道:「去涼州投奔師姐。」
「可有路引?」
「有。」
「在何處?」
女子突然漲紅了臉,顧懷瞭然,確認了她的劍還在桌上,示意侍衛解開她一隻手。
女子伸手入懷取了份路引出來,顧懷接過還有溫度的路引,確認了下沒問題,突然說道:「帶我去看你姐姐,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就放了你們。」
「下次做事情之前,多用用腦子,江湖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