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 5月·另類的結束
5月10日之後，時間又向前蠕動了一周。
時機已經成熟，莫非認為是到了結束他與川軍舊軍閥們那毫無意義的時候，他決定發起最後一擊。不過在部隊進行戰前準備的時候，他自己卻準備開前線回重慶。現在這場戰爭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去關心，結局已經註定，他的將軍們知道該怎麼去得到勝利，以及他們的榮耀。
臨行之前，他召集了手下的將軍，喝酒。
「劉文輝這些人試圖阻止我前進的步伐，但他們的力量依然太弱小，無法完成自己的心愿。」莫非搖晃著酒杯，不緊不慢的對自己的將軍們說，「很快，你們就可以將成都交給我。將軍們，我相信你們能辦到。」
這是無庸置疑的事情。雖然劉文輝、鄧錫侯和田頌堯在城內集中了13萬軍隊——劉文輝7萬，鄧錫侯2萬，田頌堯4萬，劉文輝麾下的冷寅東部還在敘府（宜賓）——但沒有任何人認為這支幾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意志的軍隊能夠抵擋莫非的軍隊多長時間。即使是最愚鈍的人也知道，川軍舊軍閥的時代即將過去，四川很快就會得到它的新領袖，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沒有人有能力去改變它。
只有一個問題依然還在——究竟會有多少人會升入天堂，或者下地獄。
當然，也許還有另一個問題。「中校，我有一個憂慮。」站出來的是潘文華，「鄧錫侯的6萬人一直未曾參戰，可以說沒有受到任何損傷。但現在他在城內只有由黃隱指揮的2萬兵力，他自己，以及其餘的4萬人依然不知所蹤。中校，我擔心……」
潘文華並沒有把自己的話說完，但莫非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不必擔心他們，潘文華將軍。事實上，我們的航空兵已經找到鄧錫侯消失的部隊。他們離我們並不算很遠。目前就在我們的後面，在……」莫非走到地圖邊，指著上面一個位置對在場的所有將軍說到：「……木蘭鎮至石板灘鎮一帶，等待從背後對我們發起進攻，在我們全力進攻成都的時候。」
沒有人對莫非的話感到驚訝。只要當他在的時候，來自航空兵提供的情報總是異常準確的，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慣例。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沒有人關心，莫非身上一直充斥著無數解釋不清楚的秘密，而這些秘密，外人最好還是不要知道。
常言說得好，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
潘文華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問的下一個問題是：「那麼，中校，我們要不要先將這4萬敵軍先消滅掉？」
「消滅掉？這是當然，潘文華將軍，不過這不是你們的任務。你們只需要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成都就行了，那裡有你們的榮耀。」莫非指了指成都的方向，然後用他標誌性的漫不經心的語氣對他的將軍解釋到：「至於鄧錫侯的那4萬軍隊，會有很多人樂於去消滅他們的——航空兵，雇傭兵，以及我們那些熱愛戰鬥的輜重兵們。」
「還有什麼問題嗎？潘文華將軍。」中校看著以前這個劉湘手下最好的師長，很溫和的問到——對於優秀的指揮官，他總是很親切。
「不，沒有了，中校。」
「那麼，將軍們，讓我們來干一杯吧。」莫非中校高舉起了酒杯，以他從未有過的聲音大聲的喊到：「為了勝利！」
「乾杯！」將軍們一起舉起了酒杯。
※※※※※※※※※※※※※※※※※※※※※※※※
在莫非登上回重慶的專機的時候，他的將軍們剛剛向各自的部隊下達了總攻擊的命令；而當他的飛機降落在重慶的時候，等候在機場的郭波和達綺芬妮指揮官卻為他帶來了一個不那麼好的消息。
「長官，四川各界知名人士一千餘人聯名通電，要求我們與劉文輝等人停戰。」
「通電？」這個消息讓莫非感到了一點突然。「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一個半小時前，長官。」
那就是他的炮兵開始轟擊成都的城牆的時候！莫非的臉上出現了疑惑的表情。「這些人想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就是讓我們和劉文輝等人罷戰言和。」軍火商顯得有些憤憤不平，「真是活見鬼，歷史上，四川軍閥們打得死去活來，也沒聽說過有什麼知名人士跑出來發表什麼聯名通電，要求交戰雙方停戰……」
「喔，那是因為你對這些人太寬容了，我的朋友。」
「你是在指責我嗎？中校。」軍火商翻起了白眼。當然，他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當然不是這樣，我的朋友。」莫非輕輕的笑了一下，問自己的合伙人：「好吧，說說看，你是怎麼看這些知名人士的通電的。」
郭波一臉的沉思。「現在還缺乏足夠多的情報進行分析。不過，這有可能是民間人士為了防止我們造成更大的破壞的自發行為……但也有可能是劉文輝等人指使的。雖然不清楚他是怎麼辦到這一點的，但是有一點可以確信，通過這種方法，他們可以體面的結束戰鬥……」
「但這是多此一舉的事情，長官。」達綺芬妮指揮官對郭波的推斷表示懷疑，「即使達成停戰協議，我們也可以隨時撕毀它。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與他們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長官，我看不出主動提出停戰對他們有什麼好處。」當然，達綺芬妮指揮官還有一個理由沒說出來，那就是她的無線電監聽部門沒有接受到任何相關的電文——但這個理由在郭波那裡是不成立的，很多時候，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傳遞信息，比如說信件，或者人的嘴，很傳統，但依然有效。
「確實如此，指揮官，但他們希望的並不是這些。」郭波擺了擺手，繼續說著自己的看法：「他們只是想通過和談，獲得一個體面的下台的台階。只要和談成功，他們就可以避免因為向我們投降甚至被我們俘虜而造成的尷尬，或者，他們認為自己還有可能通過和談，在我們的政府中謀求一個足夠合適的位置。我認為他們應該是這麼想的。」
「但是，這只是一種推測，在一切被搞清楚以前我們不能得出任何的結論……」郭波將自己的目光轉移到莫非身上。「但不管是哪種情況，中校，我們都需要對那些社會知名人士的請求做出回答，繼續戰鬥，或者是和談。」
「在我做出決定前，我需要知道，劉文輝他們有什麼消息，他們是否願意與我們進行停戰談判。」
「暫時還沒有，長官。」達綺芬妮指揮官回答到。
「那麼我們就繼續進攻，直到他們提出這方面的請求為止。」莫非做出了決定，然後，他又滿意的補充到：「不過，我希望他們的動作能快點——如果他們真的要求停戰談判的話。我不希望當我們的士兵的槍已經頂到他們的腦袋上時，他們才告訴我，他們想要與我和談。」
「確實如此，中校。」軍火商同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他們同時向著機場旁邊停著的一輛嶄新的汽車走去。
※※※※※※※※※※※※※※※※※※※※※※※※
劉文輝等人並沒有讓莫非和他的朋友等待太長的時間，在他踏進自己的辦公室的時候，來自成都的通電就擺在了他的辦公桌上。劉文輝等人表示，為了讓成都市民免受戰亂之苦，他們同意接受四川各界人士的請求，與莫非進行停戰談判——當然，這封電報讓軍火商先生很生氣。
但莫非對那封電報的措辭卻沒有任何意見，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東西。所以，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喔，看來他們的辦事效率還挺高的。」
接著他又說一句：「現在，我們得通知前線部隊停止進攻了。然後，再發一個通電，向所有人表示，我，仁慈的莫非中校，同樣聽到了來自民間的呼聲，並且非常樂意滿足人民的合理要求。」
他的副官立即去執行他的命令了。
「然後怎麼辦呢？我們得選擇談判代表，選擇合適的談判地點，還要開列談判條件。」軍火商的話里充滿著抱怨。「而這些都是麻煩事情。」
「談判代表很好找，我的朋友。談判地點也不那麼難選擇。」莫非拿過一張地圖，裝模作樣看了起來，「我們的人肯定不願意去成都，劉文輝的人肯定不願意來重慶，所以我們得找一個大家都接受的地點……」
「但成都周圍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中。」
「那麼，就在成都城下談判好了，大家都在對方槍炮的射程之內，這樣我們，還有他們，手中都掌握著真理。」
「好主意。」郭波的話里一點讚賞的意思都沒有。
「最後就是談判條件。而這是最簡單的東西，我們的條件就那幾條，劉文輝等人下野，解散他們的軍隊，交出他們的地盤……」說到這個地方，莫非突然嘆了一口氣，「哎，如果劉文輝他們親自參加談判，那麼，我們與他們之間的談判，就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
「確實是這樣。」郭波想了一想，「嗯……要不要讓鬍子笑少校去和他們交涉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那麼我就不介意。問題是，我的朋友，你介意嗎？」
「呃……那還是算了吧。」沒有任何猶豫，郭波放棄了讓鬍子笑提前與劉文輝交涉一下的想法。「鬍子笑同志是個好同志，我們不能讓他去做這種稍微有些危險的事情。」不難想象，鬍子笑聽到他的話會怎麼想——到一個駐紮著13萬士兵的大兵營里去與敵軍的最高指揮官進行交涉，這還只是「稍微」有些危險嗎？
「既然你這麼心疼你的鬍子笑同志，那麼，我的朋友，我們就只能與對方進行冗長的、非常浪費時間的、馬拉松式的普通談判。」
「哎……」郭波無奈的搖著頭。因為被談判的問題所困擾，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莫非話里的毛病。
※※※※※※※※※※※※※※※※※※※※※※※※
與劉文輝等人的談判，就像莫非那樣所說的那樣，冗長，而又浪費時間，如同一場馬拉松賽跑。雖然劉文輝等人完全同意莫非中校的條件，但他們卻有一個小小的、小小的要求——他們要他向他們每人支付250萬美元的安家費，並且拒絕修改這個幾乎不可能被接受的條件
250萬！美元！這在中國國內可不是一個小數字，足以將不少人的神經刺激得出現問題——莫非中校派去的談判代表鄧漢祥就被刺激得抓著對方談判代表的衣領大喊：「你為什麼不讓劉自乾（劉文輝字自乾）去搶金庫！」
而同樣受到刺激的還有郭波。「250萬美元！他們當我是開金礦的嗎？」他在莫非中校的辦公室里大聲的咆哮著，就像一頭憤怒的雄獅。
莫非能理解自己的朋友。實際上，如果答應劉文輝等人的條件，那麼他們最後花掉的錢將比用武力結束戰爭花掉的錢多上許多——僅僅是支付給三巨頭的錢就超標了，而且在他們之下，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軍官，以及23萬士兵需要安置和遣散，而這筆費用將會更加的龐大。
「見鬼，我們要安置與遣散23萬士兵，真是見鬼，要是直接用大炮結束戰爭，中校，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需要安置和遣散的士兵將會比現在少上一半。」軍火商歇斯底里對著他的咆哮。
「我相信你是正確的。」莫非表示同意。
「不行，我要破壞這次談判，我要讓鬍子笑去和劉文輝那個混蛋交涉一下。」軍火商開始暴走，「不，我要親自去和他交涉！」
莫非聳聳肩。「也許你能，也許你不能。但是，我的朋友，要是這樣，我們從一開始就沒必要與對方談判。」
「是的，中校，所以我現在後悔了。」
軍火商胡亂的揮動著他的雙手，就像是想要在空氣中抓住什麼。莫非知道，自己的合伙人現在需要盡情的發泄一番，否則他真的有可能提著手槍去和劉文輝交涉一下——有的時候，郭波就是這麼一個孩子氣的人。
但軍火商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幾分鐘以後，他又恢復了正常。「好吧，中校，現在你告訴我，我們是否需要答應這些搶劫犯。」總之，羊毛出在羊身上，要是真的在劉文輝、鄧錫侯、田頌堯這個三個傢伙，以及他們的川軍身上浪費了太多的錢，他也有辦法從美國人民，或者其他國家的人民身上撈回來。
但莫非卻有自己的想法。「答應？不，我們不答應。即使是支付他們每個人100萬美元，都已經是非常的慷慨了——至少我認為是這樣。」
「喔，那麼你怎麼讓他們接受你慷慨的100萬美元？」
對於莫非來說，軍火商的問題並不是難以解決的事情。「你要知道，我的朋友，要是某人因為另一個人的緣故，使自己應該拿的錢少了很多，他肯定是會很不高興的……」他慢悠悠的說著，「……不管那個影響了他的收入的人是誰，他都會很不高興。」
※※※※※※※※※※※※※※※※※※※※※※※※
誰會不高興？自然就是劉文輝等人手下那23萬士兵，以及指揮著這些士兵的大大小小的軍官們。自從雙方開始停戰談判起，除了一小部分對三巨頭絕對忠心的官兵，以及那些被收編的土匪——他們已經被繳械並關押起來——之外，大多數士兵都在等待著拿遣散費，而且，他們現在已經等不那麼耐煩了。
通過一點點特殊渠道，莫非向這些人傳遞了這麼一個消息：因為他們的最高長官要價太高，以及經費有限，他打算削減他們的遣散費。
這當然只是小道消息，它具有一個顯著的特徵：在互相傳遞的過程中，它會變得越來越脫離它最開始時的樣子。因此莫非的小道消息最後演變成了這麼一個內容——為了滿足劉文輝等人的要求，其他人將會半個銅板都得不到。
三巨頭手下幾乎所有的官兵都開始不滿起來。
沒有任何人喜歡看到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錢被人全部拿走——即使這個人是自己服務的對象——他們會憤怒，會做出反應。而兵痞子們也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被人欺負到了頭上，只能用充滿怨恨的目光在一旁怒視，或者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兵痞子們手裡有槍，而且子彈也還算充足，所以他們會鬧事。雖然很不滿意為什麼莫非沒有把錢準備充足，但他們最主要的矛頭還是對準了三巨頭——尤其是有熱心人士向他們解釋了750萬美元兌換成銀圓是多麼大一筆錢以後。
一場大規模的騷亂很快在川軍中爆發。
這樣大規模的騷亂，劉文輝等人的親兵是控制不了局面的，而且，親兵們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對於鎮壓騷亂並不熱心。何況，還有一些地方是他們控制不了的——比如說，遠在宜賓的冷寅東部。冷寅東雖然一向歸劉文輝很忠心，但他不是笨蛋，也從不自命清高，因此他不會做損人害己的事情，幫劉文輝鎮壓鬧事的官兵。
相反，他還授意自己的人與莫非的人進行接觸，準備單方面投降——形勢很清楚，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趁著莫非還沒有答應三巨頭的條件，先把自己該拿的錢拿到手再說。
冷寅東的選擇，莫非和郭波自然是歡迎的。而且，在與冷寅東談判的時候，他們還讓鄧漢祥故意說漏嘴，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了三巨頭。
事情到這裡，一切自然就變得很簡單。三巨頭裡沒有笨蛋，很清楚自己能與莫非討價還價，依靠的就是手下的軍隊。現在軍隊已經出了問題，他們僅有的一點籌碼也不再有價值，而且他們還得防備著手下的士兵嘩變，將自己綁起來送到莫非那裡，以保證自己能拿到全額的遣散費——也許還會多一點呢！
每當三巨頭想到這裡，就會變得驚惶起來。他們知道自己已經別無出路，只能無奈的答應莫非的條件。
5月25日，劉文輝、田頌堯、鄧錫侯分別在停戰協議上簽字，隨即宣布辭去自己擔任的一切職，帶著剛剛拿到手的100萬美元現金，踏上回家的旅程。
四川的內戰結束了。